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雨集(三)

            华雨集(三)总目录
            一 论提婆达多之「破僧」
            二 王舍城结集之研究
            三 论□舍离七百结集
            四 阿难过在何处
            五 佛陀最后之教诫
            六 修定修心与唯心·秘密乘
            七 读「大藏经」杂记
           华雨集(三)详细目次
   一 论提婆达多之「破僧」.....................一──三六
   二 王舍城结集之研究.......................三七──五八
   三 论□舍离七百结集.......................五九──八六
   四 阿难过在何处.........................八七──一一四
   五 佛陀最后之教诫......................一一五──一三八
   六 修定修心与唯心·秘密乘..............一三九──二二0
     序...........................................一三九
     一 「心」的一般意义........................一四一
     二 修定──修心与心性本净...................一四三
     三 修定的四种功德..........................一五一
     四 心性与空性·修心与唯心...................一六0
     五 如来藏·我·自性清净心...................一六七
     六 如来藏心与修定...........................一八0
     七 「秘密大乘」与禅定......................一九五
     八 无上瑜伽是佛德本有论.....................二0八
   七 读「大藏经」杂记....................二二一──二九一
     上编 藏经的部类、重出与异译...................二二一
     下编 杂附、疑伪与倒乱.........................二五五
 一、论提婆达多之「破僧」
   一
   释尊晚年,遭遇到好些不愉快事件,而提婆达多的「破僧」,不仅威胁释尊的安全,而且几乎动摇了佛教的法幢,可说是最严重的事件。这到底是什么事?为了什么?『阿含经』与各部广律,都有提婆达多破僧的记载。提婆达多破僧,成了佛教公敌,当然毁多于誉。晚起(重编)的经律,不免有些不尽不实的传说,但传说尽管扑朔迷离,而事实还可以明白的发现出来。本文就是以抉发这一事件的真实意义为目的。
   「破僧」是什么意义?僧是梵语僧伽的简称。释尊成佛说法,很多人随佛出家。出家的弟子们,过着团体生活,这个出家的集团,名为僧伽。破僧,就是一定范围(「界」)内的僧众,凡有关全体或重要事项,要一致参加:同一羯磨(会议办事),同一说戒。如因故而未能出席,也要向僧伽「与欲」,「与清净」,僧众是过着这样的团体生活。这样的和合僧团,如引起诤执,互不相让,发展到各自为政,分裂为两个僧团:不同一羯磨,不同一说戒,就是破僧。这样的破僧,名为「破羯磨僧」;如拘舍弥比丘的诤执分裂(『五分律』二四),就是典型的事例。这一类破僧,当然是不理想的,但并不是最严重的,因为各自集会,各自修行,各自弘法,不一定严重的危害佛教。这一类破僧,最好是复归于和合。在未能和合以前,佛说:「敬待供养,悉应平等。所以者何?譬如真金,断为二段,不得有异」(『五分律』二四)。不同的集团,都不失其为僧伽,所以都应受世间的供养。可是提婆达多的「破僧」,意义可完全不同了!以现代的话来说,应该称之为「叛教」。不只是自己失去信仰,改信别的宗教,而是在佛教僧团里搞小组织,争领导权,终于引导一部分僧众,从佛教中脱离出去,成立新的宗教,新的僧团。这称为「破法轮僧」,不但破坏僧伽的和合,而更破坏了正法轮。这种叛教的破僧罪,是最严重不过的五逆之一。在佛教史上,惟有提婆达多,才犯过破法轮僧的恶行。所以现在的破僧研究,实在是提婆达多叛教事件的研究。
   二
   提婆达多是一位怎样的人物?对他的身世,行为,以及在佛教中的地位,作一番了解,这对于叛教事件的研究来说,是必要的。提婆达多,异译作「调达」,「提婆达兜」;译义为「天授」。他出身于释迦王族,是「多闻第一」阿难的兄长。他与释迦牟尼佛,是叔伯弟兄(『五分律』一五),如从世俗来说,他与释尊是有着亲密关系的。提婆达多出身贵族,「身长一丈五尺四寸」(传说佛长一丈六尺)(『十二游经』),有「颜貌端正」(『四分律』四)的仪表。释尊成佛第六年,回故国迦□罗卫城,为父王及宗族说法,传说此后有五百位释族青年出家。与提婆达多一起出家的,尽是佛门的知名之士,如拔提王,阿那律陀,阿难,优波离等(『五分律』三,『根有律破僧事』九)。当时释迦族有这么多人出家,显然是受了释迦王子成佛的激发。释尊在广大比丘群的翼从中,受到王公以及庶民的礼敬;每一释种子弟,莫不享受了与佛同族的一分光荣。加上净饭王的鼓励,提婆达多也就敝屣尊荣,度着出家的生活。
   出家以后的修学生活,如『十诵律』(三六)说:「调达于佛法中,信敬心清净。……出家作比丘,十二年中善心修行:读经、诵经、问疑、受法、坐禅。尔时,佛所说法,皆悉受持」。『出曜经』(一五)也说:「调达聪明广学,十二年间坐禅入定,心不移易,诵佛经六万」。从三学的熏修来说,提婆达多是着实难得的!他的戒律精严,是不消说的了!广博闻持一切教法,实与阿难的风格相同。特别是专修禅定,引发神通。他的学习神通,诸部广律一致记载。可能意乐不怎么纯净,怀有竞胜与夸扬自己的动机。但禅定与神通,虽不能彻底,也并不容易。神通要在禅定的基础上,加以方便修发,所以提婆达多,初夜后夜,精勤不息,经常度着禅定的生活。『西域记』(九)还记有「大石室,提婆达多于此入定」呢!可惜他不曾能以真实智证入法性,不曾能位登不退,所以会以一念之差而全盘失败!佛所以说:「戒律之法者,世俗常数;三昧成就者,亦是世俗常数;神足飞行者,亦是世俗常数;智慧成就者,此是第一之义」(『增一含』四三·四)。以提婆达多的尊贵身分(世俗的见解,总是特别受到尊敬的),加上精严的戒行,禅定,神通,博闻一切佛法,当然会受到在家出家众的尊敬。在家信众方面,他得到了摩竭陀国王子阿□世的尊敬,是诸部广律的一致记载。如『四分律』(四)说:「阿□世日日将从五百乘车,朝暮问讯提婆达多,并供养五百釜饮食」(因为提婆达多与五百比丘共住)。在当时,阿□世王子的尊敬,可说无以复加,竟以为「比佛大师,其德殊胜」呢(『根有律』一四)!在帝国时代,得到了太子的崇敬,一般信众的观感,也就可以想见了!出家众方面,尊者舍利弗,就曾真心实意的「称赞调达」(『五分律』三),说他「大神通!大威力」!(『铜□部律破僧犍度』);「大姓出家,聪明,有大神力,颜貌端正」(『四分律』四)。所以,当释尊常在西部──舍卫与拘舍弥,而提婆达多以王舍城为中心而展开教化时,成为佛教的一时标领,受到了在家出家众的崇仰!
   三
   『四分律』、『五分律』,以及『铜□部律』,都说:当提婆达多弘化王舍城,得到阿□世王子尊敬时,释尊在跋蹉国的拘舍弥城。等到释尊沿恒河东下,回到王舍城来,不久就引起了「破僧」事件。据各部广律的一致传说:提婆达多不满释尊而引起怨望,最初是为了向释尊「索众」,受到了释尊的诃斥。「索众」的情形,是这样:「调达白佛言:世尊年已老耄,可以众僧付我,佛但独受现法乐住;令僧属我,我当将导。佛言:舍利弗、目犍连有大智慧神通,佛尚不以众僧付之,况汝□唾疑人」(『十诵律』三六)!就文义来说,提婆达多的意思是:世尊太衰老了!「为诸四众,教授劳倦」(『根有律』一四),不如将统摄化导众僧的责任交给他,释尊也可以安心禅悦,怡养天年。但释尊坚决的拒绝了他:舍利弗、目犍连那样的大智慧、大神通,还没有交托他,何况你这食唾的疑人!换句话说,要付托,也轮不到你呢!「疑人」,是佛常用的诃责语。「食唾」,『铜□律』作「六年食唾」,意义不明。这样,不但没有满足提婆达多的请求,反而赞叹舍利弗、目犍连,使他感到难堪。「此为提婆达多,于世尊所初生嫌恨」(『铜□部律破僧犍度』),种下了破僧的恶因。提婆达多的向佛索众,释尊应该清楚地了解他的用心,这才会毫不犹豫的严厉诃责。对于这,要从多方面去了解。
   一、佛法并无教权:在一般人看来,随佛出家的比丘僧,受佛的摄导。佛说的话,总是无条件的服从,可说佛是无上的权威者。但真懂得佛法的,就知道并不如此。大家为真理与自由的现证而精进。法,是本来如此的真理,佛只是体现了法,适应人类的智能而巧为引导(或称为佛不说法)。人多了,不能不顺应解脱目标,适合时地情况,制定一些戒律。但这是僧团发生了问题,比丘或信众,将意见反映上来,这才集合大众,制定戒条,而且还在随事随时的修正中。大家为了解脱,自愿修习正法,遵行律制。所以在僧团中,有自己遵行的义务,也有为佛教而护持这法与律的责任。这是应尽的义务,根本说不上权利。僧伽,实在不能说是权力的组织。就是对于犯戒者的处分,也出于他的自愿。否则,只有全体不理他(「摈」);或者逐出僧团了事。在僧团中,佛,上座,知僧事的,都是承担义务,奉献身心而不是权力占有。所以没有领袖,为佛教僧团的惟一特色。『中含』『瞿默目犍连经』里,阿难充分阐明了这一意义。佛在『长含』『游行经』中,说得更为明白:「如来不言我持于众,我摄于众,岂当于众有教令乎」!所以,如提婆达多为了释尊年老,而发心承担摄化教导的责任,这应该基于比丘们的尊仰,而不能以个己的意思来移让。如误解释尊有统摄教导的教权而有所企图,那是权力欲迷蒙了慧目,根本错误了!向佛索众,怎么说也是荒谬的!
   二、助佛扬化的上座:释尊晚年,摄导众僧的情形,究竟怎样呢?释尊是老了,如阿难说:「世尊今者肤色不复明净,手足弛缓,身体前倾」(『S』四八·四一)。腰酸背痛,不时需要休息。释尊的摄导僧团,事实上有赖于上座长老的助理。从经律看来,奉佛的教命而为众说法,或奉命执行某项任务,主要是阿那律陀,阿难,舍利弗,目犍连。阿那律陀,也是佛的堂弟,大阿罗汉,天眼第一。可惜他的肉眼有病,不能多承担为法的义务。释尊晚年,也可说从阿难出任侍者(释尊五十六岁)以后,佛教就在内有阿难,外有舍利弗与目犍连的助理下,推行教化。阿难重于内务;而一般的教化,游行摄导,都是舍利弗与目犍连,同心协助。这里且引几节经文来证明。佛说:「此二人,当于我弟子中最为上首,智慧无量,神足第一」(『五分律』一六)。又说:「舍利子比丘,能以正见为导御也;目犍连比丘,能令立于最上真际,谓究竟漏尽。舍利子比丘,生诸梵行,犹如生母;目连比丘,长养诸梵行,犹如养母。是以诸梵行者,应奉事供养恭敬礼拜」(『M』一四一;『中』七·三一)。释尊对于舍利弗与目犍连的功德,对二人的教导学众,陶贤铸圣,赞誉为如生母与养母一样,那是怎样的器重呢!经上又说:「若彼方有舍利弗住者,于彼方我则无事」(『杂含』二四·六三八)。「我观大众,见已虚空,以舍利弗,大目犍连般涅盘故。我声闻惟此二人,善能说法,教授教诫」(『S』四七·一七;『杂含』二四·六三九)。这是二大弟子涅盘以后,释尊所有的感叹。僧团中没有他们,显然有(空虚)僧伽无人之慨。有了舍利弗,释尊就可以无事(放心);没有了他,又非释尊自己来处理不可。这可见二人生前,在僧伽中所有的地位了!某次,舍利弗与目犍连,与五百比丘来见佛。声音吵闹了一点,释尊叫他们不必来见,到别处去。后来,释尊又慈愍他们,让他们来见佛。释尊问他们:我不要你们来,你们的感想怎样?舍利弗说:我想:「如来好游闲静,独处无为,不乐在闹,是故遣诸圣众耳!……我亦当在闲静独游,不处市闹」。释尊立即纠正他:「莫作此念!……如今圣众之累,岂非依舍利弗、目犍连比丘乎」!目犍连说:我想:「然今如来遣诸圣众,我等宜还收集之,令不分散」。释尊听了,赞叹说:「善哉目犍连!众中之标首,惟吾与汝二人耳」(『增一含』四五·二)!从这一对话中,看出了释尊是器重二人,而将教诲圣众(僧)的责任,嘱累他们。内有阿难,外有舍利弗(目犍连),觉音的『善见律』,也透露这一消息:「时长老阿难言:除佛世尊,余声闻弟子,悉无及舍利弗者。是故阿难若得(衣、食、药)……好者,先奉舍利弗。……(舍利弗说)我今应供养世尊,阿难悉作,我今得无为而住;是故舍利弗恒敬重阿难」。彼此相敬,内外合作,在释尊衰老而不胜繁劳的情形下,使僧众清净,佛法得迅速的发展开来。所以从表面看来,释尊统摄的僧团,部分责任,在阿难与舍利弗,目犍连的身上。为众说法,是他们;有什么事,也要他们去(如去黑山驱逐马师与满宿)。
   上座长老,本来还有不少。摩诃迦旃延,游化到阿盘提国去了。摩诃迦叶,不大顾问僧事,总是与一类头陀行者,自己去精进修行。
   三、提婆达多与舍利弗、目犍连:释尊晚年摄理僧伽的实际情形,如上面所说,得力于舍利弗与目犍连──二大上首弟子的摄理助化,二人也就成为佛的「胁侍」,「双贤弟子」。后起之秀的提婆达多,舍利弗也曾予以赞扬。但在提婆达多的声望不断提高时,从经律看来,对于舍利弗与目犍连,早就存有深刻的意见了。提婆达多的向佛「索众」,并无反佛叛教的意义。他承认「世尊是诸法之主」(『四分律』四),只是希望在僧团中,获得教授摄理的地位;初步是企图得到舍利弗与目犍连的地位。释尊不答应他,又赞扬舍利弗与目犍连,问题就这样的恶化起来。
   舍利弗、目犍连与提婆达多,彼此存有歧见,有几点可为证明。一、提婆达多的弟子月子比丘,来见舍利弗。舍利弗问起:提婆达多怎样的说法教化?月子说:「提婆达多如是说法言:心法修心法,是比丘能自记说:我已离欲,解脱五欲功德」。舍利弗批评说:「何不说法言:比丘心法善修心,离欲心,离镇恚心,离愚痴心,……自记说言:我生已尽」(『杂含』一八·四九九)!同样是「修心」,但彼此的着重不同,也就不免成为不同的派别。这如弘忍的「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被慧能修改为「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就流为北禅与南禅的对立一样。提婆达多的见地,与他的「五法是道」有关,到下面再为说明。二、提婆达多的上首弟子,也是最忠实的四大弟子之一──瞿迦梨(或作瞿婆利等),对舍利弗与目犍连,曾有过严重的讥毁。事情是这样:舍利弗与目犍连,逢到暴雨,进入一石室中避雨。石室中,先有一位牧牛的女人在里面。这位牧女,胡思乱想,欲意缠绵,以致流失不净。雨停了,舍利弗与目犍连离去,恰巧为瞿迦梨所见。他知道了二人与牧女同住石室,又看出了牧女的曾有欲情,所以断定为:舍利弗与目犍连行不净行。他向诸比丘说:「诸君常言,舍利弗、目犍连污清净行,我向者具见此事」。他见了释尊,举发舍利弗与目犍连为「恶欲者」。释尊一再告诉他:「汝宜及时悔心!何以故?此等梵行全」。瞿迦梨也再三的说:「知如来信彼人意净,但为眼见舍利弗、目犍连为恶」(『鼻奈耶』四)。瞿迦梨谤舍利弗等而堕地狱,为多种经律所说到。这显然是由于一向存有敌意,所以藉此来打击二大上首的道誉。三、提婆达多的另一大弟子──迦留卢提舍,对这事也与瞿迦梨一样(『S』六·八)。四、一次,「舍利弗患风,有一(作药用的)呵梨勒果,着床脚边。瞿迦梨来,……见,语诸比丘:世尊赞叹舍利弗少欲知足,而今藏积我等所无」(『五分律』二六)。这么大的小事,也要拿来对舍利弗诽毁一番,可以想见情形的严重了!据这几点来说,舍利弗与提婆达多的见地不相同;而提婆达多系的比丘,早在不断的诽毁舍利弗与目犍连。这为了什么?不外乎想取得僧众的同意,而获得僧伽中的领导地位而已。
   四、揭发破僧的序幕:释尊六十岁以后,大部分时间常在舍卫城(『僧伽罗刹所集佛行经』)。大概年事渐高,所以减少了长途游化的生活。各方比丘众,每年安居前后,尽可能来礼见释尊。此外,就是舍利弗等大弟子,游化摄导,以保持僧伽的和合。该是那个时候吧!提婆达多弘化于王舍城,得到了辉煌的成就,竟取得阿□世王子的信敬;大有释尊初来王舍城,得到频婆娑罗王信奉的那种情况。提婆达多开始怀有统摄僧众的雄心;他的野心,目犍连最先报告了释尊,那时释尊在拘舍弥(『五分律』)。等到释尊回王舍城来,比丘与信众们,当然会集中而归向于释尊。就是释尊的上首弟子──舍利弗与目犍连,论智慧,神通,论(出家)年龄,论德望,都远远的超过了提婆达多。在这种情形下,提婆达多得到了三大力量的支持,开始走入歧途,向佛索众。索众的话,说来似乎好听,而其实是嫉视舍利弗与目犍连,进而要求释尊不要再顾问僧事。领导权的争取,与出家的初意,为法教化意义相离得太远了!也难怪释尊的诃斥。
   四
   提婆达多向佛「索众」没有达成目的;他在三大力量的诱惑与鼓舞下,更向破僧的逆行前进。三大力量是:王家尊敬,释种拥戴,苦行风尚。
   一、王家尊敬:起初,提婆达多得到王子阿□世的尊敬供养。后来,父王频婆娑罗的政权,渐落入阿□世手中,终于篡夺王位,父王也就被囚禁而死。那时,提婆达多受摩竭陀国阿□世王的尊敬供养,当然也受到王家,民众,部分出家众的尊敬。在佛教中的优越地位,是可以想见的!但这只能造成他的有利情势,诱发他统摄佛教的野心,而不能以政治权力来干预宗教,取得统摄僧伽的资格。古代宗教的成立与发展,是凭藉自身的感召,大众的信仰,而不是取决于政治的支持。所以王家的尊敬,不可以政治权力来解说。事实上,阿□世王也没有以政治权力来干预宗教,造成提婆达多统摄僧众的地位。
   经律一致记载:提婆达多的破僧,是受了利养恭敬的损害。如佛在拘舍弥时,最初发觉提婆达多的用心,就告诉比丘们:「芭蕉、竹芦,以实而死;□□怀妊,亦丧其身;今调达贪求利养,亦复如是」(『五分律』三)。「利养恭敬」,或说「名闻利养」、「名利」,是引发提婆达多破僧的因素。说到贪求名利的过失,约可分三类:一、出家后,一切为了名利,那是「形服沙门」。这种人的罪行昭彰,是不可能造成破僧罪的。二、有些出家人,多闻持戒,精进修行,不失为清净比丘。但德望一高,利养不求而自来。名利一来,逐渐腐蚀了精进的道念,有的变得生活糜烂,甚至堕落不堪。对这类比丘,佛每以「利养疮深」来警策。提婆达多与上二类不同,是属于另一类的。他受到利养恭敬,受到赞叹,不免得意忘形,不再认识自己,而自视越来越高。于是,更精严,更刻苦的修行,更能将自己所得的施散给同学,而追求更大的尊敬。根源于我见的主宰意识(慢,权力欲),越来越强,觉得自己最伟大,僧众的统摄非自己不可。这是领袖欲,是从王家尊敬──利养恭敬所引发的。
   二、释种拥戴:释种,指释迦族出家的比丘、比丘尼众。释尊出身于释迦王族;从佛出家的弟子,不问他的种族如何,一律平等。为了与其他外道出家不同,称为「释沙门」,所以说:「四姓出家,同称为释」。释尊摄化的出家弟子,确是不分种族阶级,一律平等的。但出身于释迦族的比丘、比丘尼,与佛同族,多少有些优越感。对于僧伽的统摄,在释尊晚年,或预想到涅盘以后,极可能认为,应由释族比丘来统摄,来继承释尊摄化四众的事业。从世间来说,这些也是人情之常,但与佛法却并不相合。从经律看来,拥戴提婆达多的,恰好就是释族的出家众。这一问题,似乎还少有人说到,所以要多多引述来证成这一论题。
   提婆达多有四伴党,也就是提婆达多集团中的核心人物,名三闻达多,骞荼达婆,拘婆(迦)离,迦留罗提舍。(人名译音,经律中每译得多少不同;这是依『四分律』说的)。其中三闻达多与拘迦离,是这一系的杰出人士。据『根有律破僧事』(九)说:四人都是「释种出家」。『众许摩诃帝经』(一三)说到释种出家,有名「海授」的,即三闻达多的义译。又如迦留罗提舍,『根有部□刍尼律』(五)义译为「根本」;吐罗难陀尼说他「是释迦种」。这可见提婆达多系的主要人物,都是释种了。此外,律中有名的六群比丘,是难陀,跋难陀,迦留陀夷,阐那,阿湿□,不那婆娑。『僧只律』(二六)说:「六群比丘共破僧」。而『五分律』(二五)所说的调达眷属,也列有额□(即阿湿□),分那婆薮(即不那婆娑)在内。比丘犯戒,释尊因而制定学处(戒);在律师们说起来,几乎都是这六位初犯的。这姑且不作深论,要说的是:助提婆达多破僧的六群比丘,不是释种,就与释种有密切关系。如『萨婆多□尼□婆沙』(四)说:「五人是释种子王族:难途,跋难途,马宿,满宿,阐那。一人是婆罗门种,迦留陀夷」。其中,难陀释子、跋难陀释子,是弟兄;在律中是被说为贪求无厌的比丘。阿湿□与不那婆娑(义译为马宿、满宿):「事事皆能,亦巧说法论议,亦善阿□昙」(『萨婆多□尼□婆沙』四)。在律中,是「行恶行,污他家」(依中国佛教说,是富有人情味)的比丘。阐那(或译车匿)是释尊王子时代的侍从,有部说他是释种,但从『僧只律』(七及二四)看来,是释族的奴仆。在律中,是一位「恶口」比丘。迦留陀夷是「净饭王师婆罗门子」(『十诵律』一七),是释尊王子时代的侍友(『佛本行集经』一六);在律中,是被说为淫欲深重的比丘。这六位释族或与释尊有关系的比丘,都曾是提婆达多的拥护者。再说到比丘尼:佛世的比丘尼,以释迦族,及释迦近族──拘梨、摩罗、梨车族女为多(『僧只律』三九;『四分律』四八)。女众更重视亲族及乡土的情谊,当然是提婆达多的拥护者了。被律师们看作犯戒,不护威仪的恶比丘尼,『四分律』与『僧只律』作「六群比丘尼」;『根本一切有部律』作「十二众□刍尼」;而『十诵律』索性称之为「助调达比丘尼」。例如提婆达多伴党迦留罗提舍,「是释迦种」。他有姐妹七人,都出家为比丘尼,偷罗难陀就是其中的一人(『十诵律』四一;四七)。偷尼自称:「我生释种,族姓高贵」(『根有部□刍尼律』一九);他是十二众比丘尼的首领(『根有律杂事』三二)。偷罗难陀尼曾赞叹「提婆达多,三闻陀罗达,骞驮罗达婆,瞿婆离,迦留罗提舍」为「龙(象)中之龙」;说「舍利弗,目犍连,大迦叶」为「小小比丘」;律说「偷罗难陀尼为提婆达部党比丘尼」(『四分律』一三;『十诵律』一二)。总之,释种的比丘、比丘尼,多数拥护提婆达多,极为明显。
   再举二事来说明:一、六群比丘的「恶口」阐那,到底是怎样的呢?他说:「大德!汝等不应教我,我应教汝。何以故?圣师法王,是我之主;法出于我,无豫大德。譬如大风吹诸草秽,并聚一处。诸大德等种种姓,种种家,种种国出家,亦复如是;云何而欲教诫于我」(『五分律』三)?『善见律』(三)译为:「佛是我家佛,法是我家法,是故我应教诸长老,长老不应反教我」。他不能接受比丘们的教诫,显然是由于「贡高」;由于自己是释种,曾事奉释迦太子而起的优越感。他的理由是说:佛出于释迦族,法是释迦佛说的,所以应由我们释种比丘来摄化教导你们(僧众)。这种想法,不正是释种比丘、比丘尼,拥戴提婆达多来向佛「索众」的意趣吗?二、六群中的迦留陀夷,虽在律师们看来,极不如法,但应该是非常杰出的比丘。他出家不久,就证阿罗汉果(『善见律』一七);是波斯匿王夫人末利的门师(近于中国的归依师)(『四分律』一八;『十诵律』一八;『僧只律』二0);曾教化舍卫城近千家的夫妇证果(『十诵律』一七);赞佛的『龙相应颂』(『中含』二九·一一八),为『发智论』『杂犍度』所引用(「那伽常在定」,就是出于此颂)。某次,迦留陀夷对于舍利弗所说的:三学成就,「若于现法不得究竟智,身坏命终,过抟食天,生余意生天,于彼出入想知灭定」(『中含』五·二二),曾一而再,再而三的否定他的见解,从僧中论诤到佛前。这是思想上的不合;末了由释尊呵责迦留陀夷,才停止辩论。那一次,释尊也同时呵责阿难:「上尊名德长老比丘为他所诘,汝何以故纵而不检!汝愚疑人!无有慈心,舍背上尊名德长老」!在律中,比丘们辩论诘责,阿难从来也没有,不曾使用判决胜负,中止辩论的权力。释尊为什么要呵责呢?不免有「是他所作而我得责」的感慨了!其实,是释尊见到他在释族比丘系,十方比丘系的争辩中,他「舍背上尊名德长老」舍利弗,而采取了中立观望的态度。说到阿难,与舍利弗、目犍连本来非常友善。他的慈心重,温和谦顺,虽有学不厌,教不倦的特德,但没有目犍连,提婆达多,大迦叶那样的强毅果决。他作佛的侍者,忠于职务,没有私心。在释族比丘与十方比丘的对立中,提婆达多向佛索众,进而破僧的过程中,阿难始终是以佛的意见为意见。只有在迦留陀夷与舍利弗的辩诘中,采取了中立立场,也仅此一次受到了释尊的呵责。
   释迦比丘与十方比丘,早就有些不协调。作为十方比丘上首的舍利弗与目犍连,从经律看来,受到了一次又一次的诽毁,责难。等到提婆达多的德望高起来,向佛「索众」(引起破僧),三闻达多等四伴党,是绝对支持的。六群比丘,六群比丘尼,是附和的。其他的释族出家者,也多少有些同情吧!
