元画尚意,明画尚趣,而意趣的本质仍然是庄禅精神的外化。元代山水画被写意论全面渗透,庄禅精神在中国绘画中得到全面的落实,经倪、黄、吴、王等大师的努力,中国画的面貌为之一变。倪瓒倡导的“写胸中逸气”“逸笔草草”,就是一种超尘脱俗、与自然冥合的“禅”的精神。明代以吴派为代表的尚意文人画在与官方院体画的浙派进行一番较量,文人写意思潮自此在中国画坛取得了大一统的地位。
晚明时代,董氏已名重一时。他深恶浙派那种张牙舞爪、刻意求工的作风,而倡言南北分宗。董其昌提出山水画南北宗一说,借佛教禅宗的南北宗分野来论画,推祟以王维为代表的南宗,贬低以李思训为代表的北宗:譬之禅定,积劫方成菩萨。非如董、巨、米三家,可一超如来地也。
很显然,董所信奉的不是禅宗“北渐”派那样“积劫方成菩萨”的仿其工的画法、画风,而是追求如董源、巨然、米氏父子那种似掸宗“南顿派”“一超直入如来地”的神来之笔;董在《画旨》中说自然、惠崇两人的区别在于“一似六度中禅,一似西来禅”;实际上讲的都是一种禅境,一种化工之妙。
董氏画派,溯源王维、荆、关、董、巨、米、黄,推崇的是淡泊清远,“率多真意”格调,正如宋代沈括在其《图画歌》中咏:“画中最妙言山水,摩诘峰峦两面起。李成笔夺造化工,荆浩开图论千里。范宽石澜烟树森,枯木关全极难比。江南董源僧巨然,淡墨轻岚为一体……”南宗画追求的就是一种温润、素雅、涵蕴的效果,甚至强调空气与水分的感觉。董其昌在《画禅室随笔》中更把“平淡天真”作为书法与绘画艺术的最高境界:余谓张旭之有怀素,犹董源之有巨然,衣钵相承,无复余恨, 皆以平淡天真为旨。
从清、远、气韵而至于“平淡天真”,是董氏的“化境”。只有淡到极处,脱离火气方得高境。平淡到极处,才有宇宙万象的涌动。天真显露,才有活泼生机往来的空灵和变化。佛家所谓的三界:欲界、色界和无色界,而禅宗所注目的正是从欲界、色界中解脱出来,悟入无色界的境地。对禅宗艺术家来说,为什么摒弃青绿山水而崇尚无色的水墨绘画,被认为是由色界向无色界寻求解脱的一种形式、心中廓然无一物,真实的生命直与宇宙自然真纯的元气淋漓混融,这是“天人合一”的境界。画家作为一个艺术家与禅僧作为一个彻悟者都要求精神上的完全解脱,要求人的本质生命与禅的形式完全契合,达到如此奇妙的境界,才能领略到绘画作为艺术的真话。
南北分宗又引发了中国文人对诗、文、书法等其它艺术分野的兴趣,所谓“非独画也,古今风骚流别之道,,固不外此”。从唐代的司空图,到宋代的严羽,再到明代的徐渭、胡应麟,从看重“韵外之致”,“味外之旨”,到追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诗境、书境,皆与南宗画的艺术境界一脉相承,并影响清代三百年,余波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