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生存的空虚

              叔本华
  我们生涯的起始和终结,有何种差异呢?前者是由热情,迷想和乐欲的欢喜而形成,后者的结局是一切器官的破坏和死尸的腐朽。从健康和生活的享乐两方面看,生命之始与终结之间的道路,常呈下坡之势。欢乐的儿童期,多彩多姿的青年期,困难重重的壮年期,虚势堪怜的老年期,最后一段是疾病的折磨和临终的苦闷,很明显的呈一条斜坡,每况愈下。这样看来,生存本身已是一个失错,接着又一错再错。
  了解人生的幻灭是最正确的。能做如是之想,则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如果我们不看粗枝大叶的世态,尤其不观察那些生死急速的连续或须臾假现的存在,而来眺望诸如喜剧所表现的人生细部,这时世界和人类的形态,仿佛是在显微镜下所照现的水滴中的一群滴虫类,或肉眼看不到的一群干酪蛆,当我们看到这些动物那样热心地活动或你争我夺的情形,往往会发笑。但,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在这狭隘的场所,一些伟大,认真的活动,往往引起旁人的滑稽感,同理,在这短暂的人生中,那样热心地争逐名利,不也是很可笑吗?
  过去,未能利用机会猎取某种幸福,或捕捉某种享乐,以后才来后悔,才来嘀咕,这是最傻不过的事--即使能利用所有的机会,如今你又能残留什么?你我不都一样只剩一具记忆枯燥的木乃伊?我们所能获得的东西,全都如斯。所以,“时间”的形式,不论它的打算如何,实际上不外是教示我们“一切人间的享乐都是空虚”。
  放眼世界,任何时刻,任何地点所目睹的景象,不外是人类面对一切威胁的危险和灾殃,为维护自己的生命和存在,鼓起肉体和精神的全力,而不绝地战斗,猛烈地力争--蜗牛角中争何事?生存和存在到底有何价值?我们若能考虑这些,当可发现脱离痛苦生存的若干空隙。但,这空隙立刻又被无聊和烦恼所袭,为了新的欲求,很快地变得狭隘。
  生物愈高等,意志现象愈完全,智力愈发达,烦恼痛苦也就愈显著,如此,欲望,烦恼循序接踵而来,人生没有任何真正价值,只是由“需求”和“迷幻”所支使活动。这种运动一旦停止,生存的绝对荒芜和空虚便表现出来。
  任谁也不认为自己“现在”是非常的幸福,若做如是之想,那他是完全被它所醺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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