   三、苦行风尚:印度恒河流域的苦行精神,特别发达。与释尊同时而多少早一些的尼犍亲子,出于□舍离王族,立耆那教,特重苦行。一直到现在,印度还有不少的耆那教徒。释尊出家修学时,也曾苦行了六年。在当时,苦行主义确是非常风行的,如『五分律』(二五)说:「此摩竭,鸯伽二国人,皆信乐苦行」。破(法轮)僧,是从佛教中分出一部分比丘而自成僧伽,自立新宗教,这不但要僧中有人附和,更要适合时代趋势(契机),而得信众的归依。时代是苦行主义风行,而提婆达多正是一位头陀苦行者。他向释尊索众而不得,内有释种出家的拥戴,外应时代苦行的风尚,这才索性标揭苦行教条,起来破僧。
   提婆达多所标榜的,主要是「五法」,广律中都有说到,『四分律』叙述得最明白。提婆达多以为:「如来常称说头陀少欲知足乐出离者,我今有五法,亦是头陀胜法,少欲知足乐出离者:尽形寿乞食,尽形寿着粪扫衣,尽形寿露坐,尽形寿不食酥盐,尽形寿不食鱼及肉」(『四分律』五)。这是与头陀行相近的;头陀行值得称赞,这五法可说更精严些。于佛法缺少正见的,会迷迷糊糊的跟着走,还自以为了不起呢!但所说的五法,各律传说也略有不同,惟『□尼母经』(四)与『四分律』一致。兹列表如下:
  (『四分律』)(『十诵律』)(『铜□律』)(『五分律』)
  常乞食─────受乞食────常乞食────常乞食
  粪扫衣─────受衲衣────粪扫衣
  常露坐─────受露坐────树下坐────八月露坐·四月住草庵
  ┌───不食酥乳
  不食酥盐──────────────┤
  └───不食盐
  不食鱼肉────断鱼肉────不食鱼肉───不食鱼肉
  受一食
   常住阿兰若
   此外,还有『根有律』的『破僧事』,前后三说──卷十,十一(『律摄』同此说),二十,多不尽相同。综合的看来,衣服方面,主张尽形寿粪扫衣,不受施主施衣。住处方面,主张尽形寿住阿兰若,露地坐,树下坐,不受住房屋。饮食方面,主张尽形寿乞食,不受请食。特别主张不食酥、盐、鱼、肉等。这些,与头陀行相近,也与受比丘戒时所受的四依法相近。四依法是:尽形寿依粪扫衣住;依乞食住;依树下住;依陈弃药住。那末提婆达多的五法,为什么成为反佛法的标帜呢!
 五
   提婆达多标榜「五法」,造成了破僧的恶行。五法与佛法的不同何在?有些律师,也有点邪正不分,如『□尼母经』(四)说:「提婆达多五法,不违佛说,但欲依此法坏佛法也」。这是不对的!如五法不违佛法,那唱道五法怎么会坏佛法呢?要知提婆达多的五法与佛法,完全不同,试以两点来说明:
 一、提婆达多的五法,是绝对的苦行主义,尽形寿奉行而毫无通变。自以为:「出家求道,宜应精进。瞿昙沙门亦有此五法,但不尽形寿;我今尽形寿受持此法」(『善见律』一三)。释尊是中道主义:鹿野苑最初说法,即揭示了不苦不乐的中道行。这不是偏激的一边,而是有通变性,宽容性,多方适应性的。如佛说四依(四圣种),是出家者立下决心,作最艰苦的准备。出家依信众而生活,不一定能四事具足;如遇到生活艰苦的时候,那是意料中事,能忍受艰苦,身心安定而不失道念(否则就退心了)。实际上,出家受四依法,并不是一定非苦不可。所以不一定乞食,也可以受请;不一定粪扫衣,也可以受施衣;不一定树下坐,也可以住房舍重阁;不一定陈弃药,也可以食酥等。又如十二头陀行,佛也曾赞叹。那因为有些苦行根性,爱好这些苦行。其实修解脱行的,不一定要修头陀行。如修八正道,头陀行者可以解脱;人间比丘也可以解脱;在家弟子享受丰富,也可以解脱。以释尊自身来说,没有修头陀行,有时受百味饮食,价值百千两金的金缕衣,高楼重阁,百千人共住,岂不也还是少欲知足,乐独住吗?众生根性不等,如一定受五法,或持十二头陀行,那只能适应少数人,而反障碍了多数人出家修学。所以释尊不同意提婆达多的五法,如『善见律』(一三)说:「若许调达五法者,多有善男子出家,若受持此法,则于道有(障碍)难」。又如『萨婆多□尼□婆沙』(三)说:「此五法,佛常日赞叹。……所以赞叹者,云四圣种能得八正道,成四沙门果。今调达倒说云:八圣道趋向泥洹,反更迟难。修行五法以求解脱,其道甚速;是故说为非法」。这是说,佛制四圣种(四依),只是为了比丘依信众而生活,得来不易,所以不可不得少为足,随缘修行,修八圣道而证圣果。而调达却重于苦行,以为八圣道不够精进;修精苦的五法,才容易得道。这是落入苦行主义,所以是「非法」。苦行主义是:学道非尽形寿修苦行不可;修苦行才容易解脱。这种偏激的苦行主义,与佛的中道主义不合,所以提婆达多以五法为教,造成了破僧的局面。
   二、释尊的中道行,我曾解说为「以智化情」。换言之,中道的佛法,不重于事相的物欲的压制,而重于离烦恼,显发心清净性,解脱自在。而提婆达多的五法,却是重于物欲的压制。越着重这方面,就越流于苦行。上面曾说到:提婆达多说法的要点是:「心法修心法,是比丘能自记说:我已离欲,解脱五欲功德」(『杂含』一八·四九九)。可见提婆达多的修心决要,是压制物欲。不受五欲(微妙的色声香味触)功德,专精苦行,养成厌恶五欲,不再爱好五欲的习性。称之为离欲,解脱,以为是真解脱了。这样的修心法,浅些的是戒行,深些的是定行(定是离欲的,喻为「如石压草」)。不知道烦恼丝毫未动,只是暂时潜伏而已。一遇因缘,贪镇疑全部发动,定也退了,神通也失了,戒也会犯了。所以佛说:惟有「智慧成就者,此是第一之义」。提婆达多重于精苦的戒行,定行,重在外在物欲的克制,而不修内心智证的净化,所以舍利弗批评他:「何不说法言:比丘心法善修心,离欲心,离镇恚心,离愚疑心」而得心解脱呢!
   这样,佛说的中道行,是宽容而多样性的,不是偏激的两边。修心方面,是以智证法性而销融情欲,而不是专在物欲的压制上做工夫。而提婆达多的五法,偏于苦行;修心偏于压制物欲。在一般看来,也许觉得他精苦卓越,比释尊的正法更高妙呢!提婆达多不也自以为:「瞿昙沙门亦有此五法,但不尽形寿,我今尽形寿受持此法」;自以为「头陀胜法」吗?提婆达多标榜这五法,以为胜于释尊的中道,这当然会因此而破僧了!
   提婆达多以五法为教而破僧,经过如下:一、提婆达多等议决,再向释尊提出,希望释尊能采取五法,制为比丘必学的戒法。释尊当然否定了,认为:常乞食是好的,但也不妨受请食;……不食鱼肉是可以的,但也不妨食三净肉(『善见律』一三)。提婆达多这一着,是相当利害的:因为如释尊采用而制为必学的戒法,那是提婆达多的苦行主义胜利了。他在僧伽中,也自然提高到领导地位。如释尊不采用,那就可以标榜苦行,自以为精进。「瞿昙(释尊)不尽形寿持,我能尽形寿持」,超佛一等。二、提婆达多与他的伴党,不断宣传五法,以为这才能迅速而容易解脱。三、恰好逢到那年饥馑,比丘们在安居期中的生活,相当艰苦。提婆达多获得王家的护持,所以随从他的部分比丘,生活过得比较好。这是个有利的时机,提婆达多就在大众中,提出五法来进行表决(「行筹」)。结果,有五百位初学比丘,赞同他的意见。这样他就率领这一群比丘,到伽耶山住下,而在同一界内自行布萨说戒(『十诵律』四六;『鼻奈耶』五等)。对佛说的经教,比丘僧的制度服装,也多少修改(『十诵律』三六;『萨婆多律摄』四等),成立新的僧伽,就这样达成了破僧的目的。
   六
   再说破僧的结果及其影响。提婆达多真的破僧了,作新佛,立新教了,但并不如预期的理想。因为在释尊授意,经舍利弗等采取对策后,提婆达多就完全失败。一、提婆达多既宣扬五法是道,佛就命僧伽推举舍利弗(或说阿难),到王舍城,向信众们宣告:「若受调达五法者,彼为不见佛法僧」(『五分律』三;『十诵律』等大同)。这是说,提婆达多的五法,与佛法不合,要佛教信众,不受他的诱惑,而削弱他的力量。二、在出家众中,对于提婆达多及其伴党,先由与他们亲密友善的去劝说;再由多数比丘去劝告;再由全体僧众来一劝再劝:「汝莫为破和合僧勤方便,当与僧和合」(『五分律』三等)。这样的极尽人事,展开一致的反分裂运动。对提婆达多来说,仁至义尽;对僧众来说,也从一致行动中加深了团结。三、众律一致记载:提婆达多率领五百比丘,实行破僧,舍利弗与目犍连立刻采取对策,也到提婆达多那边去。提婆达多正在欢喜,以为舍利弗等也来附从他,而不知舍利弗暗暗的向五百比丘劝告说服,目犍连以神通感召,马上又把五百比丘,带回释尊这边来。这么一来,提婆达多的破僧,仅剩他自己与伴党四人了。这可能不止仅剩五人,但多数比丘确乎都在释尊这一边。提婆达多破僧,没有能成立强大的新宗教,不如预期的理想;而阿□世王的信敬也淡薄了。提婆达多的新教梦,一旦破灭,晚年挫折,不久也就死了!
   提婆达多破僧的失败,原是必然的。只是提婆达多醉心于权威,妄自夸大,不自量力吧了!如王家尊敬,仅能造成有利情势,但并不能以政权干预来统摄僧伽,创立新教。释种比丘的拥戴,可能支持他索众,却不能支持他破僧。从索众而发展到破僧,已变质为叛弃佛教,与释尊为敌。传说有推石压佛,纵象害佛的故事,敌害释尊,释种比丘怎能支持他呢?而且,释种六群比丘、比丘尼,多数根性是近于「乐行」的;佛弟难陀,侍者阿难,也还是一样。那末提婆达多的标榜苦行,也就等于取消了支持自己的力量。苦行,诚然是时代风尚。但比丘的头陀苦行者,如大迦叶、优波斯那等集团,都是十方比丘。对于释种中心运动,早就不表同情,焉能因标榜苦行而就改变他们的立场!何况这些苦行头陀,从佛已三四十年,提婆达多又凭什么,使他们追随自己,执弟子礼呢!所以,轰轰烈烈的破僧运动,一经舍利弗、目犍连,传达释尊意旨,展开反分裂运动,提婆达多就立刻失败下来。
   破僧的结果是失败了,但对佛教的影响,是广泛的,深远的。在社会信众方面,引起不良反应。当舍利弗传达释尊的意旨,到王舍城宣告提婆达多的非法时,引起了社会的疑难与讥嫌。如说:「时彼众会皆悉唱言:沙门释子更相憎嫉,见调达得供养,便作是语」(『五分律』三0;参『十诵律』三六;『四分律』四)。提婆达多素为朝野所景仰,突然而来的评斥,是会使人惊疑的。有人以为:「是上人调达,身口可作恶耶」(『十诵律』三六)?就是比丘,有些也会不信的(『增一含』一一·一0;四三·四)。从传记看来,阿□世王于释尊缺乏信心,所以破僧事一告段落,释尊就回舍卫城。后因王舍城多疫,□王才心悔,礼请释尊还王舍(『根有律药事』五)。经耆婆的引导,阿□世王又归依释尊(『D』二;『长含』二七)。不久,释尊就东去□舍离,作涅盘前的最后游行。这可见释尊晚年,王舍城的法化,是不免受到影响的。在出家众方面,影响更大。提婆达多是释种,伴党也是释种;提婆达多失败了,释种比丘不免受到十方比丘的嫉忌诽毁。六群比丘被看作毁犯的象徵,众恶归之。甚至释族而新求出家,也不免受到留难,或者拒绝。释族比丘与十方比丘间的不和谐,为后来佛教分化的一大因素。余波荡漾,一直延续到七百结集的时代。
   七
   有些是可以不必说的,但不妨附带的叙述一下,以说明广律,有些是律师们的口头传说,治律者应有所抉择。提婆达多破僧,罪大恶极,这是不消说的;但有些也不免是造口业。如提婆达多修定而发神通,因神通而化阿□世王子,这才受到利养恭敬,引起索众破僧。依『铜□律』,『四分律』(四),『五分律』(三),修定发通,是从释尊学习的。有些人觉得:如不教他发神通,那不是不会破僧吗?释尊怎么会教他?为了说明与释尊无关,有的说:释尊不教他,五百大罗汉也不教他,阿难以亲属爱而教了他(『十诵律』三六)。有的说:是从阿难的和尚──十力迦叶学习的(『根有部□刍律』一四;『根有律破僧事』一三) 。照这种想法,如不让提婆达多出家,不是更好吗?因此有的说:释尊不许他出家;后来他自剃须发(「贼住」),从破戒比丘修罗陀学习的(『增一含』四九·九)。传说不同,只是为了满足那种浅薄的想法。其实,从佛学习而得定发通,有甚么过失呢!
   提婆达多破僧,就是想作新佛;作新佛,就非处处模仿释尊不可,故事就这样的多起来。释尊体格极强,所以耆婆为释尊治病,用酥一斤。提婆达多有病,也就非服酥一斤不可。可是体力差,消化不了,病苦反而增加了。释尊可怜他,以神力治了他的病,提婆达多反而说:释尊有这样高明的医术,可以依此为生(邪命)。这故事已有点不近情了!还有,释尊有三十二相,身作金色。提婆达多为了身作金色,以沸油洒身,然后涂上金箔,痛苦不堪(『根有律破僧事』一八)。释尊脚下有千辐轮相,提婆达多就叫铁匠来,用热铁烙足以造成千辐轮相(『根有律破僧事』一八)。这二则故事,我觉得不一定刻画出提婆达多的愚疑,只表示了故事编造者的过于幼稚!
   这还不过幼稚可笑而已,还有荒谬的呢!提婆达多破僧失败,又想回故国作王。他求见耶输陀罗,想与他结婚,以便登上王位。耶输陀罗与他握手;耶输陀罗力大,使提婆达多的五指出血。提婆达多还不死心,又去见「舍迦」(即释迦)种,要求让他作王。大家要他取得耶输陀罗的同意,结婚,才公推他作王。他再进宫去见耶输陀罗,耶输陀罗执住他的双手,十指流血,狼狈而逃(『根有律破僧事』一0)。前年日本摄制释迦传影片,有提婆达多入宫,强占耶输陀罗事,引起了佛教界的公愤,其实这是根据古代律师的荒谬捏造而改编的。考释尊八十岁入涅盘,为阿□世王八年。提婆达多的索众,破僧,在阿□世王登位前后。所以这是释尊晚年,约在释尊七十到七十五岁间的事。提婆达多与释尊的年龄相近,也是七十高龄的耆年了!耶输陀罗,比释尊小不了几岁;那时已出家近二十年了。故事的编造者,毫无时间观念,只顾说来好听。这到底是丑诋提婆达多呢?还是诬辱耶输陀罗呢?
 二、王舍城结集之研究
   一
   王舍城五百结集,是佛入涅盘以后,佛教界的第一大事。这一次结集,决定了初期佛教的动向,也造成了佛教分化的必然形势。对佛教来说,这一次结集是无比重要的!先来说:谁发起这次结集?为什么要结集?结集些什么?
   释尊入灭以后,一代的教说,当然是要结集的,结集是佛弟子的共同要求。但结集的倡议者,主持者,对于结集的成果如何,是有特殊关系的。古代一致传说,王舍结集是大迦叶发起的。大迦叶为有名的大德,以「头陀第一」而受到尊敬。释尊最后的游行,到拘尸那入灭,大迦叶并没有随从。但知道了释尊将要入灭,就率领五百比丘,急忙赶来。在佛入灭的第七天,大迦叶赶到了拘尸那,就以年高望重的上座身分,主持了庄严的荼□大典。就在大典期中,发起结集法藏的会议,而决定在当年的安居期中,在王舍城召开结集大会。王舍城,是大迦叶一向游化的区域;这一次,也还是从王舍城赶来(『僧只律』三二;『涅盘经后分』)。从王舍城来,又决定去王舍城结集法藏,对这次结集,大迦叶显然起着重要的决定作用。
   为什么要发起结集?传说是:一、出于诸天的劝请:这可解说为佛教界的一致要求(『阿育王传』六;『有部□奈耶杂事』三九)。二、出于大迦叶的意思:巴利『铜□律、小品(一一)、五百犍度』,『五分律(三0)、五百集法』,『四分律(五四)、集法□尼五百人』,『僧只律(三二)、杂跋渠』,『十诵律(六0)、五百比丘结集三藏法品』,一致说到:当大迦叶来拘尸那,途中得到释尊已入涅盘的消息时,有比丘说:「彼长老(指佛)常言:应行是不应行是,应学是不应学是。我等于今始脱此苦,任意所为,无复拘碍」。这位比丘的言论,也见于巴利『长部』的『大般涅盘经』,『长阿含、游行经』等,所以是声闻经律的一致传说。这位比丘,『铜□律』(『善见律』同),『长部、大般涅盘经』,说是老年出家的须跋陀罗。『五分律』,『四分律』,『长含、游行经』,说是(六群之一的)释种跋难陀(『般泥洹经』作释种桓头)。『迦叶赴佛般涅盘经』,作「老比丘波或」。波或即波婆Pa^va^的异译,是地名而非人名。此外,『十诵律』等,只说是老年出家不懂事的比丘(摩诃罗)。总之,大迦叶发见了这种论调(实在就是阿难传佛遗命──「小小戒可舍」的主张),非常不同意,因而下了立即召开结集会议的决心。重视这一召集会议的主要动机,再与结集大会所发生的重要事项,作综合的研究,也就能理解王舍结集的特性。
   当时结集了些什么?这首先要说,释尊的身教言教,在王舍结集以前,早就有了部分的编集。王舍结集以后,也还要继续纂集流通。释尊在世时,圣典的集成部类,至少有『法句』,『义品』,『波罗延』,『邬陀南』,『波罗提木叉』──五种。『法句』,是德行(法)的类集。『义品』,或译作『义足』,『义句』,是甚深义的类集。『波罗延』,译为彼岸道,是到彼岸(涅盘)的法门。『邬陀南』,译为(无问)自说,是释尊因物因事而说的感兴语;这与诗教六义的「兴」一样。这四类,或是佛说的,或是佛与弟子的问答;还有编集者的叙述语。文体方面,都是易于传诵的偈颂。『波罗提木叉』(别解脱),是佛所制的成文法典。佛世有半月半月诵波罗提木叉的制度,可见早就有了编集。但波罗提木叉是因事立制,所以是不断增加,逐渐完成。佛入涅盘时,比丘戒就有二百五六十戒吗?这是很难说的。南传『增支部』(三·八三、八五─八七),一再说到:「一百五十余学处(戒)每半月诵」。虽然汉译的相当部分(『杂阿含经』),已改为二百五十余戒,但玄奘所译『大□婆沙论』引经,也还说到「诵戒百五十事」,可见一百五十戒的古说,不只是南传铜□部的传说。佛世所诵的波罗提木叉,也许就是这样的吧!
   说到王舍城的结集,是在大迦叶领导下完成的。由优波离诵出律藏,阿难诵出经藏。但说到论藏,无论是内容,是诵出者,传说得都不相同。如『僧只律』『铜□律』,『五分律』,根本没有说到论藏的结集。铜□律论──觉音的『善见律』,『法藏部』的『四分律』虽说到阿□昙藏,但没有说诵出者是谁。而且,『善见律』所说,是『分别』等七部论;而『四分律』所说的:「有难、无难、系、相应、作处」,与『舍利弗□昙』所说相合。摩偷罗有部的『十诵律』,说阿难出阿□昙藏,举五戒为例;『智度论』与此相合。首举五戒,意指有部的『法蕴足论』。『根本说一切有部律杂事』,说大迦叶诵出摩□里迦,与『阿育王传』相合;这是有部譬喻师的传说。『西域记』(三)也说迦叶出论,但说是阿□达磨。此外,真谛三藏『部执论疏』,传说富楼那出阿□昙藏。这样的或者没有说到,说到的又全不相合,所以王舍结集论藏的传说,是难以使人相信的。关于阿难出经,优波离出律的实情,留待以后研究。
 二
   在结集法会中,大迦叶对阿难有了不寻常的行动。起初,拒绝阿难参加结集法会。后来因阿难传达佛的遗命──「小小戒可舍」,而对阿难作一连串的责难。我在『阿难过在何处』,虽曾多少说到,但还应进一步去了解。大迦叶崇尚苦行,不染尘欲(男女欲与物欲),厌恶女性,威严峻肃,更有自视极高的高慢余习。他自以为受到佛的特别重视:佛曾当众称赞他,佛有九次第定,六通,迦叶也能得到(『S』一六·九;『杂』四一·一一四二)。虽然得九次第定与六通的大阿罗汉,佛弟子中并不太少,但大迦叶却觉得与佛相同,引以为荣(『S』一六·一0;『杂』四一·一一四三)。他在多子塔初见释尊,自称弟子时,以自己所穿的贵价衣,摺叠为佛作座。佛称叹「此衣轻细」,他就发心供养。释尊于是说:「汝当受我粪扫衣,我当受汝僧伽梨」(『S』一六·一一;『杂』四一·一一四四;『根有部□刍尼□奈耶』一)。他换得佛所穿的粪扫衣,也觉得是不凡之遇(这顶粪扫衣,早就坏了,但被想像为付予重任,因而造成无数的衣的传说)。受佛赞叹,受佛粪扫衣二事,使迦叶自觉为有摄导僧伽,结集法藏的当然责任(『善见律』一)。不但如此,迦叶还有与佛几乎平等的传说。『杂阿含经』(四一·一一四三)说:佛在舍卫国,大迦叶从阿练若处来。众比丘见他「衣服粗陋,无有仪容」──留着长长的须发,大家都轻慢他。佛因此说:「善来迦叶!于此半座。我今竟(不)知谁先出家,汝耶?我耶」?与此相当的巴利经典,没有这一段,这是北方的特有传说(大迦叶在北方受到特别推重),意义非常深长!释尊的分与半座,不只是尊重,而表示了与佛的地位平等。传说顶生王升忉利天时,忉利天王也分与半座,顶生王与忉利天王共同治理天宫。所以这表示与佛平等,与佛共同统摄僧伽。说到出家的谁先谁后,就事实说,迦叶未见佛以前,早就出家苦修(但迦叶不承认从外道出家)。后在多子塔见佛,就执弟子礼,也没有「善来」受戒的仪式。释尊的这一问,表示他出家很久了,也表示了佛不以师位自居。虽然迦叶当时说:「佛是我师,我是弟子」,而且退坐到旁边,但传说的影响极深。如『迦叶赴佛般涅盘经』,竟说:「佛每说法,(迦叶)常与其对(应是并)坐。人民见之,或呼为佛师」了!虽然这是北传特有的传说,未必为当时的事实。这是推重大迦叶集团所有的传说,多少会与大迦叶的意境有关。这一与佛平等的传说,又表现在「独觉」的传说中。大迦叶行头陀行,常着粪扫衣,乞食,林间住。佛见他年老了,劝他舍头陀行,大迦叶不肯,说:「我已长夜习阿练若,粪扫衣、乞食,赞叹粪扫衣、乞食」(『S』一六·五;『杂』四一·一一四一)。这在『增一阿含经』(一二·六)里,说得更详明:「我今不从如来教,所以然者,若当如来不成无上真正道者,我则成辟支佛。然彼辟支佛,尽行阿练若……我行头陀,如今不敢舍本所习,更修余行」。这表示了大迦叶的重要意境,他以为自己不见佛,也会证悟解脱的。这不但自视过高,对于所受释尊的教益,也缺少尊重。他以为,见佛以前,一向勤修头陀行,这是辟支佛行,现在不愿改变,修习声闻行──受施衣,受请食,寺院中住。总之,大迦叶自视极高,我行我素,而不愿接受释尊的指导。释尊是无比的宽容,见他如此,也就称赞他一番(头陀行并非坏事,而只是不要以为非此不可。如习以成风,这对于摄理僧事,游行教化,显有违碍)。从上来的叙述,可见大迦叶虽还推重释尊,自称弟子,但确信自己与佛的功德同等,不需要释尊的教化;觉得自己所修的头陀苦行,尽善尽美,所以不愿放弃改行声闻的行仪。
   我在『论提婆达多之破僧』(三),说到佛世的佛教,内有阿难,外有舍利弗、目犍连,协力同心,赞扬护持如来的法化。舍利弗称「第二师」,「逐佛转法轮将」。舍利弗与目犍连,被称为「双贤弟子」(左右辅弼)。阿难虽年资较浅,却被尊为「□提诃牟尼」。传说一切佛,都有三大弟子──智慧,神足,多闻(『长含、本行经』)。佛说惟有舍利弗、目犍连、阿难,才会止息僧伽的诤事(『四分律』五八)。这可见舍利弗等三位,在僧团中所有的崇高地位,决非大迦叶所及的。佛灭前二或三年,舍利弗与目犍连相继入灭,三位合作的僧伽中心,显得空虚,释尊也不免有空虚的慨叹(『S』四七·一四;『杂含』二四·六三九)。这时候,头陀第一的大迦叶,在佛教中的威望,急疾地重要起来;释尊也希望他多多的摄理僧事,多施教化。据经律所说,释尊曾多次向大迦叶劝告。一、劝他舍头陀行,如上面所说。本来,头陀的隐遁苦行,虽不能契合佛的精神,但不累尘欲(佛曾称赞他),与世无诤,也没有劝他舍弃的必要。经上说:「迦叶,汝年老,可弃粗重粪扫衣,受施衣,请食,近我而住」(『S』一六·五)。「近我而住」,汉译作「可住僧中」(『杂含』四一·一一四一)。可见这是希望他舍头陀行,与佛共住,住在僧团中;这才能摄理僧事,助扬教化,但结果为大迦叶所拒绝了。二、释尊一再劝他,与佛一样的为比丘们说法,但又为迦叶拒绝了。理由是:「今诸比丘难可为说法教授教诫;有诸比丘闻所说法,不忍不喜」(『S』一六·七、八;『杂含』四一·一一三九、一一四0)。这说明了有些人不满意,不欢喜他的说法。有一次,事情明显的表白出来。佛劝他说法,他还是说:「有诸比丘,闻所说法,不忍不喜」。佛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就说:「我见有二比丘:一名盘稠,是阿难弟子;一名阿浮□,是摩诃目犍连弟子。彼二人共诤多闻」(『S』六·六;『杂含』四一·一一三八)。听闻佛法,目的为了修行,大迦叶所说是对的。但论议佛法的学风,在智慧第一,多闻第一的门下,佛世早就展开。流风不已,后发展为■勒、阿□达磨等论藏。论辩法义的学风兴起,难免有互诤胜负的情形。这是大迦叶所不能同意的;论辩法义者,也未必尊敬大迦叶。大迦叶说的「有诸比丘不忍不喜」,显然指当时佛教中心──舍利弗、目犍连、阿难的门下。盘稠与阿浮□,只是特出的例子而已(『长老偈』──目连偈注,传说舍利弗的甥儿(出家),也不满大迦叶而有所嫌责)。当时,阿难在场,说了几句,受到大迦叶的严厉警告。阿难说:「且止!尊者摩诃迦叶!且忍!尊者迦叶!此年少比丘少智恶智」。「尊者摩诃迦叶语尊者阿难言:汝且默坐!莫令我于僧中问汝事」。末后一句,『别译杂含』(六·一一二)作:「汝莫于僧中作偏党语」!就文而论,阿难没有说他们的互诤胜负是对的,只是希望大迦叶容忍他们,不要为了年少出家的没有真实智慧,而不肯为比丘们说法。但大迦叶却认为阿难偏护了他们,所以警告阿难,不要惹我在大众中举发你的过失。大迦叶在佛前说这些话,而且以大众力量来威胁,未免太严重了!阿难默然的容忍下去;佛叫二人来训诲一顿,才算了事。从这可以看出:一向围绕于释尊左右,由舍利弗等三位摄导的僧伽,青年多,逐渐倾向于议论。这种学风,与大迦叶的头陀学风不合。所以佛要他到僧中来,为比丘们说法(应在舍利弗、目犍连入灭以后),他一概拒绝。这不只是不愿意,而是因为学风不同,彼此间有了距离!
   三
   大迦叶的风格,大迦叶与阿难间的固有关系,已如上说,再来说王舍的结集大会。佛在世时,大迦叶维持了对佛的一分敬意;我行我素,不顾问僧事,但也不多与阿难等争执。可是一到释尊入灭,大迦叶就以上座的身分,对佛教,对阿难,有所行动,企图转移佛教旧来的倾向。
   发起结集,那是佛弟子所一致赞同的。论到地方,决定在王舍城(或说七叶岩,或说毕钵罗窟),是出于大迦叶的决定。说到参加大会的比丘,律部都说五百比丘;而大乘的『智度论』(二),『西域记』(九),说有一千比丘。『僧只律』(三二)说:大迦叶率一千比丘到王舍城,选得五百人;这也许是异说的来源。阿难从佛游行到拘尸那,相从的是五百比丘;大迦叶率众来拘尸那,也是五百众,二众相合,恰好是一千。可见参与大会的五百众,就从这一千人中推选出来。但这是多少可疑的:佛弟子──大阿罗汉那么多,散居各地,大迦叶为什么不广为召集,而进行这少数结集呢?『僧只律』说,大迦叶遣使去邀请著名的大德,大家听见佛已入灭,也就入灭了。迦叶觉得,召请无益,也就与五百众举行结集了。这是说,并非大迦叶不邀请,而是大家不肯发心参加,这是为了解释少数结集的疑问而成立的传说。这一传说,北方的经律,更有所推演。除了说被邀请的入灭而外,又说大迦叶击楗椎集众,于是有众多的比丘从十方来。在这远来的大众中,再选出五百众(合于旧传)(『有部□奈耶杂事』三九);或说一千众(『大智度论』二;『西域记』九);或说八万四千众(『撰集三藏及杂藏传』)。但就事论事,结集者是五百众,主要是大迦叶学团,优波离集团,及随从游行众中推选出来。不要别人参加,也许有住处等实际困难,但大迦叶主导的少数结集,以王舍城旧众为主而在王舍城结集,是怎么也解脱不了嫌疑的。
   除『十诵律』外,都说到阿难的参加结集,是经过一番留难的。就是从拘尸那到王舍城,在行程中,也看出阿难被冷落的迹象。如有部的『十诵律』与『杂事』,说大迦叶先行。『僧只律』说:留阿那律守舍利,阿难供养舍利,迦叶与千比丘先行。『善见律』说,大迦叶与阿那律,各率二百五十众去王舍;阿难与余比丘,先到舍卫,再转往王舍城。这都表示了,阿难是迟一程才到达王舍城的。阿难多闻第一,侍佛二十五年,召开结集大会,而没有阿难参加,这是不可想像的事!然而大迦叶竟以阿难「位居学地」,不是阿罗汉为理由而提了出来。『善见律』(一)说:大众说:「大德迦叶!应取阿难足五百数,此是圣众意也」。虽然参与大会的五百众,不满阿难的大有人在,然而为了结集,到底少不了阿难。关于留难阿难,或说大迦叶拒斥阿难,经大众的说项而准予参加的(『铜□律、小品、五百犍度』;『四分律』五四);或说大迦叶勉顺众意,姑准参加(列席)而又拒斥,等到证了阿罗汉,才得参加的(『有部□奈耶杂事』三九;『□尼母经』四;『迦叶结经』);或说先予拒斥,等到证得罗汉,才获准参加的(『五分律』三0;『善见律』一;『智论』二)。总之,阿难的参与结集大会,曾一度发生困难。
   阿难参与法会而发生困难,理由是不是阿罗汉。等到阿难获准参加,传说大迦叶还表明心迹,说他并无轻慢心──不是恶意的。但从上面叙述,迦叶对于阿难,早有距离。等到参与结集大会,为了戒律问题,女众问题,大迦叶又一连串的责备阿难,要阿难于僧(大众)中忏悔。结合这些而研究起来,对阿难一度不能顺利参加结集的原因,不能不重新论定!
 四
   五百结集的另一重要人物,是优波离。优波离本为释迦王族的理发师,属于当时的贱民。释尊站在平等的立场,摄受他出家。优波离是著名的「持律第一」,经常「与持律者俱」(『S』一四·一五;『杂含』一六·四四七)。持律与持戒不同;持戒是受持学处(戒),清净不犯,是每一出家者的本分。持律是通二部□尼,精识开遮持犯,熟悉于僧伽的一切作法──羯磨。举喻说,持戒如国民的奉公守法;持律如法学者,法官,大法官。持律者,才被称为律师。
   优波离是著名的大德(除『优波离问』等),流传的事迹并不太多,尤其是有关法义的。他曾向佛要求,住阿兰若。佛告诉他:修学应契合机宜。你先应成就戒,守护根门,正念正知。末了告诉他说:「汝宜僧中住,安稳」(『A』一0·九九)。当然,优波离是大阿罗汉,但在起初修学过程中,释尊明察机宜,要他渐次而入;先要着重戒律的陶冶,成就法器。优波离的持律,特重僧伽律制,应与这一教授有关。
   优波离持律第一,对于戒,当然是清净不犯;谨严的风格,是可以想像到的。他与女众的关系,不知为了什么,也不大友好。传说他与持律者外出游行,尼众多沿路镇骂他,使他乞食难得(『五分律』一八)。为了毁坏一座尼塔(或说是尼的兄长),为尼众所毁骂。好在事先避开,否则会被痛殴一顿(『铜□律、大分别波逸提』;『五分律』一三;『四分律』四七;『有部杂事』三三)。优波离与尼众的关系,与大迦叶一样,所以在结集大会上,大迦叶对阿难的连串责难,如小小戒可舍,度女众出家,优波离与大迦叶采取了一致的立场。
   说到大迦叶与优波离的关系,先应该了解三类出家人。一、依戒而住的律行:这是住在僧中,也就是大众共住,纳入僧团的。即使为了专修,住阿兰若,也一定参与半月布萨。对于衣服,可以粪扫衣(从垃圾堆等,捡别人所丢掉的破衣破布,拿来洗洗缝缝,作成衣服),也接受信众布施的新衣。而且在净施制度下,还可以保留法定三衣以外的更多衣服。饮食方面,一定是受布施的。或者乞食,或者受请。受请中,或僧次受请;或个人受信众的供养;或受某一信众的长期供养──每日托钵去受食,也可以着人去把饮食取回。在特殊的节日,还可以受别众请食。受请的饮食,通常比乞食所得的好得多。住处方面,游行时也偶然树下坐等,但经常住在僧坊。住阿兰若时,也大抵住在小屋中。这是佛世比丘最一般的情形。二、修头陀行,这是少数人。不住僧中,过着个人的生活(头陀行者与头陀行者,就是住在附近,也不相组合),但也可以半月来僧中布萨。衣服方面,一定是粪扫衣,不受布施,而且是限于三衣。饮食方面,一定是常乞食,不受信众的别请。住处方面,一定是阿兰若,不住城邑村落,而且是不住房屋的。三、一切粪扫者,这是极少数的。不入僧中;不但不住房屋,不受施衣,而且饮食也不受布施。山林旷野,拾些无主的树果,农夫遗落的□类,祭祀所抛弃的饮食。一切粪扫者,是「不受施派」,是极端少数。大迦叶也曾一切粪扫,拾所弃的食物而生活,受到佛的呵责(『五分律』七)。不受施而食,『五分律』说犯突吉罗,『铜□律』说波逸提。这些极少数的一切粪扫者,附于佛法而实违反佛法。「少欲知足,易养易满」,为头陀行与律行的共同原则,而实际行持不同。戒行有弹性,能容纳多数人修学,头陀行仅能为少数所接受。优波离为律行者,但他曾要求住阿兰若(佛命他「僧中住」),可为同情头陀行,而为了尊重佛的意思,安住律行的明证。优波离同情头陀行,生活谨严,与尼众的关系不佳,这与大迦叶相近。这所以能互相和合,主持王舍结集。然从当前情况及未来佛教的影响来说,优波离学团是真正的成功者!大迦叶是头陀行者,对僧事,僧伽制度,素不关心。对说法教化,也并无多大兴趣。只自觉德高望重,而不为舍利弗、目犍连、阿难门下所尊敬;不满智慧,多闻的佛教倾向;又常受尼众所轻慢,而免不了不满阿难(舍利弗等已入灭了)。优波离尊者推重大迦叶,不但是教内的耆年大德,而更是一向尊敬苦行的(如提婆达多),阿□世王所尊敬的大德。在大迦叶的主导下,优波离学系成为实质的佛教中心。依传说,不仅『铜□律』,『五分律』,『四分律』,就是有部旧传的『十诵律』,都说先由优波离集出□尼(阿难后出法藏)。有关五百结集的记录,广律虽已标题为「五百集法」,「五百集法□尼」,「结集三藏法品」,而古典的□尼本母,是称为「五百集□尼」的(『十诵律』五六;『萨婆多摩得勒迦』六)。所以王舍结集,实以集□尼为首要任务(出经为次要的)。大迦叶发起结集的原因,为了□尼;首先诵出的,是□尼;大会责难阿难的,也有关□尼。在这次结集中,□尼取得了优先的地位。对戒法,否决佛命的小小戒可舍,而确定了轻重等持的原则,逐渐完成严格而琐碎的规律。对尼众,采取严厉管教的态度,树立尼众绝对尊敬男众的制度。上座的权威也提高了;被称为正统的上座佛教,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完成的。而大迦叶的头陀行呢,在真正重律学派中,并未受到特别尊重(因为头陀行不重律制),但头陀行因大迦叶而更深的与律行结合。如『增一阿含经』,显出了头陀行的特别尊重。有部旧传的『鼻奈耶』,竟说如来的因事制戒,都出于头陀行者(「十二法人」)的提贡意见了!以戒律为主,加深头陀精神的佛法,也就是所说的小乘了!
 五
   大迦叶与优波离的王舍结集,在重律的学派来说,可说是成功的,有着深远影响的。但不同的立场,不但阿难曾当众表示出来(小小戒可舍),而会外的比丘众,也不完全满意这一结集。当王舍城的结集终了,『铜□律』,『四分律』,『五分律』,都有富兰那长老,率领五百比丘,从南方来王舍城,与大迦叶重论法律的记载。这位富兰那长老,『五分律』列为当时的第二上座。研考起来,这就是释尊早期化度的第七位比丘,耶舍四友之一的富楼那(说法第一的富楼那,应为另一人)。富兰那对大迦叶结集的提出异议,说明了王舍结集,当时就为人所不满(这也就是界外大众结集传说的初型)。据『铜□律』说:富兰那长老这样说:「君等结集法律,甚善,然我亲从佛闻,亦应受持」(『小品、五百犍度』·一一)。这是说,你们可以结集,我所知道的,也要受持流通的。这一异议,『四分律』与『五分律』,举出异议的实例,如『五分律』说:「我亲从佛闻:内宿,内熟,自熟,自持食从人受,自取果食,就池水受,无净人净果除核食之。……我忍余事,于此七条,不能行之」。这七事(『四分律』作八事),各部的解说,小有出入,今依『五分律』说:内宿,是寺院内藏蓄饮食。内熟,是寺院内煮饮食。自熟,是出家人自己煮饮食。自持食从人受,是自己伸手取食,不必从人受(依优波离律,要别人授──手授或口授,才可以契)。自取果食,是见到树果,可以自己取来契。就池水受,是自己从水里取(如藕等)来契。无净人净果除核食之,是得到果实,如没有净人为净,自己除掉果核,就可以契了。这都是有关饮食的律制。依优波离说,是不可以的(犯突吉罗);但富楼那长老统率的大众,认为是可以的。这些,佛虽曾一度禁止,但已经开许,所以他们不能接受这七事的制约。富兰那长老的主张,不就是小小戒可舍的一例吗?今日中国佛教的饮食规制,岂不就合于富楼那长老的律制吗?
   大迦叶与优波离为主体的王舍结集,以□尼为重。阿难所诵出的经法,当时还不曾成为论辩主题。但王舍结集中存在的问题,还是存在。少数不能完全代表大众,这在佛教的发展中,会明显的表显出来!
 三、论□舍离七百结集
   一
   佛灭以后,佛教界的第二件大事,是□舍离的七百结集。这一次结集,起于耶舍迦乾陀子。他在跋耆族的□舍离,见到了「十事非法」,主要是跋耆族比丘以铜钵向信众乞取金钱。耶舍认为不合佛制,在信众面前,指证乞求金钱的非法,这可引起了跋耆比丘的反感,将耶舍驱摈出去。耶舍到西方去,到处指斥跋耆比丘的十事非法,邀集同志,准备到东方来公论。跋耆比丘知道了,当然也多方去宣传,争取同情。后由西方来的七百位比丘,在□舍离集会。采取代表制,由东西双方,各推出代表四人,进行论决。结果,跋耆比丘的十事,被判为非法。
   七百结集的论定「十事非法」,为现存各部律的一致传说,可见当时的佛教,虽有学团分化的情形,还没有发展到宗派对立的阶段。据『僧只律』说:事为「佛涅盘后」。『五分律』,『四分律』,作「佛泥洹后百岁」,意思是:佛灭后一世纪;佛教一向以佛灭纪年,总是说佛灭一百年、二百年等,『善见律』解说为恰好第一百年,就未免误会了!『有部律』说「佛涅盘后一百一十年」,那是近于『异部宗轮论』说,看作阿育王时代的事。但这是不对的,七百结集应早在阿育王以前。应解说为:在佛灭一百年以内(参阅拙作『佛灭纪年抉择谈』)。属于上座系统的律典──『铜□律』、『五分律』、『四分律』、『十诵律』,所说大致相同;今依之而论述。『大众律』与『根本说一切有部律』,虽同样的判决十事为非法,而叙述的人事,颇有些出入,这留到末后去说明。
 二
   七百结集,是东方与西方比丘间的异议,所以先从东西方说起。佛时,以东方摩竭陀国的王舍城,西方□萨罗国的舍卫城,为两大重镇,相去四十五由旬(一由旬约合三十里)。佛陀晚年,多住舍卫城,因而游化东方的提婆达多,向佛「索众」,引起了破僧事件(参阅拙作『论提婆达多之破僧』)。一直追随佛陀的阿难,由于多住西方,也与久住东方的大迦叶,存有多少歧见(参阅拙作『阿难过在何处』,『论王舍城五百结集』)。这一情势,佛灭后逐渐嬗变。在东方,摩竭陀的首都,由王舍城移到恒河南岸的华氏城,与恒河北岸相距五由旬的□舍离,遥遥相望。七百结集时代,东方佛教的重心,以□舍离为首;而跋耆族比丘为东方系的主流。在西方,舍卫城衰退了,佛教向西扩展,摩偷罗的佛教,逐渐隆盛起来,成为西方佛教重镇。摩偷罗距离舍卫城,约四十由旬,东西的距离更远了。佛在世时,摩偷罗的佛法,并不发达,传说:「末土罗城有五种过失:一者土地不平,二者处饶荆棘,三者瓦石充满,四者人民独食,五者多诸女人,所以(释尊)不入此城」(『根有律药事』一一)。这是一片荒瘠的边地,但已预记了此地佛教的未来隆盛。『增支部』(五·二二0)也有摩偷罗五失的传说。摩偷罗城外,有优楼漫荼山(或作乌卢门荼山,牟论陀山),初由那吒,婆吒弟兄,在这里建寺,负有盛名(『阿育王传』三;『根有律药事』九等)。该寺的建设,是阿难弟子商那和修的时代。还有优尸罗山,阿吁恒河山,都为后来西方大德的道场。
   佛灭以后,比丘们虽多少有不同的意见,但大家依法修行,也以律持身,和合共住,并无强烈的宗派对立。以阿难来说,佛灭以后,大迦叶(『杂含』四一·一一四四;『相应部』一六一一),优波离(『四分律』五七等),虽对之总是有点不调和,也不成大问题。王舍城结集以来,大体上大家尊重僧伽的意思,尊敬大迦叶;说到律,推重优波离;说到法,推重阿难,成为一般公认的,摄导僧伽的大德。从传记上看来,王舍城中心的佛法──阿难与优波离的弟子,渐向西方宏化,而建树了西方佛教重心,摩偷罗的佛教。如阿难的弟子商那和修,再传弟子优波笈多(见『阿育王传』等);优波离的弟子陀娑婆罗(『大众律』三三);四传弟子目犍连子帝须(『善见律』),都是以摩偷罗为住处,而向外开展的。阿难自身,经常以王舍城,华氏城,□舍离为游化区;他的晚年,特重于东方。所以阿难入灭,他的遗体──舍利,有分为两半,为华氏城与□舍离所供养的传说(『阿育王传』四;『根有律杂事』四0;『西域记』七;『法显佛国记』)。这表示了阿难晚年的弘法,得到了恒河两岸的一致尊敬。阿难晚年的化导,对东方佛教,无疑会给予深远的影响!
   三
   七百结集中的西方比丘,引起问题的是耶舍伽乾陀子,有部传说为阿难弟子(『善见律』的译名不统一,极易引起误会)。从他所争取的同道,所代表的佛教来说,是属于西方系的。支持耶舍的同道,论地点,有波利耶比丘,阿盘提比丘,达□那比丘。最有力的支持者,是摩偷罗的三菩陀,萨寒若的离婆多。波利耶比丘,『铜□律』说六十人;『五分律』说共九十人;『十诵律』也说波罗离子比丘六十人。在当时,被称为「波夷那与波梨二国比丘共诤」(『四分律』)。在这次争议中,波利耶比丘首先支持耶舍,这可见波利耶比丘的重要性了。传说当时波利邑比丘,都是头陀行者,或粪扫衣者,常乞食者。在经律中,早在佛世,波利邑比丘即以头陀苦行著称(『杂含』三三·九三七;『铜□律小品迦稀那衣犍度』);到那时,还保持重头陀苦行的风格。『铜□律』及『五分律』曾说:佛在□兰若(属拘萨罗)三月食马麦,贩马人是从波利耶来的(『五分律』一);波利耶比丘从沙只到舍卫城来(『五分律』四·二二);有估客从波利到拘萨罗来(『五分律』二0)。这可以推见波利耶比丘是从西方来的。考『西域记』(四),有波利夜□罗,在摩偷罗西五百里,应为今Alwar地区。阿盘提的首府优善那,即今Ujjain。达□那译义为「南」。在早期经律中,有南山,南路。南山在王舍城以南,今Sona River上流地区。南路即达□那,总是与阿盘提一起说到,而又说在阿盘提以后,所以应为阿盘提以南。『法显佛国记』说到达□的大伽蓝,与玄奘所传(『西域记』)的南□萨罗相合。当时佛法向西南的开展,已有了重大成就。摩偷罗本为佛教「中国」的边缘;阿盘提为边地;而现在已能起而与东方──「中国」相争衡。西南佛教的隆盛,明白的表现出来。
   主持公论而要取得胜利,在以上座为重的当时,非有声望卓著的大德,是不能成功的。所以耶舍到摩偷罗的阿吁恒河山,恳求三菩陀舍那婆斯相助;这就是阿难弟子商那和修,向西方宏法,劝发那吒弟兄建立寺院的大德。还有离婆多,「多闻通达阿含,持法持律持母」(『铜□律』);「得慈心三昧,有大眷属」(『五分律』);「梨婆多大法师,难问阿□昙」(『十诵律』):这是一位博通三藏,声望卓著,有众多弟子的大法师。『十诵律』说梨婆多在萨寒若;『铜□律』说在萨寒若会到了他;『五分律』说在拘舍弥;『四分律』说求离婆多于婆呵河边,又约会共从婆呵河出发。虽然传说不同,其实地域相近。依『增支部』(六·四六;一0·二四、八五)所说,萨寒若属支提国,支提与拘□弥为邻;拘舍弥在今Alla^ha^ba^d西南三十一哩的Kosam村。支提在拘舍弥以西;现有Bewt河,应即『四分律』说的婆呵河。萨寒若应在该河流入阎浮那河处附近,因为离婆多从此沿河而下□舍离;□舍离的跋耆比丘,也曾由水道来见离婆多。离婆多游化的中心区,在拘舍弥附近的萨寒若。论地点,在东西方的中间;约学行风格,也与西方系不完全相同。离婆多代表了中间(偏西)系,所以为东西双方所极力争取的大德;在这次会议中,有左右教界,而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拘舍弥一带,与阿难,阐那,有深切关系。离婆多本来不愿意参与此一论诤,所以听说耶舍他们要来找他,他就预先离开了那里(『铜□律』,『四分律』)。然而非获得离婆多的有力支持,不可能取得胜利,所以耶舍与三菩陀,不远千里而一程一程的追踪而来。依『铜□律』,离婆多初在须离,虽未能确指所在,但一定在摩偷罗与僧伽赊之间。因为佛在□兰若(属拘萨罗,近雪山)三月安居后,也是经须离而到僧伽赊,伽那慰□的。离婆多先走一步,到了僧伽赊,耶舍追踪而来,可是又迟了一步,离婆多已去伽那慰□了。僧伽赊是佛从天而下处,在今Etawah洲的Sankisa。伽那慰□即奘译的羯若鞠□──曲女城,在今Kanauj。离婆多的行踪,是向东偏南走。以后又经过优昙婆罗,阿伽楼罗;耶舍一直追踪到萨寒若,才见到了离婆多。离婆多为耶舍的至诚所感动,才答应帮助他。于是集合了波利耶比丘,阿盘提比丘,达□那比丘;还有摩偷罗比丘,离婆多的学众,总有七百比丘,沿恒河东下,以盛大的阵容来到□舍离。
   四
   □舍离比丘,是跋耆族,译义为金刚。跋耆族分布的地区极广,由□舍离向北,一直到波波以南的负弥城,还是跋耆族,如『中含』(三六)『地动经』说:「金刚国,城名曰地」,地即负弥的义译,属于跋耆。由□舍离「东北行五百余里,有弗栗恃国」(『西域记』七),弗栗恃为跋耆梵语的对译。弗栗恃「周四千余里」;西北去尼泊尔千四五百里;从该国的「东西长南北狭」而论,约从今Purnes北部,向东到Goalpara一带,位于锡金,不丹以南,古称央掘多罗(北央伽)。可见跋耆族的区域极广。这次论争,被称为「波夷那波梨二国比丘共诤」(『四分律』)。考『五分律』有波旬国,即波夷那的音译。佛涅盘前,受纯陀最后的供养,是波波国。但在白法祖译的『佛般泥洹经』(上),东晋失译的『般泥洹经』(上),都作波旬国,可见波夷那为波旬的异名(经律中,每有同一地点,有不同名称)。波波──波夷那与拘尸那相邻,都是摩罗族,译义为力士。当时的论争,波夷那比丘起着领导作用,这可以想见,由于佛在拘尸那入灭,引起该一地区佛教的隆盛。虽东方佛教的中心区在□舍离,而波夷那比丘却是东方的中坚。
   这一次论争,跋耆,波夷那比丘,向外争取僧伽的同情支持,所持的理由,着重于地域文化。如『铜□律』『小品』『七百结集犍度』说:「诸佛皆出东方国土。波夷那比丘是如法说者,波利耶比丘是非法说者」。『四分律』作:「波夷那,波梨二国比丘共诤。世尊出在波夷那,善哉大德!当助波夷那比丘」。『十诵律』作:「诸佛皆出东方,长老上座莫与□耶离中国比丘共诤」。这意思说:释尊出于东方,所以一向是边地的波利耶(阿盘提、达□那)比丘,不能正确理解佛的精神,佛的意趣。论佛法,应以东方比丘的意见为正,应该支持东方波夷那比丘。释尊并无地域观念,平等的对待十方比丘,这是毫无疑问的。但从文化的传统影响来说,释迦族──东方的圣者,应多少受到释迦──东方文化特性的陶冶。以这点来说,释迦族及东方人民,应该更易于理解,更正确的契合佛的真精神。这样,东方比丘宣示的理由,也就不无意义了!但当时的东方比丘,是否与释迦族有关?释尊诞生于释迦族的迦□罗卫;约当时的政治关系说,附属于□萨罗,不妨说佛出□萨罗,这是无疑的事实。所以,以「佛出东方」为理由,已多少感到希奇。而如『四分律』所说:「世尊出在波夷那」,更使我们惊异了!释迦族与跋耆、波夷那有何关系,而东方比丘以此为理由而争取比丘僧的同情呢!
   考究起来,释族与跋耆等东方民族,有着密切关系。一、佛在王舍城乞食,为一婆罗门所诃拒:「住!住!领群特慎勿近我门」(『杂含』四·一0二)。『别译杂含』(一三·二六八)与「领群特」相当的,为「旃荼罗」,可见佛被婆罗门看作卑贱的阶级了。巴利文典与此相当的,为『小部』的『经集』(一·七),「领群特」或「旃荼罗」一词,作Vasalaka,即□舍离人。正统的婆罗门,对东方的□舍离人,确乎是一向轻视的。佛出迦□罗卫而被称为□舍离人,一定是容貌,语言等相同(或近似),也就是同一民族的分支,这才会被称为□舍离人。可称为□舍离人,那更可称为波夷那人(与迦□罗卫更近)了!在跋耆与波夷那人看来,佛是出在他们这一族系的。
   二、『长阿含』的『种德经』(一四·二二),『究罗檀头经』(一五·二三),有六族奉佛的传说,六族为:释迦、俱利、冥宁、跋耆、末罗、酥摩。释迦,为佛的本族。俱利,即『西域记』(六)蓝摩国的民族。俱利与释迦族,最为密切,传为释迦的近支。首府天臂城,『杂含』(五·一0八)即作「释氏天现聚落」。与释族互通婚嫁(释族素不与异族结婚(『五分律』二一)),如佛母摩耶,夫人耶输陀罗,都是拘利族。冥宁,『长阿含』(一一)『阿■夷经』,说到「冥宁国阿■夷土」。『四分律』(四)作「弥尼搜国阿奴夷界」;『五分律』(二)作「弥那邑阿■林」。冥宁的原语,似为Mina。阿■夷即释尊出家时,打发车匿还宫的地方,在罗摩东南境(『西域记』六),近拘尸那。在巴利经律中,与冥宁相当的,是Malla(摩罗)。自此以东,就是拘尸那与波波等摩罗族。但六族中,冥宁与末罗(即摩罗)并列,从音声,区域来说,都可推断冥宁为摩罗的音转,摩罗族的分支。跋耆为摩罗东南的大族,已如上说。酥摩,为七国中的数弥(异译速摩、苏摩等),巴利语Sovi^ra,梵语苏尾罗,即喜马拉耶山区民族,一般认为即今尼泊尔一带。『长含』特地说到这六族信佛,都是恒河以北,到喜马拉耶山区民族,意味这六族的特别信奉。七百结集中的东方比丘,也就是这六族比丘的教团。
   三、释尊被称为「释迦牟尼」,意义为释迦族的圣者。而佛的堂弟,多闻第一的阿难,竟被尊称为「□提诃牟尼」──□提诃族的圣者(『相应部』一六·一0;『杂含』四0·一一四三;『小部』『譬喻经』『独觉譬喻』)。□提诃为东方的古王朝,有悠久的传统。『奥义书』与业力说,都在□提诃王朝发达起来。□提诃的首府弥□罗,在恒河北岸,□舍离「西北减二百里」(『西域记』七)。□提诃王朝解体,恒河南岸的摩竭陀国,尸修那伽王朝兴起。据『普曜经』(一),『大方广庄严经』(一),摩竭陀王族也是□提诃族。而北岸的□提诃族,散为跋耆、摩罗、拘利、释迦等族。阿难晚年游化于东方,受到恒河两岸(摩竭陀、跋耆等)民族的崇奉:被称为「□提诃牟尼」,即□提诃族的圣者。确认跋耆等东方民族,与释族有密切关系(参阅拙作『佛教之兴起与东方印度』),那末释尊被称为□舍离人,波夷那人;阿难被称为□提诃的圣者,也就觉得确实如此了。
   东方比丘以民族文化为理由,以佛教的正宗自居,实与佛世的释族比丘中心运动相近。阐陀说:「佛是我家佛,法是我家法,汝等不应说我,我应教汝等」。这岂非与「佛出东方,长老莫与□耶离中国比丘共诤」的意境一致吗?释族比丘,自提婆达多「索众」,变质为破僧而失败,阿难受到大迦叶学团的压制,释族又以□琉璃王的征服而受惨重的损害,不免一时衰落,而造成重律的(或苦行的)上座佛教的隆盛。但经阿难晚年,长期在东方宏化,逐渐促成东方民族,也可说泛释族佛教的兴盛与团结。七百结集中的东方比丘,继承了这一传统。阿难从佛二十五年,深受释迦族圣者(释迦牟尼)宗风的陶冶,如尊重大众的(佛自己不以统摄者自居;阿难答雨势大臣的疑问,最足以表达此意);正法中心的;律重根本的;男女平等的;阐扬法义的;少欲知足而非头陀苦行的;慈悲心重而广为人间化导的。这次诤议中的「十事」──「器中盐净,两指净,近聚落净,住处净,后听可净,常法净,不搅乳净,□楼伽酒净,无缕边坐具净,金银净」(此依『铜□律』,诸部律小有出入);除金银戒外,尽是些衣食住等琐细规制。跋耆比丘的容许这十事,实只是继承阿难所传如来的遗命,「小小戒可舍」的学风而已。
   五
   西方的上座们,经验丰富,懂得论诤的胜负关捩所在。如对于离婆多的争取,千里追踪,真做到仁至义尽。又如七百比丘到了□舍离,三菩陀与离婆多,首先访问当时东方的第一上座一切去(或译乐欲)。首先交换意见,而取得一切去的支持。再看东方系比丘,显然是差多了。他们也知道离婆多的重要,远道去拜访,但重在争取离婆多的上首弟子(这一着,最是坏事),想以弟子们来左右离婆多的意见。这不但以「佛出东方」为号召,对离婆多来说,并无民族的共同感;而争取他的弟子,更刺伤了离婆多。结果,离婆多驱逐了少数弟子,而自己作了西方的忠实同道。还有一位名沙蓝的长老,本是东方系的。据说:他在独自考虑中,受了天神的启示,而认定东方为非法非律。沙蓝改变了主意,东方比丘们并不知道,还推选他做代表,这怎能不失败呢!又如一切去长老,也不曾能推重他,取得他的支持。总之,东方系但知人数众多,想以多数来决定一切。但这样的人多口杂,是不适宜于讨论的。于是双方推选代表,取决多数;一切去,沙蓝,离婆多,都赞同西方的主张,而东方不能不失败了。尊重僧伽的公决,东方也不能不接受十事为非法(『僧只律』也这样说)。但这是东方系最后的失败,大众的力量,越来越强,不久终于不受上座的节制而独立成部了。
   六
   七百结集的争议,起因于「乞求金银」(『僧只律』只此一事)。在『波罗提木叉』──『戒经』中,并没有「乞求金银戒」(学处),这是值得注意的事!这不是说比丘可以乞求金银,而是说,可乞求与不可乞求,是次要问题,主要是比丘们可否受取金银,也就是可否持有(私有)金银等货币。对于这点,想略为论列。
   在『戒经』中,与金银有关的,属于尼萨耆波逸提的有三戒(学处),属于波逸提的一戒(捉取他人遗落的金宝)。属于尼萨耆波逸提的三戒是:不得受取金银;不得出纳求利;不得贩卖。贩卖,即一般的商业。出纳求利,是贸易金银(如现在的买卖黄金、美钞、股票,以求利润),抵押存放生息。这可见比丘是容许持有金钱的;否则也就不会有贩卖,出纳求利了。现在,专门来说不得受取金银的实在情形。
   统观各部广律,对于金银钱等(货币),有「净受」与「不净受」的二类。不净受,是不如法的受取,犯尼萨耆波逸提。这是说,不如法受取的金钱,应该舍(尼萨耆)去。不如法受取的过失,应该向僧众忏悔(波逸提)。对于不净受的金钱,应该「舍」,是怎样的舍呢?中南部旧传的『僧只律』、『五分律』、『铜□律』,是比较严厉的。依『五分律』(五)说:凡受取而不净的,「应僧(四人以上)中舍,不得(舍)与一二三人」。舍给大众,大众也还是不要,委派一位比丘,把金钱拿去丢在河里,坑里。这似乎相当的严厉,而事实却并不如此。被委派的比丘,不必丢弃,也不用向僧众请示(请示,那就行不通),可以自己作主(论理,这是非法的),「使净人以贸僧所(须)衣食之物来与僧,僧得受。若分者,唯犯罪人不得受分」。净人买了东西来,大众心照不宣,就共同受用了!我想,这也许是金钱的得来不易,说丢弃,未免不合实际,才有这表面上丢弃,而暗地里受用的现象。戒律流于形式,虚伪,这是最不足取法的了!『僧只律』(一0)与『五分律』,原则上相近,似乎真实些。『僧只律』没有作形式的丢弃,而是「僧中舍已,不得还彼比丘,僧亦不得分。若多者应入无尽藏中」。无尽藏,是寺院的公有经济机构,对外存放而收取利息。多的舍入无尽藏,少的用作四方僧卧具等。『僧只律』是严格的,更近于古制的。
   流传于北方的『有部律』,『四分律』,对于不净受的金钱,处理的态度是宽容的多了!依『四分律』(八),不净受的金银钱等,也是要舍的,但并非舍给僧众,而是对一位守(护僧)园人,或归依佛法的优婆塞说:「此是我所不应,汝应知之」。这就是舍。既然是守园人或优婆塞,是明白这一「作法」的意义的,所以,「若彼人取还与比丘者,比丘当为彼人物故受,敕净人使掌之」。这是说,比丘已经舍了,守园人或优婆塞(为比丘作净人的),会还给比丘的。那时,就不要以为这是自己的,要作为是对方所有的金钱,叫他管理。自己什么时候需要,就什么时候向净人索取物品。这样的「净施」一番,不净受来的金银,就可以想作别人的而等于持有了,也就是不净的成为净了。有部『十诵律』(七),『萨婆多□尼□婆沙』(五)态度更宽容些。先将金银等分为「重宝」与轻物:铁钱,铜钱……木钱,如不净而受了,犯突吉罗。这是不必舍的;可见低值的铁钱、铜钱,是可以(自己)持畜的了。金银(琉璃、玛瑙)等重宝,重价的货币,是应该舍的,但又分多与少。数目太小,那就「少应弃」,丢了就是舍。如多呢,与『四分律』一样,舍给「同心(知心、知己)净人」,而事实上仍旧属于自己所受。总之,『五分律』等是舍给大众,不再为本人所有;而『四分律』等是舍给知心的净人,实际上还是属于本人。
   上面所说,是对于「不净受」的处置办法。但怎样是「不净受」,怎样才是「净受呢」?如有布施金银钱,而「比丘自手捉金银及钱,若使人捉,若发心受」(『五分律』五),就是不净受。『四分律』说五种取:手拿也好,用衣服拿也好,要施者把钱放在衣角(在中国当然是衣袋了)里也好,放在地上也好,叫净人拿也好,总之,如自己想受取这些金钱,看作自己所有的,那就是「不净受」,犯尼萨耆波逸提。这应该是佛制的本意。原始的出家特性,是舍离夫妇等家庭关系,及舍弃私有的财物,而过着乞化的生活,名为比丘。所以佛制,除生活的必需品而外,比丘不得受取金银等(珍宝)货币。不得受取,当然不必说「乞求」了。「不得捉取」,中国习俗以为两手不能拿钱,早就误解了!然而这一原则,在实施起来,是非常困难的。我们的生活必需,饮食最简单,当天乞食为生就得了。就是乞不到,饿一天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但其余的衣、医药、旅费,到临时乞化,有时会发生困难的。而且,有的信众施衣、施药,所施的金钱(这可能信众的事务繁忙;对僧众来说,也可以买得更适合些),难道就不要吗?这就产生佛教特有的「净人」制。每一比丘,应求一「执事」的净人。这或是寺内的「守园人」,或是归依的优婆塞(现在泰国都是少年),请他发心代为管理。如得到净人的答应,那就好办了。如『根本说一切有部□奈耶』(二一)说:「若有他施衣价,须受便受;受已,便作彼人物心而持畜之」。除了有部的特别方便外,一般是:比丘不能作自己物想,不能自己拿,也不能叫净人拿走。只能作为别人的东西,而对净人说:「知是!看是」!叫净人看到金钱,叫净人知道,净人是懂得代为拿去,而不要明说的。这样才是净受,不犯。
   可是,问题又来了。如还没有净人,或者净人不在场,那怎么办呢?据『善见律』(一五)看来,那只有留着等待净人,或佛教的信众了。但如时间不早,又没有人来,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一切仰赖净人,到处有净人跟着,这在古代印度,也就不可能完全做到。『根本说一切有部□奈耶』(二一),据一般来说,也是「应使人持,不应自捉」的。但另有一套非常方便的办法,比丘自己把金银受过来。「受已,持物对一□刍而作是语:长寿(即长老)存念!我□刍某甲,得此不净物,我当持此不净物,换取净财。如是三说,随情受用,勿致疑心」!换句话说,不妨自己先拿了,只是向别的比丘申明,这就是净受。北方的有部,对于铁钱、铜钱,是不犯舍堕(犯突吉罗),是可以持有的。即使是金银,也可以自己捉取,自己保存。只要不作私人所有想,向别的比丘申明,就称为净。有了这种制度,北方有部比丘,大概都是自取自持。有部比丘来我国的最多,中国僧众没有净人制,很少手不捉金银,大概是深受一切有部的影响吧!□益大师也觉得:「怀素所集羯磨,亦后采取此法。此在末世,诚为易行方便,断宜遵奉矣」(『重治□尼事义集要』五)。
   有部律师,我国的四分律师──怀素、□益,虽推重这一自己拿,自己持有的办法,认为清净,但从佛制「不得自手捉」的明文来说,总不免感到有点问题。有部的化区,净人制并不普遍,这才不能不有通变办法。其实,净人制也是问题多多。净人受取的金钱,略分二类:一、完全由净人保藏;一、由净人拿来放在比丘房里。这都有时会发生困难的,如放在比丘的房里,「若比丘多有金钱(而)失去」(『僧只律』一0),或是被人偷去,也许是藏在那里而自己忘记了。比丘平时不能手摸钱,不见了,也不能翻箱倒笼去找的。找到了,是犯尼萨耆波逸提的。这因为,原则上不能说是自己的钱呀!想作自己的钱而去找,就犯了。如放在净人那里呢,到要衣要钵时,可以去向净人求索(衣钵,不是索钱)。如净人不买给比丘呢,可以明白的向他求索三次。再不给,可以一声不响的,到净人面前去三次。再不给呢!如再去求索,求到了犯尼萨耆波逸提。因为原则上,这不是比丘的钱呀!所以如三索三默而还是不给,或请别的长老去说,或向布施的施主去说;让施主知道了去索回。这一制度,除了比丘真能心无系着,否则是纠纷不了。即使不起纠纷,也会气愤不过,增长烦恼。论理,金钱不是比丘私有的,所以没有法律上的保障。比丘也不许强索,不免助长了净人吞没金钱的风气。
   原则上,比丘私人不应该持有金钱,而在人事日繁,货币越来越重要的社会中,事实上又非持有不可。没有钱,有钱,都是够麻烦的!律制的根本意趣,是不得私有,当然也不得乞求。但在实际情况中,不得私有,已经过「净施」而成为可以持有;不得乞求,当然也要演化为清净的乞求了!跋耆比丘的乞求金银,是这样的:逢到六斋日,信众们来寺院礼佛,听法。拿放满了水的钵,放在多人集坐的地方,「指钵水言:此中吉祥!可与衣钵革屣药值」。这是公开的乞求;为众的乞求;将布施所得的金银,均平的分给比丘们。这是在东方经济的日渐繁荣,货币流通越来越重要的情况下,适应环境而有的新的作法。无尽藏的制度,也是起源于□舍离的。西方的上座们,忘记了比丘不得受畜金银的根本意趣,自己早已从「净施」而成为可以受畜,看作如法如律。对于不太习惯的公开乞求,心里大不满意,这是当时东西方争执的主要问题。
   在『波罗提木叉』中,没有不得乞求金银戒,而是不得受畜金钱。当时的西方比丘,虽引用这「不得受取金银」学处(戒),而其实是引用『摩尼珠聚落主经』(『杂含』三二·九一一;『相应部』四二·一0)。在某次王臣间的闲谈中,摩尼珠聚落主以为:释子是不应乞求金银的。佛知道了,就告诉比丘们:「汝等从今日,须木索木,须草索草,须车索车,须作人索作人,慎勿为己受取金银宝物」。这一经文,还是着重在不应「受取」;因为可以受取(如衣钵等),也就可以乞求了!受取与乞求,在佛的律制来说,毫无差别。西方比丘容许「净施」的受取,而坚决反对清净(水净)的乞求,从『摩尼珠聚落主经』来说,可能是适应西方社会的一般要求,但忽略了适应于东方民族间的佛教情况。总之,不得乞求金银,是律无明文规定,规定的是「不得受取金银」。东方以为,既可以受取,就可以乞求。西方却容许受取,而不许乞求。「如法如律」,原是不大容易明白的。我一向不曾好好的研究他,也就说不出究竟来。近十年来的中国佛教,似乎越来越重律了!希望有人能作深入的研究,因为这是僧制的一大问题。
   七
   大众部的『僧只律』,但说乞求金银一事,对东西方的争议经过,非常简略。大众部是东方的学派,所以不愿多说吧!七百结集的大德,除耶舍(又作耶输陀)而外,有优波离的弟子陀娑婆罗(这实在是优波离的二位弟子,而被误传为一,留待别考),这就是铜□律所传的陀写拘。『僧只律』是东方系的,所以对持律耶舍──七百结集的发起者,表示非常的轻视,曾讥讽:「耶舍制五波罗夷」,说他不明戒律(『僧只律』三0)。
   从摩偷罗传出的有部旧律──『十诵律』,对七百结集的记述,大体与上座系各律相同。但发展于迦湿弥罗的,『根本说一切有部□奈耶杂事』(四0)所说大有出入。据『杂事』说:从佛世的大迦摄波(即大迦叶),传阿难,奢搦迦(同时还有末田地那),邬波笈多,地底迦,黑色,善见;「如是等次第诸大龙象皆已迁化。大师圆寂,佛日既沉,世无依怙,如是渐次至一百一十年后」,有七百结集。奢搦迦就是三菩陀舍那婆斯;邬波笈多就是优婆鞠多;从大迦叶到优婆鞠多,是根据『阿育王传』的五师相承。奢搦迦就是三菩陀,为七百结集中的重要大德。邬波笈多与阿育王同时。这样,怎会又传地底迦等三代,才是佛灭一百一十年呢!这是晚期的七世付法说,『杂事』把他编于七百结集以前,实在错误之极!不足采信!
 四、阿难过在何处
   一
   阿难称「多闻第一」,为佛的侍者,达二十五年。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敬事如来,教诲四众,始终是不厌不倦。明敏慈和,应对如法,在佛的大弟子中,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圣者!
   以律典为主的传记,大同小异的说到:阿难侍从如来,到拘尸那,佛入涅盘。那时,长老大迦叶率领五百位大比丘,远远的赶来参预荼□大典。大迦叶当时发起选定五百位大比丘,在王舍城结集法藏。在发起结集时,阿难几乎为大迦叶所摈弃。在结集过程中,大迦叶所领导的僧伽,对阿难举发一连串的过失。阿难不承认自己有罪,但为了尊敬僧伽,顾全团体,愿意向大众忏悔。如来在世时,阿难是样样如法的(仅因优陀夷而为佛呵责过一次);如来涅盘没有几天,就被举发一连串的过失,这是不寻常的,有问题的!民国三十年,我在「呱□文集序」,就指出大迦叶与阿难间,有着不调和。我还以为两人的个性不同,但现在看来,这里面问题很多呢!阿难受到责备,到底是些什么过失?研究这一连串的过失,就充分明白这是什么一回事,发见了僧团的真正问题。这是佛教史的重要关节,让我不厌烦的叙述出来。
   阿难受责,载于有关结集的传记;各派所传,大同小异。一、南传『铜□律小品』之十二『五百犍度』,有五突吉罗(或译恶作)。二、化地部『五分律』第五分之九『五百集法』(三0),有六突吉罗。三、摩偷罗有部旧传『十诵律』『五百比丘结集三藏法品』(六0),有六突吉罗。四、大乘中观宗『大智度论』(二),有六突吉罗。论文仅出五罪;与『十诵律』相同,只是次第先后而已。五、大众部『摩诃僧只律』『杂跋渠』(三二),有七越□尼罪(即突吉罗罪)。六、法藏部『四分律』第四分『五百集法□尼』(五四),有七突吉罗。七、『□尼母经』(四),有七过,但仅出不问微细戒,及度女人出家二事。八、白法祖译『佛般泥洹经』(下),有七过,但只说到不请佛住世。七、八两部经律,大抵与五、六相近。九、迦湿弥罗有部新律──『根本说一切有部□奈耶杂事』(三九),有八恶作罪。十、『迦叶结经』有九过失,与『杂事』同。此外,『撰集三藏及杂藏传』(安世高译),只说了重要的四事。在这些或多或少的过失中,可归纳为三类:一、有关戒律问题;二、有关女众问题;三、有关侍佛不周问题。真正的问题,是不问微细戒,及请度女众,所以『□尼母经』,只提到这两点。而『铜□律』,『五分律』,『十诵律』,都以不问微细戒为第一过;而『四分律』等,都以请度女人为第一。大抵当时阿难传佛遗命──「小小戒可舍」,这一来,引起了大迦叶学团的旧痕新伤;这才一连串的举发,连二十年前的老问题,也重新翻出来。
   这些或多或少的过失,总列如下。但众传一致的,仅一、二、五、六──四事。
   一、不问佛小小戒
  二、请佛度女人出家
  三、听女人先礼致污舍利(佛身)──『四分律』与『僧只律』作不遮女人礼佛致污佛足;『杂事』及『迦叶结经』作以佛金身示女人致为涕泪污足
  四、以佛阴藏相示女人
  五、不请佛久住世间
  六、佛索水而不与──『杂事』作以浊水供佛
  七、为佛缝衣而以足蹑──『杂事』作浣衣;『十诵律』作擘衣
  八、佛为说喻而对佛别说──『迦叶结经』作他犯他坐
  九、命为侍者而初不愿
   二
   阿难被责的真实起因,是阿难在结集大会中,向大众传达了释尊的遗命:「小小戒可舍」。据传说:什么是小小戒,由于阿难没有问佛,所以法会大众,异说纷纭。结果,大迦叶出来中止讨论,决定为:「若佛所不制,不应妄制;若已制者,不得有违。如佛所教,应谨学之」(『五分律』三0)。什么是小小戒,既然大家莫衷一是,那不如奉行如来的一切律制。已制的不得舍除,没有制的不得再制,那是怎样的忠于佛制!然而,「小小戒可舍」,到底是释尊最后的遗命。所以大迦叶的硬性决定,不免违反佛陀的本意。为了这,大迦叶指责阿难,为什么没有详细问佛,犯突吉罗罪。这一问题,导火线一样,大迦叶接着提出一连串的指责。所以阿难的被责,决不只是为了没有问明白,而更有内在的问题。什么是小小戒?小小戒,或译微细戒;杂碎戒;小随小戒;随顺杂碎戒禁。在结集法会上,虽并没有定论,但在各家律典中,都曾给予明白的解说。
  一、一切戒法(『十诵律』一0;『鼻奈耶』七;『萨婆多□尼□婆沙』六)
  二、除四事(『根有律』二七;『萨婆多部律摄论』九;『二十二明了论』)
  三、除四事十三事(『僧只律』一四;『四分律』一八)
  四、除四事十三事二不定法(『五分律』六)
   如照第一类(『十诵律』等)解说,那佛说「小小戒可舍」,不等于全部取消了律制吗?这是决无可能的。那怎么会作这样的解说?这无非强化反对「小小戒可舍」的理由。照这类律师的看法,小小戒可舍,那就等于取消了一切律制!所以凡主张小小戒(杂碎戒)可舍的,就是不重律,不持戒的比丘。这一推论,是有充分根据的。比较有关五百结集的各家广律,阿难的传达佛说,有二类不相同的句法。一、如『僧只律』的「我当为诸比丘舍微细戒」;『四分律』的「自今已去,为诸比丘舍杂碎戒」;『有部杂事』的「所有小随小戒,我于此中欲有放舍,令□刍僧伽得安乐住」。看起来,这是为了「□刍僧伽得安乐住」,而作无条件的放舍。其实是衬托出舍小小戒的过失,而刻划出那些主张舍小小戒的丑恶。原来,小小戒可舍,在现存的律典中是被看作非法的。如大迦叶在来拘尸那途中听到跋难陀说:「彼长老(指佛)常言,应行是,不应行是(即律制)。我等于今始脱此苦,任意所为,无复拘碍」(『五分律』三0)。这里的不再持律,无复拘碍,不就是舍小小戒,得安乐住吗?但这是大迦叶所反对,为此而发起结集的。又如波逸提中的轻呵□尼戒(学处)也是说:「用是杂碎戒为?半月说戒时,令诸比丘疑悔热恼,忧愁不乐」(『十诵律』一0)。这是说,这些杂碎戒,使人忧愁苦恼,所以不必要它。这岂非与舍小小戒,令僧安乐一致!大迦叶为此而决定了发起结集□尼,而阿难竟公然传达如来的遗命「小小戒可舍」,这简直与大迦叶为难。明了大迦叶与律师们的见地,根本不同意小小戒可舍,那对一连串的责难阿难,也就不觉得可怪了!
   二、另有一类不同的句法,如『十诵律』说:「我般涅盘后,若僧一心共和合筹量,放舍微细戒」;南传『铜□律』及『长部』(十六)『大般涅盘经』说:「我灭后僧伽若欲舍小小戒者,可舍」;『□尼母经』说:「吾灭度后,应集众僧舍微细戒」。这不是说随便放弃,也不是说舍就舍,而整篇的舍去众学法,波逸提等。这是要「僧伽一心和合筹量」的共同议决,对于某些戒,在适应时地情况下而集议放舍。这里,请略说释尊制戒的情形。释尊因犯制戒,是发生了问题,才集合大众而制为学处(戒)。其中重要的,如不净行,大妄语等,一经发现,立刻集众制定,不得再犯。有些当时只呵责几句,以后又有类似的情形发生,觉得有禁止必要,于是集众制定。要知道,「□尼中结戒法,是世界中实」(『智度论』一);是因时、因地、因人而制的,多数有关于衣食行住医药等问题;是为了僧伽清净和乐,社会尊敬信仰而制立的。所以如时代不同,环境不同,人不同,有些戒法,就必需有所改变。就是释尊在世,对于亲自制定的学处(戒),或是一制,再制;或是一开,再开;或是制了又开,开了又制。因为不这样,戒法就不免窒碍难行。所以如戒法(学处)固定化,势必不能适应而失去戒法的意义。释尊是一切智者,深深理会到这些情形,所以将「小小戒可舍」的重任,交给僧伽,以便在时地机宜的必要下,僧伽可集议处理小小戒;这才能适应实际,不致窒碍难通。但苦行与重戒者,以为舍小小戒,就是破坏戒法,不要一切戒法,只是为了便于个人的任意为非。这与释尊「小小戒可舍」的见地,距离实在太远,也难怪他们坚决反对了!据『五分律』(四)等说:僧伽也可以立制──波逸提等。但头陀苦行的优婆斯那,不肯尊敬僧伽的制立,而只承认佛制。大概头陀行者,重律制者,确信律制愈严密,愈精苦愈好,这才能因戒法的轨范而清净修行。所以佛所制的,或佛所容许的(头陀行),也就是他们自己所行,也许自觉得行而有效的,不免做了过高的评价;认为这样最好,学佛就非这样不可。这才会作出这样的结论:「若佛所不制,不应妄制;若已制,不得有违」。从此,戒律被看为惟佛所制,僧伽毫无通变余地。在律师们看来,戒律是放之四海而皆准,推之百世而可行的。从此不曾听说僧伽对戒可以放舍,可以制立(如有制立,也只可称为清规等,而一直受到律师们的厌恶)。二千多年来的佛教界,只容许以述为作,私为改写(否则各家律典,从何而来差别),不能集思广益,而成为僧伽的公议。时过境迁,明知众多学处的无法实行,而只有形式上去接受(受而不持是犯,所以陷于犯戒的苦境而无可奈何)。有些索性把他看成具文,一切不在乎。总之,释尊所制的戒律,本是适应通变而活泼泼的;等到成为固定了的,僵化了的教条,就影响到佛法的正常开展。追究起来,不能不说是由于拒绝「小小戒可舍」的如来遗命所引起的。
   阿难传佛遗命,不但没有为大众所接受,反而受到一连串的责难。这是既成事实,也不必多说了。惟各家律典,同有轻呵□尼(学处)戒,再为一说。由于阐陀或六群比丘,宣称「用是杂碎戒为」,而经如来制立学处,结为波逸提罪。佛世早已制立学处,判为非法,那释尊又怎么遗命──小小戒可舍?不准比丘们说小小戒可舍,而又遗嘱说小小戒可舍,这似乎矛盾得有点难以相信。这总不会是:重法的阿难学系,传佛小小戒可舍的遗命,被大迦叶所领导,优波离等重律学系所拒绝。为了不使重法学系的重提遗命,而特地制立这一学处吧!论理是不会这样的,但矛盾的事实,值得律师们多多思考!
   三
   与女众有关的过失,最重要的是阿难恳求佛度女众出家。此事见于各家广律的「比丘尼犍度」;还有南传『增一部』(八·五一)的『瞿昙弥经』与汉译『中含』(二八·一一六)『瞿昙弥经』。大迦叶指责阿难求度女众出家,犯突吉罗,见于有关五百结集的律与论。
   求度女众出家的当时情况是:佛的姨母摩诃波□波提瞿昙弥,与众多的释种女,到处追随如来,求佛出家。但再三请求,得不到释尊的允许。他们是够虔诚的,由于不得出家,而苦切得不得了。
   阿难见到他们那种流离苦切的情况,不觉起了同情心,于是进见释尊,代为请求。据比丘尼犍度,及阿难自己分辩的理由是:一、摩诃波□波提,乳养抚育释尊,恩深如生母一样。为了报恩,请准其出家(这理由,只适用于瞿昙弥一人)。二、阿难问佛:女人如出家修道,是否能证初果到四果──阿罗汉,佛说是可以的。阿难就请佛准女众出家,因为不出家,是不能得究竟解脱(四果)的。这两项理由,是『铜□律』、『五分律』、『四分律』、『僧只律』,『阿含经』所一致记载的,可断为当时代请的理由。此外传说有:一、诸佛都有四众弟子,所以今佛应准女众出家。这是一切有部的传说,如『十诵律』(『智度论』),『根有律』,『迦叶结经』。但在『五分律』,恰好相反,佛以「往古诸佛皆不听女人出家」而拒却。『十诵律』等有了四众出家说,就没有能得四果说。以四众代四果,可见为传说中的变化。过去佛有否四众,不仅传说相矛盾;凭阿难的立场,也不可能以此为理由。二、摩诃波□波提等,都是释种,阿难怜念亲族,所以代为请求。这只是迦湿弥罗有部──『根有律杂事』,『迦叶结经』的一派传说,想当然而已。
   为了报答佛母深恩,女众能究竟解脱生死,阿难一再请求如来,准许女众出家,这到底有什么过失呢?阿难不认自己为有罪,但大迦叶领导的法会大众,显然别有理由。『铜□律』等,只责怪阿难的苦请如来,而没有别说什么,但在『□尼母经』(三),『大智度论』(二),『撰集三藏传』,却说出了「坐汝佛法减于千年」的理由。意思是,如来本不愿女众出家,为了阿难苦求,才允许了,这才造成佛法早衰的恶果。『□尼母经』说了十大理由,大意为女众出家,信众减少尊敬供养了,比丘缺少威德了,正法也不久住了。从经律看来,释尊晚年的僧伽,没有早年那样的清净,大有制戒越多,比丘们的道念修持越低落的现象。为了这一情形,大迦叶就曾问过释尊(『S』一六·一三;『杂含』三二·九0五)。这应该是由于佛法发展了,名闻利养易得,因而一些动机不纯的,多来佛教内出家,造成了僧多品杂的现象。同时,由于女众出家,僧团内增加不少问题,也引起不少不良影响。头陀与持律的长老们,将这一切归咎于女众出家;推究责任而责备阿难。如大迦叶就曾不止一次的说到:「我不怪汝等(尼众),我怪阿难」(『十诵律』四0等)。意思说:如阿难不请求,女人不出家,那不是这些问题都没有了吗?不是梵行清净,正法久住了吗?佛法的品杂不净,引起社会的不良印象,大迦叶领导的僧伽,是归罪于尼众的;这才是指责阿难的理由。
   说到女众出家,会使佛法早衰,是各家广律的一致传说,而且是作为释尊预记而表白出来。例如『四分律』(四八)说:「譬如阿难!有长者家女多男少,则知其家衰微。……如好稻田而被霜雹,即时破坏。如是阿难!女人在佛法中出家受大戒,即令正法不久」。第一比喻,如中国所说的阴盛阳衰。女人出家多于男众,也许不是好事,但这不能成为女众不应出家的理由。因为请求出家,并不就是多于男众。以第二比喻来说,以男众喻稻麦,以女众喻霜雹(『铜□律』作病菌);但男众真的是健全的禾苗,女众就是霜雹、病菌吗?为比丘而制的重罪──四事十三事,都与出家的女众无关,但一样的犯了。所以上述二喻,只是古代社会,重男轻女,以女子为小人、祸水的想法。释尊起初不允许女众出家,如认为佛早就把女众看成病菌,那是不合理的。佛会明知是病菌,而仍旧移植病菌于禾田吗?当然,女众出家,问题多多,释尊是不能不加以郑重考虑的。在重男轻女的当时社会,女众受到歧视。据律典说,女众从乞求而来的经济生活,比比丘众艰苦得多。往来,住宿,教化,由于免受强暴等理由,问题也比男众多。尤其是女众的爱念(母爱等)重,感情胜于理智,心胸狭隘,体力弱,这些积习所成的一般情形,无可避免的会增加僧伽的困难。但是,释尊终于答应了女众出家。因为有问题,应该解决问题,而不是咒诅问题。在慈悲普济的佛陀精神中,女众终于出家,得到了修道解脱的平等机会。
   「女众出家,正法减少五百年」,如看作头陀行者大迦叶,重律行者优波离等,见到僧伽的流品渐杂,而归咎于女众出家,作出正法不久住的预想,是近情的。律师们却传说为释尊的预记,因而陷于传说的极端混乱。根据经律,现有三项不同的叙述:一、阿难一再请求,佛允许了!阿难转告瞿昙弥,女众出家已成定局。那时,佛才预记女众出家,正法减损五百年。阿难听了,没有任何反应。这是南传的『铜□律』,与『中部』的『瞿昙弥经』所说。二、所说与上面一样,但末后阿难听了:「悲恨流泪,白佛言:世尊!我先不闻不知此法,求听女人出家受具足戒,若我先知,岂当三请」?这是『五分律』说的。阿难听了而没有反应,是不近情的。如照『五分律』所说,那在结集法会上,早就该痛哭认罪了,为什么不见罪呢?三、阿难请佛,佛就告诉他,女人出家,正法不久,并为说二喻。但阿难不管这些,继续请求,佛才准许了。这是『四分律』,『中阿含瞿昙弥经』说的。以常情论,如明知这样,还是非请求不可,这还像敬佛敬法,多闻敏悟的阿难吗?老实说,在请度女人时,如释尊早就预记,无论说在什么时候,都与情理不合。也就由于这样,律师们将预记放在那一阶段都不合,然而非放进去不可。于是或前或后,自相矛盾!
   阿难求度女众出家,受到大迦叶的责难,原因是不单纯的,这里再说一项,那就是与大迦叶自己有关。大迦叶出身于豪富的名族,生性为一女性的厌恶者。虽曾经勉强结婚,而过着有名无实的夫妇关系,后来就出家了。这是南传『小部』『长老偈』,北传有部『□刍尼□奈耶』等所一致传说的。也许是他的个性如此,所以在佛教中,与尼众的关系,十分不良好。他被尼众们说是「外道」(『S』一六·一三;『杂含』三二·九0六;『十诵律』四0);说是「小小比丘」(不是大龙象)(『十诵律』一二);说他的说法,「如贩针儿于针师前卖」(这等于说:圣人门前卖字)(『S』一六·一0;『杂含』四一·一一四三);尼众故意为难,使他受到说不尽的困扰(『十诵律』,『根有律』等)。大迦叶无可奈何,只能说:「我不责汝等,我责阿难」。大迦叶与尼众的关系,一向不良好,在这结集法会中,因阿难传述小小戒可舍,而不免将多年来的不平,一齐向阿难责怪一番。
   阿难不认有罪,好在他为了僧伽的和合,不愿引起纷扰,而向大众忏悔。如换了别人,作出反击:女众出家,是我阿难所请求的,也是释尊所允可的。这是二十年前(?)事了!如以为我阿难有罪,为什么释尊在世,不向僧伽举发?现在如来入灭,还不到几个月,就清算陈年老帐!如真的这样反问,也许金色头陀不能不作会心的微笑了!
   四
   有关女众的其他两项过失,也是有关侍奉不周的问题。一、据『铜□律』说:佛涅盘后,阿难让女人先礼世尊舍利(遗体);女人涕泪哭泣,以致污染了佛足。法显译的『大般涅盘经』(下),也这样说。这一过失,包含两项事实;其他的部分经律,有的只各说一端。如『五分律』,但说「听女人先礼」;『四分律』与『长含游行经』,『般泥洹经』(下),只说「不遮女人令污佛足」。拘尸那末罗族人,男男女女,都来向佛致最后的敬礼。阿难要男人退后,让女人先礼。
   据阿难自己辩解说:「恐其日暮不得入城」(『五分律』);「女人羸弱,必不得前」(『大般涅盘经』下)。所以招呼大众,让女人先礼。如在现代,男人见女人让坐。如有危险,先撤退妇孺。那末阿难的想法,也就合乎情理了!人那么多,女人怎么挤得上去?为了礼佛致敬,如天晚不得回城,家里儿啼女哭,怎么办?如深夜在途中发生什么意外,又怎么好?让男人等一下,以当时的情形来说,阿难的措施,应该是非常明智的。但大迦叶代表了传统的男性中心,就觉得极不合适,所以提出来责难一番。说到女人礼佛时(一向有礼足的仪式),啼啼哭哭,以致污染佛足。据『长含游行经』等说,大迦叶来礼佛足时,见到了足有污色,就心里不高兴。这虽然由于「女人心软」,「泪堕其上」,到底可说阿难身为侍者,照顾不周。如来的涅盘大典,一切由阿难来张罗,一时照顾不周,可能是有的。这是不圆满的,但应该是可以原谅的。
   二、阿难在佛涅盘以后,以佛的阴藏相给女人看,如『十诵律』(『大智度论』所据),『僧只律』,『根有律杂事』,『迦叶结经』所说。这与上一则,实在是同一事实的两项传说。以律典来说,恒河上流,摩偷罗中心的一切有系,以『十诵律』为本。说阿难以阴藏相示女人,就没有说女人泪污佛足。恒河下流,华氏城中心的上座系,以『铜□律』及『五分律』为本。说到女人先礼,致污佛足,就没有说以阴藏相示女人。这可见本为部派不同的不同传说,并非二事。但晚期经律,互相取舍,有部新律(迦湿弥罗的)的『杂事』,双取两说,这才成为二过。依情理说,女人先礼,泪污佛足,是极可能的。而阴藏相示女人,就有点不成话。杂事把这两项,说作:阿难以佛的金色相示女人(不是没有遮止女人),以阴藏相示女人。看作阿难自己要这样做,就有点难信。这种各派不一致的传说,应加抉择!经律的传说不一致,但里面应有一项事实,这应该是女人先礼佛而污佛足吧!女人先礼,在大迦叶领导的学众来说,是大为不满的。
   五
   还有三项过失,是责怪阿难的「侍奉无状」。三月前,佛从□舍离动身,到拘尸那入灭,一直由阿难侍从。佛在拘尸那涅盘了!怎么会涅盘呢?虽说终归要涅盘的,但面临如来涅盘,圣者们不免惆怅,多少会嫌怪阿难的侍奉不周。所以下面三项过失,阿难是否有过,虽是另一问题;而大迦叶提出来说说,也还是人情之常。
   第一、没有请佛住世。经律一致传说:佛在□舍离时,与阿难到附近的遮波罗支提(取弓制底)静坐。佛告阿难说:这世间,□舍离一带地方太安乐了!不论什么人,如善巧修习四神足成就,要住寿一劫或过一劫,都是可能的,如来也是善修四神足成就。这几句话,暗示了世间并非厌离者所想像的一刻都住不下去,如来是可以久住世间的。如那时阿难请佛住世,佛会答应阿难而久住的。但佛这样的说了三次,阿难毫无反应,一声也不响。不久,恶魔来了。恶魔曾不止一次的请入涅盘,佛以要等四众弟子修证成就,佛法广大发扬为理由而拒绝他。现在恶魔旧话重提,释尊就答应他。于是「舍寿行」,定三月后涅盘。阿难知道了急着请佛住世,但是迟了。如来说一句算一句,答应了是不能改变的;方才为什么不请佛住世呢?佛说:那是「恶魔蔽心」,使阿难不能领悟佛说的意思,所以不知请佛住世──传说的经过是这样。
   这一传说所含蓄的,启示的意义,非常深远。一、圣者们(一般人更不必说)的理智与情感,是多少矛盾的。从现象来说,谁也知道诸行无常,有生必灭,但面对如来入涅盘,也不免有情感上的懊怅,总觉得不会就这样涅盘了的。从实际来说,入涅盘是超越生灭而安住于寂灭,根本用不着悲哀,但面对现实,还是一样的感伤。这在大乘『大涅盘经』,表现得最明白。纯陀明知如来是金刚身,常住不变,又一而再,再而三的哀求如来不入涅盘。所以佛入涅盘,佛弟子心中所引起的,情感与理智交织成的,应该是:「佛就这样涅盘了吗?佛不应该这样就涅盘了的」。佛的涅盘,深深的存于弟子们的心中。二、四神足是能发神通的定。修四神足而可以长寿,应该是佛教界的共信。所以有「阿罗汉入边际定延寿」,「入灭尽定能久住世间」的教说;而定力深彻的,确也有延长寿命的事实。那末,释尊四神足善修,定力极深,怎么不住世而就涅盘了呢?三、传说中的「舍寿行」,表示了佛寿本来长久,是可以住世而不那么早入涅盘的。这是佛弟子心中,存有佛寿久远的信念。四、恶魔一直是障碍佛的修行,障碍佛的成道,障碍佛的说法──不愿世间有佛有法的恶者。佛有久远的寿命,深湛的定力,是可以久住,应该久住世间,而竟然不久住了,这可说满足了恶魔的夙愿。佛怎么会满足恶魔的希愿呢?阿难日夕侍佛,在做什么呢?阿难不请佛住世,如来早入涅盘──这一佛弟子间共同的心声,因佛涅盘而立刻传扬开来,成为事实。正如耶稣一死,门徒们心中立刻现起复活的愿望,就成为事实一样。
   本来,这只表示佛弟子心中,「佛不应该这样就涅盘了的」的心声;但一经公认,阿难的问题可大了!不请佛住世,要负起如来早灭,佛不久住的责任!阿难当时以恶魔蔽心为理由,不认自己有过失。这等于说,当时只是没有领会到这话的意义,有什么过失呢!『般泥洹经』(下)说得好:「阿难下(座)言,佛说弥勒当下作佛,始入法者,应从彼成。设自留者,如弥勒何」?这是该经独有的反驳,肯定了释迦佛入涅盘的合理性。也许在传说中,有的觉得大迦叶的指责,太过分了吧!
   第二、如来索水而不与:『五分律』(除『杂事』)等一致说:大迦叶责备阿难,为什么如来三次索水而不奉水?在连串的责难中,这是最近情的。据南传『长部大般涅盘经』,汉译『长含游行经』说:释尊受纯陀供养以后(约为涅盘前一日),在向拘尸那的途中,病腹下血。天又热,口又渴,在近脚俱多河附近,身体疲极而小卧休息,释尊嘱阿难取一点水来喝喝,也好洗洗身(冲凉是最好的清凉剂)。阿难因为上流有五百车渡河,水流异常混浊,所以要释尊等一下,走向前面才有清水可喝。病渴求水而不可得,这对病人来说,是太不体贴了!当然可以看作侍者不敬佛,不尽责的。但阿难以为水太浊,怎么好喝呢!佛不久就涅盘了,所以在一般人来说,不管水清水浊,要水而不奉水,阿难总是不对的。据律典所说,阿难没有奉水,连浊水也不取一点来,是错误的!因为没有清水,取点浊水来也是好的,如说:「若佛威神,或复诸天,能令水清」(『四分律』五四;『智论』二意同)。不奉水一事,在传说中变化了!『根有律杂事』及『佛般泥洹经』、『般泥洹经』,就说阿难当时奉上浊水,释尊只洗洗身而已。可是奉上浊水,当然还是错误的,大迦叶责备说:「何不仰钵向虚空,诸天自注八功德水,置汝钵中」(『杂事』三九)。这一事实,应该是不奉水,或者取点浊水洗洗而已。但另一想法,佛的威力,天神的护持,那有要清水而不可得的道理?所以『长部』的『大涅盘经』,说佛三索以后,阿难不得已去取水,见到河水非常澄清,于是赞叹世尊的威力!『长含游行经』说:阿难不奉水,雪山的鬼神,就以钵奉上清水。这样,阿难虽一再不奉水,而释尊是喝到清水了!这应该更能满足信仰者的心愿!
   第三、足踏佛衣:这是各家一致的传说,但问题单纯,只是责阿难不够恭敬而已。阿难对佛的僧伽梨(或说雨浴衣),在摺叠的时候(或说缝衣时,洗濯时),用脚踏在衣上。这未免不恭敬。阿难说:当时没有人相助,恰逢风吹衣起,所以踏在脚上。这一事实,在经律中,还没有找到出处。不过这些小事,可能是佛入涅盘前不久的事。以叠衣来说,阿难每天都在为佛服务呢!
   六
   在传记中,还有几项过失,但只是一家的传说,是不足采信的。一、佛要阿难任侍者,阿难起初不答应,『四分律』(五四)说:「世尊三反请汝作供养人而言不作,得突吉罗罪」。此事见于『中阿含、侍者经』,『根有律、破僧事』等。侍者是不容易的任务,阿难当然要郑重考虑。末了,阿难以三项条件而答允了,受到释尊的赞叹(考虑得周到),这怎能说是犯呢?二、『根有律杂事』(三九)说:「世尊在日,为说譬喻,汝对佛前别说其事,此是第三过」。这到底指什么事,还不明了。与『杂事』相符的『迦叶结经』说:「世尊诃汝,而汝恨言他犯他坐,是为三过」,该就是这件事了。邬陀夷与舍利弗共诤灭受想定,而阿难受到仅此一次的诃责。当时阿难对白净说:「是他所作而我得责」(『中含』五·二二)。南传『增一部』(五·一六六),有此受责一事,而没有心怀嫌恨的话。依汉译『中含』,也只是自己为他受过,不好意思问佛而已。三、『迦叶结经』又说:
   「是众会中无淫怒疑,而汝独有三垢之瑕……是为九过」。『迦叶结经』所依据的『杂事』,在说了阿难八过失以后,接着说阿难烦恼没有尽,不能参与结集法会,要阿难离去。『迦叶结经』的编者,显然的出于误解,也就算为一过。其实,如没有断尽烦恼,也犯突吉罗罪,那未证罗汉的弟子,都犯了!从传记来看,北方的律师,对阿难来说,已不免尽量搜集资料,而有罗织的嫌疑了!这是与当时情形不合的。
   七
   大迦叶领导僧伽,对阿难举发一连串的过失;当时的真实意义,经上面逐项论究,已充分明了。不外乎戒律问题,女众问题,侍奉不周问题。关于戒律,阿难传达释尊的遗命,「小小戒可舍」,代表了律重根本的立场。于小随小戒,认为应该通变适应;如僧伽和合一心,可以筹量放舍。而大迦叶代表了「轻重等持」的立场,对小小戒可舍,看作破坏戒法,深恶痛绝。所以结论为:佛制的不得舍,未制的不得制,而成为律惟佛制,永恒不变。这是重法学系,重律学系的对立。重法学系是义解的法师,实践的禅师(「阿难弟子多行禅」)。重律学系是重制度的律师,谨严些的是头陀行者。这两大思想的激汤,在五百结集,七百结集中,都充分表达出来。
   关于女众,阿难请度女众出家,释尊准女众出家,代表了修道解脱的男女平等观。大迦叶所代表的,是传统的男性中心,以女众为小人,为祸害的立场。这所以漠视问题全部,而将正法不久住的责任,片面的归咎于女众。阿难让女众先礼舍利,也被认为有污如来遗体,应该责难了。──上来两项问题,阿难始终站在释尊的立场。
   关于侍奉不周,主要是释尊入涅盘,激发了佛弟子的思慕懊怅,而不免归咎于侍者。父母不管多老了,如一旦去世,孝顺儿孙,总会觉得心有未安的。为了父母去世,弟兄姊妹们,每每对于延医、侍病,引起不愉快。所以释尊入灭,想到阿难不奉水,一定是没有尽责,释尊才不久住世。这一类问题,确乎是人情之常。可是在那时,加重了对阿难的指责。从前请度女众出家,所以「正法不久住」。现在不请佛住世,所以「如来不久住」。如来的早灭,正法的早衰,都被看作阿难的过失。问题本来平常,但一经理论化,问题就极端严重了!好在阿难有侍佛二十五年,从无过失的光荣历史;而结集法藏,事实上又非阿难不可。这才浮云终于不能遮掩日月,而阿难还是永久的伟大,无限的光辉!
 五、佛陀最后之教诫
   一
   佛在临入涅盘以前,也就是涅盘那一天的晚上,曾为比丘们作了一次最后的教诲。最后的遗教,是值得佛弟子特别珍重的!在佛教流传的教典中,现在存有不同的二项遗教──『遗教经』,(声闻的)『大般涅盘经』。先说『遗教经』,有关该经的文典凡四:一、姚秦鸠摩罗什所译的『佛遗教经』,也名『佛垂般涅盘略说教诫经』。二、陈真谛所译的,世亲所造的『遗教经论』。三、凉昙无谶所译的,马鸣所造的『佛所行赞』(二六品)『大般涅盘品』的一分。四、宋宝云所译的『佛本行经』(二九品)『大灭品』的一分。
   『遗教经』是『阿含经』所没有的,也就是初期结集『阿含经』时,还没有被采录。但马鸣依据他而作赞,世亲依据他而造论,可见在佛灭五百年后,这部经是非常流行的,大抵盛行于西北印度。
   佛要涅盘了,这对受佛教导的比丘们,是一项严重的问题。从修学的依止来说,一向禀承佛的教诲而修行,以后又有谁来教导呢?依谁修学呢?这在「所作未办」的学众,是怎样的怅惘,悲伤!从师生的情感来说,佛对弟子,对众生,一向是恩深如海。现在竟要涅盘了,别离了,为了自己与众生,弟子们怎能不悲感,不忧恼呢!所以佛弟子面临佛入涅盘的迫切问题,是修学上的旁徨,情感上的困扰。『遗教经』,就是对这两点而作简略的开示。因此,贯彻全经的主要意义是,佛的入灭,对学众的修学,是没有关系的,只要依佛所说的法去勤修就得了。对佛自身来说,是了无遗憾的,是应该的,甚至是值得欢喜的!
   『遗教经』分序说,正说,结说──三分。从开始到「为诸弟子略说法要」,是序说。此下是正说分,就是对所说两大问题的开示。关于修学的依止问题,四十多年来,佛所说的太多了,现在只是略示纲要,策勉学众去进修。到佛陀晚年,如『涅盘经』所一再提示的,无量法门,统摄为戒、定、慧、解脱──四法;这是佛弟子所应依止修学的。本经也不外乎这些,但略分为二:一、戒律行仪;二、定慧修证(□益解,判为共世间法要,出世间法要)。戒律行仪,指示比丘们要安住于律仪的生活;在日常生活中,内心外行,做到清净如法。这可分五节:一、依持净戒;二、密护根门;三、饮食知量;四、觉寤瑜伽;五、忍谦质直。
   说到依持净戒,就是受持波罗提木叉,这如『戒经』所说。经上接着说:「不得贩卖……不得畜积」,那主要是严禁比丘们的邪命──不如法的经济生活。因为有了正业、正语、正命的律仪生活,才能成就法器,定慧修证。所以经上说:「因依此戒,得生诸禅定,及灭苦智慧」。律仪的意义,是非常深远的!
   密护根门,饮食知量,觉寤瑜伽(『阿含经』通例,还有正念正知一段),是达成清净持戒的必要修法,也是引发定慧的应有方便。什么叫密护根门?这或译作「根律仪」,律仪的本义是护。这是要学众在六根门头,见色闻声……时,随时照顾。不为外境所惑,取着贪染而起烦恼,引发犯戒的恶行。本经先说制五根,次说制意根。「制而不随」四字,正是密护根门的用功诀要。饮食知量,常勤修习觉寤瑜伽,是指示学众,在饮食睡眠,这些日常生活上,高举解脱的理想,不致于为了贪吃(贪滋味,营养,肥美等),贪睡,懈怠放逸,而障碍了精进的修学。修习这样的密护根门,饮食知量,勤修觉寤瑜伽,自然如法如律,身心清净;不但戒学清净,修道证悟的法器,也陶冶成就了。
   忍谦质直,是揭示比丘众所应有的内心特德。慈忍而不暴戾镇忿;谦卑而不□慢自高;质直而不谄曲虚伪。这特别是比丘众:安住于僧团(第一镇不得),依存于信施(□慢个什么),勤求于深法(谄曲就不能入道),所应有的德性。如上所说的内心外行,精进修习,就是达成安住净戒的修法。这些,如『阿含经』,『瑜伽声闻地』等详说。
   定慧修证的内容,是少欲,知足,远离,精进,正念,定,智慧,不戏论;这就是八大人念。众生的根性不一,虽或有初闻佛法,立能彻悟法性,但依一般的修习常轨,总是先在僧团中,学习律仪,听闻经论。养成「直其见,净其业」的道器,然后于阿兰若处专修定慧。前七念,是阿■楼陀本着自己的修习经验,觉得「大人」(解脱的圣者)应有这必要的修道项目。佛又为他说第八的不戏论。不戏论,不是少说闲话,而是证入离戏论的寂灭法性。众生所有的,虚诳妄取的乱相乱识,名为戏论。这一切寂灭,就是证入无分别无戏论性。这是『阿含经』以来,一切佛法的不二法门。在这『遗教经』中将过去说过了的八大人念,作为定慧修证的项目。与前说的戒律行仪,合为佛弟子所依止修学的轨范。这是纯正的声闻乘的解脱道。
   关于情感上的困扰问题,是由于一旦失却师导,免不了惆怅悲伤,都好像少了什么似的。所以佛的开解与安慰,基于一项原则,即佛的涅盘,是一切圆满,一点遗憾也没有。这一章(□益解,判为流通分)可分为四节:一、法义究竟;二、信解究竟;三、化度究竟;四、解脱究竟。
   法义究竟:如说:「世尊所说利益,皆已究竟」。利益众生的法门,过去佛已说得究竟圆满了。佛为弟子的师导,是以这些法义来教化。如不受法,不勤修,那与佛共住同行,也毫不相干。反之,即使佛入涅盘,如依这些法而精进修行,还不等于见佛闻法。所以不要为了佛灭,错想为无所依止而旁徨。只要「念所受法,勿令忘失。常当自勉,精进修之」!
   信解究竟:难道当前的比丘众,对甚深的四谛法义,还有些疑惑吗?有疑,应及速问佛。因此而显出了「是诸比丘,于四谛中决定无疑」。既已信解无疑,那对佛的入灭,为什么还要惆怅伤感呢?
   化度究竟:阿■楼陀代达佛弟子的心情:大家对四谛法是无疑的,但证前三果的「所作未办」者,还不能没有悲感。「所作已办」的阿罗汉,从众生着想,也不能没有「世尊灭度一何疾哉」的感伤──为什么不久住世间,广度众生呢?对于这,佛作了「自利利他,法皆具足;若我久住,更无所益」的开示。意思说:佛自身,自利利他的功德,一切究竟圆满了。对众生来说,应该受度的,已得度了;现生还不能得度的,也已「作得度因缘」,使之种善根,或渐渐成熟了。
   所以无论是现在将来,已没有任何遗憾。要知佛的出世化导,有关于众生的因缘。如所作的都作了,就应该涅盘。否则,一切佛「久住世间」,有什么利益呢!
   解脱究竟:佛弟子觉得佛要无常了,要别离了,所以心怀忧恼。佛就这点来说:佛现有父母所生身,与大家一样的危脆,是生老病死──众苦的渊薮,所以要修行,要解脱。现在佛入涅盘,是究竟解脱。色身的无常,是必然的;对涅盘来说,那是「如除恶病」,「如杀怨贼」。大家应为佛的涅盘而欢喜;应该引为自己的榜样,「当勤精进,早求解脱」,怎么还如愚人一般,忧愁苦恼呢?上来是从弟子的不同心境,作不同的开解,安慰,策勉,使他们不为忧伤的情感所困惑。
   末后,「汝等比丘,常当一心……是我最后之所教诲」一段,是结说。本经初开示依法好自勤修,次开解佛灭不用忧伤,而结归于策勉大众:「一心勤求出(离的解脱)道」,显示了佛对弟子的无尽悲心。
   二
   声闻乘的『大般涅盘经』,以如来入灭为主题,叙述佛的沿路游化,最后到拘尸那,度须跋陀罗,作了最后的教诫。该经的不同传诵,现存有六部:一、巴利文『长部』(一六)『大般涅盘经』第六诵品(一──七),以下简称『长部』。二、姚秦佛陀耶舍等译,『长阿含经』第二『游行经』(下),简称『游行经』。三、西晋白法祖译的『佛般泥洹经』(下),简称「法祖译本」。四、晋失译的『般泥洹经』(下),简称『泥洹经』。五、东晋法显所译的『大般涅盘经』(下),简称「法显译本」。六、唐义净所译的,『根本说一切有部□奈耶杂事』(三八),简称『杂事』。这六部类似的经律,在教化须跋陀罗以后,入涅盘以前,都有对弟子的最后教诫,这就是现在所要论究的内容。这一部分,为阿含经与广律所记录,所以是声闻各派所共传的。他的结集流通,要比『遗教经』早些。『涅盘经』的最后教诫,有关开示依止,安慰学众部分,虽广略不同,而意趣与『遗教经』相近。有关论决僧事部分,是『涅盘经』所特有的。这都是佛灭前后,存在于僧团中的问题,编集者以如来的最后教诲而表达出来。
   这些最后的教诫,由于传诵的学派不同,所以次第有先后,论题有增减,意义有出入;这不是传诵的错误,而是代表了所属学派的不同。现在先总列对照于下。
  ┌─────┬──┬─────┬───┬────┬────┐
  │游 行 经│长部│法 显 译本│泥洹经│法祖译本│杂 事│
  ├─────┼──┼─────┼───┼────┼────┤
  │1 安慰阿难│x │x │x │x │x │
  │2 敬念四处│x │x │3 │ │5 │
  │3 出 家│ │ │1 │1 │2 │
  │4 治罚恶口│4 │4 │x │x │x │
  │5 教诲女人│x │x │ │ │ │
  │6 依止经戒│1 │1 │2 │2 │3 │
  │7 舍小小戒│3 │3 │ │ │ │
  │8 敬顺和乐│2 │2 │ │3 │4 │
  │9 审决无疑│5 │5 │4 │4 │6 │
  │10念 无 常│6 │7 │5 │5 │7 │
  │ │ │6 乞僧自恣│ │ │1 善知识│
  └─────┴──┴─────┴───┴────┴────┘
 表中的x ,表示该经有这一论题,但早在教化须跋陀罗前说了。从表列看来,『长部』与「法显译本」相近。这又与『游行经』相近,仅是次第的先后不同;这都是分别说系的诵本。『泥洹经』与「法祖译本」,非常接近,应是同本异译。与有部律的『杂事』,是较为接近的。
   三
   今依『游行经』的次第,逐项来论说。
   一、安慰阿难:佛度了须跋陀罗,阿难感到佛要入灭,而自己还「所业未成」,情爱未尽,不觉得悲从中来。佛特地安慰他,赞誉他侍佛的功德极大;有四种未曾有法,胜于过去诸佛的侍者。勉以「汝但精进,成道不久」!这一安慰,赞叹,是其他五本所共有的,但都记录在到了拘尸那,教化须跋陀罗以前。这一记录,见于汉译『中阿含』的『侍者经』(『中含』八·三三)。而四种未曾有法,也见于巴利文的『增支部』(『A』四·一二九)。
   二、敬念四处:阿难想到佛灭以后,大家要见佛而不可能了。当然,阿难自己也在其内。思慕佛而无法再见,这是怎样的忧感?这正是情感上的极大困扰。佛告诉阿难:「不必忧也」!有四处:佛的诞生处,成道处,初转法轮处,入涅盘处。只要忆念佛在这四处所有的功德,到这四处去游行礼敬,也就等于见佛了。初期佛教,提倡四大圣迹(后来又扩展为八大圣地)的朝礼,满足了景仰思慕世尊的诚心。『遗教经』说:「此(波罗提木叉)则是汝大师,若我住世,无异此也」。「我诸弟子展转行之,则是法身常在而不灭也」。这是佛为比丘们,所作深刻的,理智的开示,但对一般人来说,非从事相的,情感的着想不可。四大圣迹的朝拜,后来舍利的供养,佛像的塑造,都是为了安慰信众,启导信众的敬信。这一问题,『长部』与「法显译本」,记录于佛度须跋陀罗以前;『杂事』与『泥洹经』,与『游行经』相同;但「法祖译本」缺。
   三、出家:这一问题,依『长部』及「法显译本」,不能说是问题。须跋陀罗外道来出家,所以说到佛教的制度;外道来求出家,要经四月的考验合格,然后受比丘戒。阿含与广律,都说到这一制度,所以应为佛陀早就制定了的。但其他四本,却别有所指,而意见也不同:
 1.『长含游行经』说:「我般涅盘后,诸释种来求为道者,当听出家授具足戒,勿使留难!诸异学梵志来求为道,亦听出家授具足戒,勿试四月」!对于这,『杂事』别有解说:「(释种)此是我亲,有机缘故。其事火人,说有业用,有策励果故」。杂事解说为:外道不必四月试,那不是一切,而是:一、事火婆罗门外道出家(如三迦叶等),他们信业果,也承认现生的功力;二、是释种的出家外道,他们是佛的亲属。这二类外道出家,可以不经四月的考验。『杂事』的解说,理由并不充分。以亲属关系而予释种外道以特别方便,是违反佛教精神的。如依『游行经』说,释种并非指外道而说,但这是更难理解了。在佛法中,除了外道出家,不论是释种,非释种,一律平等。只要不犯遮难,有师长,有衣钵,谁也有出家受具足戒的资格;为什么要特别说到释种呢?『游行经』说:如释种来求出家,「勿使留难」,这反证了当时的教界,对释种出家,存有故意留难的情况,这到底为了什么?原来在释尊晚年,释种比丘展开了释种中心的运动,企图获得僧团的领导权。在这一机运中,提婆达多被拥戴而起来「索众」。提婆达多是释种;他的四位伴党,也是释种;支持他的六群比丘,十二群比丘尼,也都是释种及与释种有特别关系的(参阅『论提婆达多之破僧』四)。提婆达多的「索众」,变质而发展为破僧,结果是失败了。释种比丘中心的僧团运动,也归于失败。释种比丘受到十方比丘僧的抑制与歧视,如阿难,有侍佛二十五年的光荣史,结集法藏的大功德,在五百结集大会,还不免受到大迦叶等的苛责,何况别人?律部所说的制戒因缘,百分之九十以上,由于释种比丘。而六群比丘,更被描写为为非作恶的典型人物。释种比丘,普遍地受到了过分的抑制与歧视。理解这佛教界的实际情形,对释种而要求出家的,给以故意留难的情形,就会充分的体会出来。佛灭百年,释种比丘为中心的意向完全消失,但对释种而请求出家的,还存有习惯性的故意留难。这种不合理的情形,当然需要纠正。反应在学派的经律中,就是「释种来求出家,勿使留难」的正义之音。
 2.『泥洹经』与「法祖译本」,对出家有不同的意见。因为出家者的动机不一(分四类),所以先要试三月,如觉得「志高行洁」,才为他授(沙弥)十戒。如奉戒三年,清净不犯,再为他授(比丘)二百五十戒。这是规定为:出家三月,受沙弥戒;作沙弥三年,再受比丘戒。这样的规定,在经中,印度学派的律中,是没有的。可以说,这是面对出家者──贫穷、负债、逃役的太多,会影响僧团的清净,而提出非常严格的办法。该经与有部律,部分相同,如解说为北印度及西域佛教界,鉴于僧品秽杂而作出这样的特殊制度,也许不会离事实太远。不过,依印度经律的本意来说,这种制度是过于严格了一点。
   四、制罚恶口:恶口比丘车匿(或译阐陀),是释迦太子的侍从。出家后,多住拘□弥,受到优填王的护持。他是释种比丘中心运动的健者,宣称:「佛是我家佛,法是我家法,是故我应教诸长老,长老不应反教我」(『善见律』三)。坚决主张,释种比丘在僧团中,应有优越的地位。这位不容易讲话的,十方僧众所感到最难应付的,被称为「恶性」、「恶口」。怎样对付他?应该「梵坛罚」,是「诸比丘不得与语,亦勿往返、教授、从事」(『游行经』)。这是最严厉的惩罚,等于与他断绝关系,使他寂寞的漂流于僧伽边缘;这就是默摈(并非勒令还俗)。依经律研究起来,这是值得注意的;这真的是释尊涅盘前的遗嘱吗?
   阐陀(车匿)比丘的事迹,经里有不同的传记。A、佛在世时,阐陀在王舍城入灭。他「有供养家,极为亲厚」,所以舍利弗怀疑他没有究竟,但佛肯定地说,阐陀已证阿罗汉。这一记录,见于巴利文的『相应部』(『S』三五·八七),『中部』(『M』一四四),及汉译的『杂阿含经』(四七·一一六六)。B、如来涅盘后,阐陀在波罗奈住。向上座们请益,都不合机宜。后来,到拘□弥,阿难为他说『教迦旃延经』,因而悟入。这也是『相应部』(『S』二二·九0),『杂阿含经』(一0·二二六)所共说的。A说阐陀死于佛世,B说佛涅盘后才证果,这显然是不相合的。
   依『涅盘经』说:佛入涅盘时,阐陀还在人间,佛为他制立了梵坛罚法。『铜□律小品』 (一一)『五百犍度』也说:结集后,阿难奉了僧命,率众去拘□弥,处罚阐陀。阐陀起了惭愧心,精进修行,证了阿罗汉果,这才解除梵坛罚的处分。『五分律』(三0)『五百集法』所说,也大致相同,并明说受阿难的教诲,「得法眼净」(初果)。这都是与B说相合的。但检读广律,发见了矛盾的叙述。阐陀的「恶性违谏」,早就制立了学处(僧伽婆尸沙)。阐陀比丘不见(不承认)罪,僧伽为他作不见举(发过失),不共住(摈),如『十诵律』(三一),『四分律』(四五),『僧只律』(二四),『五分律』(一一),『铜□律小品』『羯磨犍度』,都明白说到。『十诵律』说:阐陀被举,还是不服罪,说:「我何豫汝等事?我不数汝等」!他藐视僧伽,不接受处分,到处去游行。可是,「诸国土比丘闻车匿被摈,不共作羯磨,……布萨,自恣;不入十四人数;不得共事,如旃陀罗」。僧伽到处默摈他,阐陀这才心服了,回到拘□弥,愿意接受处分。这就是梵坛罚,是佛早就制立了的。阐陀应早已心服;如恶性难改,老是那样,僧伽尽可依据佛制而予以制裁。到底有什么必要的理由,要再度提出,成为如来最后的遗教呢!
   如『涅盘经』等(B说)可信,那广律所说,佛世制罚阐陀的记录,就有问题。如信任广律,佛世已制罚阐陀,那就佛涅盘时,不应再提出来请示。这就使我联想到经中对阐陀的不同传说了。从当时教界的实情去理解,事实应该是这样的。释种比丘中心运动失败了,「佛是我家佛,法是我家法」的主张者──阐陀,也就接受处罚。阐陀的作风,虽为十方比丘所不满,批评他「有供养家,极为亲厚」,但佛却肯定地说他已证阿罗汉果;而且阐陀早已在王舍城去世了。这是广律及『杂含』(还有『中部』)A说的实情。然而释种比丘的力量还在,释种中心的意向也并未消失,僧伽需要一再提起阐陀比丘,作为宣传与说服「恶性」的典型实例。这所以传说为佛临入涅盘,曾指示坚决的处罚。既传说为佛的遗命,因而阐陀的忏悔,受教而悟入的事,也联想为佛灭以后,成为B说。不同的传说,同样的被编入了经与律。事实上,阐陀早已在王舍城去世了。如来遗命的制罚恶口比丘,只是如来灭后,僧伽以阐陀为实例,用作说服抑制释种的方法而已。
   五、教诲女人:经上说:如女众──优婆夷来求教诲,比丘们最好不要见他。见了,最好不要与女众说话。如不得已而说法,那就得检点自己,摄护三业。这表示了比丘对于女众,应看作危险物。在波罗提木叉的波逸提中,就有为女人说法,不得过五六语的限制。五六语,『铜□律』与『僧只律』,解说为说法不得过五六句。也许实际上行不通,所以『五分律』、『四分律』、『十诵律』,别解为不得说五蕴、六处以外的话。初期佛教,如王舍结集法会,对于请求容许女众出家,也被认为罪过,可想见佛灭以后,僧伽的领导者,是怎样的看待女性了!这一问题,『泥洹经』,「法祖译本」,『杂事』是没有说到的;『长部』及「法显译本」,虽有而叙述在前。惟有『游行经』,作为如来最后的教诲,这代表了过度重视这一问题的学派。
   六、依止经戒:如来入灭了,学众有无所依止,无师可禀承的怅惘,所以佛说经戒为所依止;这与遗教的意趣,大致是一样的。不过佛说极为简要,没有『遗教经』那样的具体。『游行经』说:「阿难!汝谓佛灭度后,无复覆护失所恃耶?勿造斯观!我成佛来所说经戒,即是汝护,是汝所恃」。经中明白举出了经与戒,为比丘的覆护依恃。「法显译本」作:「制戒波罗提木叉,及余所说种种妙法,此即便是汝等大师」。『长部』作:「我所说之法律,为汝等师」。经戒,即法与律,同样是比丘所依止,比丘们的大师。『泥洹经』先说法──十二部经,次说:「常用半月望晦讲戒,六斋之日高座诵经;归心于经,令如佛在」。「法祖译本」的「当怙经戒」,「玩经奉戒」,都是举法与律(经与戒)为比丘所依止的。但传诵于北方的有部新律(『杂事』),先说到法(十二分教),次说:「我令汝等,每于半月说波罗提木叉,当知此则是汝大师,是汝依处」。虽说到法与戒律,而对比丘的依处,大师,局限于波罗提木叉,与其余五本不合。本来,法是一切佛法的总称,所以不妨说法为依止,如说:「自依止,法依止,不异依止」(『S』四七·九);是佛涅盘那年,佛为阿难说的(『游行经』等)。但佛法分为二,即法与律(法与戒),所以法与律都是比丘们所依止,为比丘所师。如但说戒为依止,戒为大师,所说即不圆满(戒不能代表一切)。流行于西北印度的有部律师,强调戒律的重要,这才但说以戒为师。『遗教经』的「波罗提木叉是汝大师」,也正是这一系传诵的教典。在中国,『遗教经』流行得很普遍,所以常听到「以戒为师」。而圆正的、根本的遗教:「法律是汝大师」;或「以法为师」,反而非常生疏了!
   七、舍小小戒:阿难禀承佛命,向五百结集大会,提出这一问题,受到了大迦叶的严厉责难。这是史实,虽被大迦叶否定了,但到底是佛的遗命。如『阿难过在何处』中说。检考各本,『泥洹经』,「法祖译本」,『杂事』,都略去这一论题。也许觉得这一遗命,早经否决,如保存记录下来,显见僧伽有违反释尊遗命的过失。而主张小小戒可舍的,也许会据此而振振有词。倒不如把他删去,免得留着多事吧!
   八、敬顺和乐:『游行经』说:「自今日始……上下相和,当顺礼度,斯则出家敬顺之法」。这一遗命的意义何在?『杂事』这样说:「从今日,下小□刍于长宿(耆年)处,不应唤其氏族姓字,应唤大德(或译尊者),或云具寿(或译长老);老大□刍应唤小者为具寿」。『长部』与『杂事』大同,也说不能互称为「友」,应称大德或长老。「法显译本」的:「各依次第,大小相教,不得呼姓,或唤名字」。这是佛世与佛后的一大区别。佛在世时,佛弟子们,除了不得称佛为「友」及「瞿昙」外,彼此是称「友」(称女众为姊妹)的;互相称姓(如迦叶)道名(如阿难)的。比丘们依受戒的先后(大小)为次第,不依学德(智慧、修证)、职务(知僧事,如丛林执事)、年龄(世俗年龄)、种姓为次第。所以虽有先后次第,而没有尊卑的意义,大家是同参道友(事实上,智慧与修证,可能后出家的胜于上座们)。但在佛后,僧伽间的上下距离,逐渐形成,「上座」有了优越的地位,连称呼也得尊称为大德(尊者)了。这一情形的发展──上座们地位的提高,上座中心的佛教,也就这样的逐渐完成。
   九、审决无疑:这与『遗教经』相同。佛一再问弟子们:「有疑者当速谘决」;但弟子于四谛都已信解无疑。这不但表示了信解究竟,也表示了释尊的教化已经圆成。经说阿难向佛表示,大众净信无疑,与『遗教经』的阿■楼陀说不同。遗教经所含摄的八大人念,与阿■楼陀有关。阿■楼陀(与金□罗等)有少欲、知足、远离、精进修行的事迹。『遗教经』取阿■楼陀而非阿难;取波罗提木叉为大师而非法与律;取八大人念;这可解说为,这是阿■楼陀学系传诵的佛陀最后之遗教。
   十、念无常:『长部』说得极简要,只是对比丘们说:「诸行是坏法(无常),精进莫放逸!此是如来最后之说」。这是诸本所同的。『游行经』、『杂事』、『泥洹经』、「法祖译本」,佛更向比丘们显示佛身(示手臂),意思说:如来身也不免无常,大家应该精进。佛将涅盘了,显得佛是优昙钵华那样,难逢难见(『泥洹经』更说到当来弥勒佛)。这与『遗教经』中,解脱究竟及结说一段相合,但『涅盘经』系,特着重于开示无常,策勉比丘的修行。
   十一、善知识:阿难说善知识是半梵行,佛说是全梵行,这是『杂事』特有的记录。查考起来,『杂阿含经』(二七·二七六等),『相应部』(『S』三·一八),都有此说,但这是佛在王舍城山谷精舍为阿难说的,并非娑罗双树间。
   十二、乞僧自恣:这是「法显译本」所特有的。佛说:「汝等若见我身口意脱相犯触,汝当语我」!这是说,如三业中那些不清净,那些对大家不住,请告诉我,以便忏谢。释尊大慈悲,虽然三业清净,而为弟子们作出良好的榜样;出家应请求别人慈悲举发他,以免无意中有所违犯。但是释尊的僧中乞求自恣,实在是在舍卫城,向舍利弗作如此说(『S』八·七;『杂含』四五·一二一二)。
   四
   将上面十二事总结来说,末二项──善知识与乞僧自恣,是传诵者将别处的经文,安放在这里的。其他十项,即使不是最后的遗教,也是佛入涅盘前不久的教说。其中,安慰阿难,敬念四处,依止经戒,审决无疑,念无常──五项,意义与『遗教经』相通。尤其是依止经戒,审决无疑,念无常──三项,为二大遗教的共通内容,也正是佛为比丘们所作的最后教诫。出家,治罚恶口,教诲女人,舍小小戒,敬顺和乐──五项,为『涅盘经』系所特有的,都是佛灭前后有关僧团的问题。将这些问题分析研究,更了解当时佛教界的实情。(十方比丘中心而)抑制释种的;(比丘中心而)严男女之别的;重律的;尊上座的;上座系的佛教,在这一情势下发展而完成。
   与『大般涅盘经』相近者,更有『增一阿含经』(四二·三),惟仅「安慰阿难」,「教诲女人」,「治罚车那」,「上下敬顺」四事。印顺附记。
 六、修定──修心与唯心·秘密乘
   自序
   『如来藏之研究』中说:「缘起与空,唯识熏变,在阿含经与部派佛教中,发见其渊源;而如来藏(即佛性)说,却是佛教的大乘不共法,是别教」。这是说:中观者Ma^dhyamika的缘起性空,瑜伽行者orga^ca^ra的唯识熏变,是渊源于「阿含」及部派佛教的;而如来藏tatha^gata-garbha,我a^tman,是后起的。如依大乘经说,如来藏与自性清净心prakr!ti-vis/uddha-citta同一意义,那自性清净心就是『阿含经』说的心性本净,也有古说的依据了。
   问题已经说过,还有什么可说呢?由于忽然从一个字中,如暗夜的明灯一般,发见、贯通了印度佛教史上的一个大问题。一个字是心citta;大问题是佛教界,从般若prajn~a^的观甚深义而悟入,转而倾向于「成就三摩地,众圣由是生」;「十方一切佛,皆从此定生」──重于三摩地sama^dhi的修持。三摩地的意义是「等持」,是一切定的通称。「修心」就是修定,也是唯心所造,唯识思想的来源。西元三世纪起,修心──修定,成为修行成佛的大问题,越来越重要了!因此,我又扼要的把他叙述出来。
   一 「心」的一般意义
   『杂阿含经』说:「彼心意识,日夜时刻,须臾转变,异生异灭」(大正二·八一下──八二上、南传一三·一三七──一四0)。为了说明内心的生灭无常,提到了「心意识」。心citta,意manas,识vijn~a^na,这三个名词,有什么不同的意义?一般都以为可通用的;但有了不同的名字,当然可依使用的习惯,而作出不同的解说,如『阿□达磨大□婆沙论』卷七二(大正二七·三七一中)说:
  「心意识三,亦有差别,谓名即差别。……复次、世亦差别,谓过去名意,未来名心,现在名识故。复次、施设亦有差别,谓界中施设心,处中施设意,蕴中施设识故。复次、义亦有差别,谓心是种族义,意是生门义,识是积聚义。复次、业亦有差别,谓远行是心业……,前行是意业……,续生是识业……。复次、彩画是心业……,归趣是意业……,了别是识业……。复次、滋长是心业,思量是意业,分别是识业」。
   心,意,识三者的差别,论师是从字义,主要是依经文用语而加以分别的。其中,「心是种族义」,种族就是界dha^tu。如山中的矿藏──界,有金、银等不同性质的矿物,心有不同的十八界性,所以说「心是种族义」。又有「滋长义」,所以『俱舍论』说:「集起故名心。……净不净界种种差别故名为心」(大正二九·二一下)。『摄大乘论本』说:「何因缘故亦说名心?由种种法熏习种子所积集故」(大正三一·一三四上),成为能生染净法的种子心,也就是心种能生的唯识说。所以,「心是种族义」与「滋长是心业」,对大乘唯识学,是有重要启发性的。
   从经文的用语去看,「心」,多数是内心的通称。如与身相对而说心,有身行与心行,身苦与心苦,身受与心受,身精进与心精进,身轻安与心轻安,身远离与心远离:这都是内心通泛的名称。一切内心种种差别,是都可以称为心的,如善心,不善心等。在他心智para-citta-jn~a^na所知的他有情心,『相应部』分为十六心:有贪心,离贪心,有镇心,离镇心,有疑心,离疑心,摄心,散心,广大心,非广大心,有上心,无上心,定心,不定心,解脱心,不解脱心(南传一六下·一一四)。各经论所说,虽有出入,但泛称为心,都是一样的。由于心是内心(心心所)的通称,也可说内心的统一,所以『杂阿含经』说:「心恼[染] 故众生恼[染] ,心净故众生净」(大正二·六九下、南传一四·二三七);心可说是染净、缚脱的枢纽所在了!
   二 修定──修心与心性本净
   在佛法中,心citta有另一极重要的意义,就是三学traya^h!-s/iks!a^h!中增上心adhicitta的心,与戒,定,慧三学中的定──三摩地sama^dhi相当。心怎么等于定呢?在修行的道品中,如八正道中的正定,七觉支中的定觉支,五根中的定根,五力中的定力,都是称为定的。但在四神足catva^ra-r!ddhi-pa^da──欲三摩地断行成就神足chanda-sama^dhi-praha^n!a-sam!ska^ra-samanva^gata-r!ddhipa^da,勤三摩地断行成就神足vi^rya-sa.,心三摩地断行成就神足citta-sa.观三摩地断行成就神足mi^ma^m!sa^-sa.中,心是四神足之一,成为修行的项目。四神足的体性是定,定是神通(五通与漏尽通)所依止的,所以名为神足。约修学者的着重说,有欲,勤,心,观四类,所以立四神足。在修得三摩地的过程中,『瑜伽论』立八断行;断行,或作勤行,胜行,所以这是离不善心而起善心,离散心而住定心的修习内容,也就是四正断catva^ri-praha^n!a^ni,或作四正勤,四正胜。如依「欲」等修习到断行成就,也就能得三摩地,引发神通(六通)了,所以名为「三摩地断行成就神足」。『杂阿含经』所说四神足部分,已经佚失了,依『瑜伽师地论』「摄事分」,可以大致了解(大正三0·八六二上──下)。巴利藏的『相应部』,立(五一)「神足相应」(南传一六下·九九──一五四),与『杂阿含』的佚失部分相当。「心三摩地断行成就神足」的心,『法蕴足论』解说为:「所起(善的)心意识,是名心」(大正二六·四七三下),心也还是内心的通称。『瑜伽师地论』说:「若复策发诸下劣心,或复制持诸掉举心,又时时间修增上舍。由是因缘,……能正生起心一境性,广说乃至是名心增上力所得三摩地」(大正三0·四四三下)。『瑜伽论』的解说,是依经而说的,如『杂阿含经』卷四七(大正二·三四二上)说:
  「诸比丘!应当专心方便,随时思惟三相。云何为三?随时思惟止相,随时思惟举相,随时思惟舍相。……心则正定,尽诸有漏。如巧金师、金师弟子,以生金着于炉中,增火:随时扇□,随时水洒,随时俱舍。……如是生金得等调适,随事所用」。
   要心得正定,对心要随时的处理得宜。如心下劣,也就是□沈了,就应该提起正念,策发精进。如心掉举散乱了,就应该制心、持心(止)。如心不下沈,不上举,那就应该舍,保持平衡心态,一直延续下去。在修心得定中,这三者要随时调整的,才能渐渐的修得正定。经上用炼金作比喻:「扇□」是扇风而使火旺盛起来;火旺盛了,就在金上洒水;如火力恰到好处,那就维持火力。这样的随时扇火,随时洒水,随时停止,三法的运用得当,才能冶练成纯金,可用作庄严等。这是从心的修习而成定,心也渐渐的被用为定的异名了。用炼金来比喻修心──定的,『杂阿含经』中还有一则:金是次第炼成的:先除去刚石坚块,次去□沙砾,细沙,黑土,似金色的垢,使金轻软、不断、光泽、屈申,能随意所作。净心──增上心的比丘,也是次第修成的:先除烦恼、恶业、邪见,次除欲觉、恚觉、害觉、亲里觉等,善法觉,于三摩地不为有(加)行所持,才能得寂静胜妙的三摩地,──四禅、六通(大正二·三四一下、南传一七·四一六──四二四)。这二则是譬喻修定的,也就是净心的譬喻。南传的『增支部』,还有二则譬喻:一、除去铁、铜、锡、铅、银──五锖(锈),使纯金光泽,能用作种种庄饰品,这譬喻除去心中的贪欲、镇恚、□沈睡眠、掉举悔、疑──五盖pan~ca-a^varan!a^ni,心得定,能引发神通,证得漏尽(南传一九·二二──二六)。二、浣头、浣身、浣衣、磨镜、炼金等五喻,比喻修佛随念、法随念、僧随念、戒随念、天随念──五随念pan~ca-anusmr!tay!a的,能心离染污而得清净(南传一七·三三六──三四一)。离五盖是修禅定的必要方便,而修(随)念佛等,也是属于修定的法门。修定与净心,在佛法的发展中,有了密切的关系。『杂阿含经』的炼金喻,属于「如来记说」,而南传的巴利藏,都编入『增支部』。修心与修定相关,这才佛法的戒、定、慧,被称为「增上戒学」,「增上心学」,「增上慧学」──三学了。三增上学traya^h! adhipatis/iks!a^h!,说一切有部Sarva^stiva^din编入『杂阿含经』的「道品诵」,而南传的巴利藏,也是编在『增支部』的。
   从炼金、洗衣、磨镜等譬喻,说明修定而得心净,也就称「定」为「心」。这种种修定的比喻,引出一项思想,对发展中的佛法,有极广大而深远的影响,那就是「心性本净」说。如『增支部』(一集)(南传一七·一五)说:
  「比丘众!此心极光净,而客尘烦恼杂染;凡夫异生不如实解,我说无闻异生无修心故」。
  「比丘众!此心极光净,而客尘烦恼解脱;有闻圣弟子能如实解,我说有闻圣弟子有修心故」。
   极光净pabhassara,prabha^svara,形容心的非常清净而又光明,可以译为「明净」。这一经文,也见于『舍利弗阿□昙论』的「假心(心施设)品」:「心性清净,为客尘染。凡夫未闻故,不能如实知见,亦无修心;圣人闻故,如实知见,亦有修心。心性清净,离客尘垢。凡夫未闻故,不能如实知见,亦无修心;圣人闻故,能如实知见,亦有修心」(大正二八·六九七中)。这一思想,是从修定──修心来的。心极光净,为烦恼所染;心极光净,而离染解脱。无闻凡夫为什么不能如实知解?因为他没有修心。多闻圣弟子能够如实知解,就因为他修心──修定。修习禅定,次第进修到远离五盖,心净安住,就知道「心极光净,为客尘染」了。随烦恼upakkilesa,upakles/a是染污的,对心来说,是「客」,只是外铄的。炼金、磨镜、洗衣等多种譬喻,都可以解说为:金等本来是净的,洗炼去尘污,就回复金、镜等的清净。所以,心的本性是清净,染污是客体,是从这种世俗譬喻的推论,从「修心」──「修定」的定境中来。「定」是通于世间的,外道也能修得,所以外道也有超常的宗教经验。定心清净,是般若prajn~a^所依止,而不是般若──慧的证知,这是对于这一思想必要的认知!
   「心性本净」,在部派佛教中,成为重要的异议。大众部Maha^sa^m!ghika与上座部Sthavira分出的分别说部Vibhajyava^din,是主张「心性本净」的。但当时的论议,已不限于定心清净,而扩展为一切心。如『阿□达磨大□婆沙论』卷二七(大正二七·一四0中──下)说:
  「有执心性本净,如分别论者。彼说心本性清净,客尘烦恼所染污故,相不清净。……彼说染污不染污心,其体无异。谓若相应烦恼未断,名染污心;若时相应烦恼已断,名不染心。如铜器等未除垢时,名有垢器等;若除垢已,名无垢器等:心亦如是」。
   「分别论者」,就是分别说部(又分出四部)。依据经文,是有染心、不染心,善心、不善心等差别,但本净论者,依譬喻而解说为本净;而且不限于定心,更扩展为依慧得解脱的心了。大众部,分别论者,还有「一心相续论者」,解说多少不同,而同样以心为本来清净的。另一方面,说一切有部,与同出于上座部的犊子部Va^tsi^putri^ya等本末五部,是否定「心性本净」的。如『阿□达磨顺正理论』说:「若抱愚信,不敢非拨言此(「心本性净」)非经,应知此经违正理故,非了义说」(大正二九·七三三中)。各部派所诵的「阿含」,有不少出入。如分别说部所诵的『增支部』中,有「心极光净,客随烦恼所染」,说一切有部是没有这一经说的。在传承信仰中,要别人舍弃自宗的经文,是不大可能的,所以依正理而解说为「非了义说」。依说一切有部说:心与烦恼俱起,心是「相应不善」;与有漏善心所俱起,是有漏的「相应善」心;心与圣道相应现前,也就成为无漏善心了。与善、恶心所相应,而说心是善是不善;这是被动的,心的自性是无记心。无记心不是不善,也就依此而假说为「本净」,所以「心性净」是不了义说。这是说一切有部的会通。本来,这是从修定的譬喻而来,不是般若的证知。在经典中,『增支部』的宗趣,是「满足希求」,「为人生善悉檀」,而不是「显扬真义」。但在佛法中发展起来,适应众生的希求,深远的影响着发展中的佛教。
   三 修定的四种功德
   「心性本净」,是从修定──修心的譬喻来的。在佛法开展中,虽已转而为义理的重要论题,但与定sama^dhi,与修行──瑜伽者orgaka,始终是有深切关系的,所以要略说修定。为什么要修定,修定有什么功德?经论中说:有「四修定」:一、为了「现法乐」(住);二、为了「胜知见」;三、为了「分别慧」;四、为了「漏永尽」。为了得到这四种功德,所以行者要修禅定。
   一、为得「现法乐」:现法是现生(不是来生)的。修习禅定的,能得到现生的安乐,这不是一般欲界所有的喜乐。如修得初禅的,能得「离(欲所)生喜乐」;修得二禅的,能得「定生喜乐」;修得三禅的,能得「离喜妙乐」;修得四禅的,能得「舍念清净」。四禅虽没有说到乐,而所得的「寂静乐」,是胜过三禅的。禅jha^na心与轻安prasrabodhi相应,能引发身心的安和、调柔、自在。明净的禅心与轻安相应,为欲界人类所从来没有的;对照于人世间的□重憔恼,禅定中的「现法乐」,成为修行者的理想之一。不但一般修得禅定的俗人,就是得禅定的圣者,也有时常安住禅定而得「现法乐住」的。从初禅到四禅的「现法乐」,不但是心的明净、轻安,身体也随定而得轻安,所以经上说:「身轻安、心轻安」。禅是身心相关的,所以佛说四禅,立「禅枝」功德;如再向上进修,四无色定是纯心理的,所以就不立「禅枝」(也不说是现法乐住)了。四禅的「现法乐」,与身体──生理有关,所以如修行而偏重于禅乐,那就不是多在身体上着力,就是(即使是圣者)不问人间,而在禅定中自得其乐(被一般人指为自了汉)。
   二、为得「胜知见」:得胜知见,又可分三类:一、修光明想a^lokasam!jn~a^:这本是对治□睡所修的。睡眠是□昧的,□睡中每每梦想颠倒;睡眠重的,到了起身时刻,还是□睡不觉。修光明想的,多多修习,在睡眠中,也是一片光明,不失正念,不会乱梦颠倒,也会应时醒觉,起来精勤修行,如「觉寤瑜伽」所说(大正三0·四一三上──中)。在修定中,如修光明想,能依光明相而见天(神)的形色,与天共会、谈论,进而知道天的姓名,苦乐,食,及天的寿命等,如『中阿含』(七三)『天经』(大正一·五三九中──五四0下),『增支部』「八集」(南传二一·二四一──二四六)所说。『中阿含』(七九)『有胜天经』所说,能生光天、净天、遍净的,也是由于「意解作光明(天,也是光明的意思)想成就游」(大正一·五五0中──五五一下、南传一一下·一八三──一九0)。这样,修光明想成就的,能见天人,生于光天、净天。二、修净想s/ubhasam!jn~a^,也就是「净观」:为了对治贪着物欲,释尊教出家弟子修不净念as/ubha^=-smr!ti,也就是不净想、不净观。观想尸身的青瘀、脓烂,……枯骨离散;如修习成就,开目闭目,到处是青瘀、脓烂,……枯骨离散。贪欲心是降伏了,但不免引起厌世的副作用。「律藏」中一致说到,由于修不净观,比丘们纷纷自杀。释尊这才教比丘们修持息念a^na$pa^na-smr!ti,也就是「安般」,「数息观」。不过,不净观有相当的对治作用,所以没有废弃,只是从不净观而转化为净观。依白骨而观明净,如珂如雪,见「白骨流光」,照彻内外。这样,依不净而转为清净,开展出清净的观法,如八解脱as!t!au-vimoks!a^h!,八胜处as!t!a^^v-abhibhv-a^yatana^ni,十遍处das/a-kr!tsna$-a^yatana^ni中的清净色相观。八解脱的前二解脱,是不净观,第三「净解脱身作证」是净观。八胜处的前四胜处,是不净观;后四胜处──内无色相外观色青,黄,赤,白,是净观。十遍处中的前八遍处──地遍处,水,火,风,青,黄,赤,白遍处,都是净观。如地遍处是观大地的平正净洁,没有山陵溪流;清净平坦,一望无际的大地,于定心中现前。水,火,风,也都是清净的。观青色如金精山,黄色如瞻婆花,赤色如赤莲花,白色如白雪,都是清净光显的。净观是观外色的清净,近于清净的器世间。光明想与净色的观想,是胜解作意adhimoks!a-manaska^ra──假想观,而不是真实观。是对于定心的增强,烦恼的对治,而不是引向解脱的胜义Parama$rtha观慧。如专在色相──有情(佛也在内)与国土作观,定境中的禅心明净,色相庄严,与禅定的「现法乐」相结合,不但远离解脱,更可能与见神见鬼的低级信仰合流。三、发神通:五通pan~ca^bhijn~a^是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神境通。修得第四禅的,依方便能引发五通,这是超越常情的知见。如天眼通,能见近处的,也能见非常辽远地区的事物(因定力的浅深,所见也有近远不同);能见一般所见的,也能见一般不能见的微细物质;能见物体的外表,更能透视而见到物体内部的情况;能见前面的,也能见后方的;能在光明中见,也能在黑□中见,这由于一般是依光明想为方便而引发天眼的。天耳通能闻远处及微弱的声音;他心通能知他人内心的意念;宿命通能知自己与他人的宿世事(知未来事,是天眼通,但未来是不定法,所以一般是不能绝对正确的)。神境通有「能到」(往来无碍,一念就到)与「转变」──大能作小,小能作大,一能作多,多能作一等诸物的转变。以上所说的光明想,净观,五通,都是依禅定而起的「胜知见」,在宗教界,一般人听来,真是不可思议。但在佛法中,这不是能得解脱道的主体,没有这些,也一样的可以得到究竟的解脱。所以,如偏重于求得「胜知见」,那就意味着纯正佛法的低落!
   三、为得「分别慧」:修学禅慧的,依佛法说,要从日常生活中去学。如穿衣时知道自己在穿衣,乞食时知道自己在乞食,行路时知道在行路,谈话时知道在谈话,起善念知道是善念,起不善念知道是不善念,受时知道是受,觉想时知道是觉想。平时心宁静明了,那进修禅慧,也就会顺利而容易达到了(这所以说「依戒得定」)。人类的知识是外向的,特别是现代,科学进步得非常高;生理组织,心理作用,都有深入的了解,但就是不能知道自己。在语默动静中,做事,研究,欢笑或忿怒中,都不能知道自己。等到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做错)已经迟了;有些连自己说过做过也都忘了。『中部』(一五一)『乞食清净经』说到:要修入「大人禅」的,应怎样的观察思惟,才能知已断五盖而入禅;才能知五取蕴等而修三十七道品,为明与解脱的证得而精进(南传一一下·四二六──四三二、大正二·五七中)。深入禅定而定心明净的,出定以后,有定力的余势相随,似乎在定中一样,这才能语默动静,往来出入,触处历历分明,不妨说语默动静都是禅了。这是修定者所要得到的;在初学进修中,这就是「守护根门」,「饮食知量」,「觉寤瑜伽」,「正知而住」的「正知而住」了,如『瑜伽论』(大正三0·四一四上──四一七上)说。
   四、为得「漏永尽」:漏a^srava是烦恼,有二漏,三漏,四漏等安立,这里是一切烦恼的通称。生死的根源是烦恼,所以只有净除一切烦恼,才能证无学,得究竟的解脱。定力也能伏断烦恼,却不能根除烦恼,「诸漏永尽」,是要依智慧的。观一切行无常,无常故苦;无常苦故无我我所,无我无我所就是空s/u^^nyata^。经上说:「空于贪,空于镇,空于疑」。契空(无相、无愿)而净除一切烦恼,才能得涅盘解脱。无常、无我我所──空慧,要依定而发,所以说:「依定发慧,依慧得解脱」。虽然有的慧解脱阿罗汉prajn~a^-vimukti-arhat,是不得四根本定的,但也要依近分定(或名「未到定」),才能发慧而断烦恼。所以修定──修心,对转迷启悟,从凡入圣来说,是不可缺少的方便。
   四修定中,前二是通于世间的,外道也能修得;如佛弟子依慧而得解脱,那前二也是佛弟子修得的方便。不过,如偏重前二行,不免有俗化与神化的可能!四修定行,如『增支部』(南传一八·八0──八一),『阿□达磨集异门足论』(大正二六·三九五下),『成实论』(大正三二·三三五下──三三六上),『瑜伽师地论』(大正三0·三三九上)等说。
   顺便要说到的,修定──三摩地与修心,含义相同,三摩地与心,成为一切定的通称。在「佛法」中,定有种种名字,如一、禅那──禅,译义为「静虑」。二、三摩地,译义为「等持」;三、三摩钵底sama^^patti,译义为「等至」;四、三摩□多sama^hita,译义为「等引」,这三名,古人每泛译为「定」。三摩地古译为三昧,但在「密续」中,三昧大抵是三昧耶samaya的简译,这是不可混杂的。五、(善)心一境性cittaika$grata^,称定为心,是依此心一境性而来的。六、八胜处的胜处abhibhv-a^yatana;七、八解脱的解脱vimoks!a;八、十遍处的遍处kr!tsnaya^tana;九、四无量的无量appama^n!a,都是定学。论定学,不外乎九次第定──四禅,四无色定,灭尽定,而「佛法」重在禅,释尊就是依第四禅而成佛,依第四禅而后涅盘的。因为在定学中,禅是身心调和,四禅以上是偏重于心的;禅是寂静与明虑最适中的,初禅以前心不寂静,四禅以上心不明了(一直到似乎有心又似乎无心的境地)。在「佛法」中,禅是殊胜的,三摩地是泛通一般的。所以在定学的类别中,如「有寻有伺」等三三摩地;「空、无相、无愿」三三摩地;电光喻三摩地,金刚喻三摩地,都是通称为三摩地的。也就因此,在「大乘佛法」中,菩萨所修的定,如般舟三昧等,或依修法,或依定心功德,或约譬说,成立更多的三摩地,如『般若经』的百八三昧等。修得三摩地,有止s/amatha也有观vipas/yana^。说到观,有世俗的事相观(如观五蕴),假想观(如观不净);胜义观(如观空无我),所以三摩地一词,含义极广。这些,对于定学的理解,是不可不知,不可误解的!
   四 心性与空性·修心与唯心
   大概的说,佛法思想的发展分化,有源于理论与实践的两面。如为了集成佛说的多样性,有整理、分别、抉择,使佛法明确的必要,这才有阿□达磨abhidharma的成立。无常无我的生死流转,一般是不大容易信解的,所以或成立不可说我anabhila^pya-pudgala,或说胜义我parama$rtha-pudgala,类似世俗的灵魂说,以解说生死与解脱间的关联。为了三世因果的生灭相续,业入过去而能感未来的果报,部派间发展出「三世有」与「现在有」两大系,这是从理论来的。如以修定为修心,引出「心性本净」说;或说「见四谛得道」,或说「见灭得道」。这些都由于修行,方法传承不同而来的。心与心性本净,在大乘法中的不同开展,也不外乎理论与修行的差别。
   「心性本[本性]净」prakr!ti-prabha^svara-citta,如『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卷三六(大正五·二0二上)说:
  「是心非心,本性净故。……于一切法无变异、无分别,是名心非心性」。
   经文说到菩萨的菩提心bodhi-citta,进而说到菩提心的本性清净。『般若经』说菩提心本性清净,不是清净功德庄严,而是由于「是心非心」,也就是菩提心本性不可得。从心本空而说心性本净,清净只是空性s/u^^nyata^的异名,所以龙树Na^ga^rjuna的『大智度论』说:「毕竟空即是毕竟清净,以人畏空,故言清净」(大正二五·五0八下)。一切法非法,一切法空,也就说一切法清净。所以本性清净是「无变异,无分差别」,也是一切法如此的。『般若经』从甚深般若慧prajn~a^的立场,引部派异论的「心性本净」,化为一切法空性的异名,是从修行甚深观慧而来的。
   西元四世纪,无着Asan%ga仰推弥勒Maitreya而弘扬大乘,成为瑜伽行派orga^ca^ra。独到的理论,是唯心cittama^trata^,也就是唯识vijn~apti-ma^trata^──唯是识所表现。「三界唯心」,「万法唯识」的思想,从大乘初期的念佛buddha$nusmr!ti法门中来。念佛,并不等于我国一般的口称佛名,而是内心系念佛而得三昧sama^dhi的,著名的是般舟三昧pratyutpanna-buddha-sam!mukha$vasthita-sama^dhi──现在佛悉立在前的三昧,经典约集成于西元二世纪初。由于「佛涅盘后,佛弟子的永恒怀念」,念佛在佛教界特别发达起来。部派中,有的说现在「十方有佛」;佛像也在西元初开始流行起来。所以念佛的,不再只是念佛的功德,而念相好庄严的佛,从七佛而念到他方佛。般舟三昧,本不是限于念那一位的,因阿弥陀佛Amita^bhabuddha的信仰,盛行于印度西北,也就以念阿弥陀佛为例。念佛,一般是先取佛像相,忆念不忘,如在目前,然后修念佛三昧。修行而成就三昧的,佛身明显的现前,还能与修行者问答(大正一三·九0五上──中),这可说是『中阿含』『天经』的大乘化。定心深入的,能见十方一切佛现在前,如夜空中的繁星那样(大正一三·九0六中──下)。见佛,问答,都是定心所现的,所以得出唯心所作的结论,如『般舟三昧经』卷上(大正一三·九0五下──九0六上)说:
  「作是念:佛从何所来?我为到何所?自念:佛无所从来,我亦无所至。自念:三处[界]──欲处,色处,无想(色)处,是三处意所为耳。(随)我所念即见,心作佛,心自见(心),心是佛,心是怛萨阿竭[如来],心是我身」。
   定心中明明的见佛,与佛问答,但意解到:佛并没有来,自己也没有去,只是自己的定心所见。从佛与净土的定心所见,推论到三界(生死往来处)也是自心所作的。这一定心修验所引起的见解,影响非常深远。从净土佛的自心所见,理解到三界是心所作,发展到「心是佛」。大乘的「即心是佛」,「即心即佛」,都由此而来。瑜伽行派的唯心论,也是依定境而理解出来,如所宗依的『解深密经』卷三(大正一六·六九八上──中)说:
  「诸□钵舍那[观]三摩地所行影像,彼与此心,……当言无异。何以故?由彼影像唯是识故。善男子!我说识所缘,唯识所现故。……此中无有少法能取少法,然即此心如是生时,即有如是影像显现」。
  「若诸有情自性而住,缘色等心所行影像,……亦无有异。而诸愚夫由颠倒觉,于诸影像,不能如实知唯是识」。
   『解深密经』也是从定境而说到一般的心境。影像,是呈现在心识上,为识所缘虑的,所以『解深密经』的唯识说,发展为重于「认识论」的唯识。『解深密经』与『般舟三昧经』,以定心的境界为唯心或唯识的;修得三昧的观行,都是胜解作意adhimoks!a-manaska^ra──假想观,不是胜义的观慧。如『般舟三昧经』说:「心起想则疑,无想是泥洹。是法无坚固,常立在于念,以解见空者,一切无想念」(大正一三·九0六上)。依于系念而佛常立在前的观想,不离愚疑,也就不得涅盘。如依此进而通达空无所得,才能无想念而解脱呢!这样的唯心或唯识,心识是虚妄的,瑜伽行派正是依虚妄的心心所法,根本是阿赖耶识a^layavijn~a^na为依止,成立一切唯识的流转与还灭。这是从修定者的修验而来,正如『摄大乘论本』引颂所说:「诸瑜伽师于一物,种种胜解各不同,种种所见皆得成,故知所取唯有识」(大正三一·一三七中)。不过瑜伽行派,进而作充分的论究,不免过分理论化了!
   由修定而来的唯(心)识说,是虚妄分别识,可以不说从定──心而来的心性本净。但瑜伽行派兴起时,如来藏tatha^gata-garbha思想流行已久,如来藏与心性本净相结合,瑜伽行派是不能漠视的。『辩中边论』卷上(大正三一·四六六中)说:
  「非染非不染,非净非不净,心性本净故,由客尘所染」。
   『辩中边论』说空性s/u^^nyata^是真如tathata^,法界dharma-dha^tu等异名,空性也就是心性,与龙树的大意相同。「清净」,龙树以为众生畏空,不能信受甚深空义,所以方便的说为「清净」,那只是为人生善悉檀。但与如来藏统一了的心性本净,可不能这么说。如『胜□经』说:「自性清净如来藏,而客尘烦恼、上烦恼所染,不思议如来境界。……自性清净心而有染污,难可了知。有二法难可了知:谓自性清净心难可了知,彼心为烦恼所染亦难了知」(大正一二·二二二中──下)。自性清净心,是心性本净的异译。心性本清净而又为外铄的客尘所染,是难可了知的。『胜□经』说是「不思议如来境界」,那不是方便说,而是看作极高深的了!『辩中边论』颂的意义,世亲Vasubandhu解说为:由于「心性本净」,所以不能说是染污的;但众生有染污,所以也不能说是不染污的。由于「客尘所染」,不能说众生心性是清净的;但这是客尘而不是心的自性,所以又不能说是不净的。「非染非不染,非净非不净」,是多么难以了解!其实只是「心本性清净,为客尘所染」而已。心性就是心空性,空性在众生「有垢位,说为杂染;出离垢时,说为清净。虽先杂染,后成清净,而非转变成无常失」(大正三一·四六五下──四六六上)。不是心性(空性)有什么转变,所以说「心性本净」了。
   心性本净,是约心空性说的,虚妄分别的心心所法,能不能说是本性清净呢?瑜伽行派采取(不一不异的)不一说,如『大乘庄严经论』卷六(大正三一·六二三上)说:
  「已说心性净,而为客尘染,不离心真如,而有心性净」。
   心性净,是约心真如──梵文作法性心dharmata^-citta说的。在心真如法性(也就是真如心,法性心)外,不能约因缘生的依他相(的心心所法),说为自性清净。心性本净──自性清净心,约真如说,就是如来藏。所以瑜伽行派中,依他因缘而生起的心心所,是不能说本性净的,与说一切有部Sarva^stiva^din等的思想相同。
   五 如来藏·我·自性清净心
   佛弟子的修定──修心,引出了「心性本净」,「唯心所作」(「唯识所现」)的二大思想。西元三世纪,出现了如来藏tatha^gata-garbha说,与二大思想相结合,与修定也是不无关系的。如来tatha^gata,佛法中是佛buddha的异名;在印度语言中,这也是神我a^tman的别名。藏garbha是胎藏,有『梨俱吠陀』创造神话的古老渊源。所以如来藏一词,显然有印度神学的影响,但也不能说全是外来的,也还是「大乘佛法」自身的发展。释尊般涅盘parinirva^n!a了,涅盘是不能说有,不能说无,超越一切名言的戏论,不是「神」那样的存在。但「在佛弟子的永恒怀念」中,是不能满足初学者及一般民间要求的。在「本生」、「譬喻」等传说中,渐引发出理想的佛陀观,如大众部Maha^sa^m!ghika系说:「如来色身实无边际,如来威力亦无边际,诸佛寿量亦无边际,……一刹那心相应般若知一切法」(大正四九·一五中──下)。佛是无所不在,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又是无量寿的。初期大乘经,极大部分是以释尊为主的,而内容为佛是一切都圆满的,所以释尊那样,到底是示现的化身(初期是二身说)。论到佛的寿命,『首楞严三昧经』说:「我寿七百阿僧只劫」(大正一五·六四五上)。『妙法莲华经』说:「我成佛以来,甚大久远,寿命无量阿僧只劫,常住不灭」(大正九·四二下)。虽说「常住不灭」,又说「行菩萨道所成寿命,今犹未尽,复倍上数」,似乎还是有数量,有数量还是有尽的。涅盘是常,可说是佛教所共说的。大乘说「世间即涅盘」,所以如来的智慧、色身等,在佛的大涅盘中,得到「佛身常住」的结论。凉昙无谶Dharmaraks!a所译的『大般涅盘经』「初分」十卷(后续三十卷,是对佛性的再解说),与晋法显所译的『大般泥洹经』,是同本异译。经文以释尊将入涅盘为缘起,而肯定的宣说:「如来是常住法,不变异法,无为之法」(大正一二·三七四中)。对声闻法的无常、苦、无我、不净,而说:「我者即是佛义,常者是法身义,乐者是涅盘义,净者是(诸佛菩萨所有正)法义」(大正一二·三七七中──下)。如来具常、乐、我、净──四德;如来是常恒不变的,遍一切处的,得出如来藏与佛性buddha-dha^tu,buddha-garbha说,如『大般涅盘经』卷七(大正一二·四0七上──中)说:
  「佛法有我,即是佛性」。
  「我者即是如来藏义;一切众生悉有佛性,即是我义」。
   如来是常住的,常住是本来如此的,那众生应有如来性(tatha^gata-dha^tu──如来界,与佛性同义)了。如来是遍一切处的,那如来也应存在于众生中了。如『华严经』说:「如来智慧,无相智慧,无碍智慧,具足在于众生身中,但愚疑众生颠倒想覆,不知不见,不生信心。……具见如来智慧在其身内,与佛无异」(大正九·六二四上)。「众生身」,梵文为sattva-citta-sam!ta^na,译义为「众生心相续」。这可说是(没有说「如来藏」名字的)如来藏说的唯心型,显然是以「心」为主的,所以说佛的智慧,在众生心相续中。『华严经』在别处说:「如心佛亦尔,如佛众生然。(这就是「心佛众生三无差别」)……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大正一0·一0二上──中)。『华严经』是从心所作,而彻了众生与佛不二的。如来藏的另一类型──真我型,如『如来藏经』,与『大般涅盘经』的「我者即是如来藏义」相合;也是『大般涅盘经』那样,以种种譬喻来说明的。『如来藏经』以『华严经』的华藏,莲华萎落而见佛为缘起,说一切众生有如来藏,如『大方等如来藏经』(大正一六·四五七中──下)说:
  「一切众生贪欲、恚、疑诸烦恼中,有如来智,如来眼,如来身,结跏趺坐,俨然不动。……有如来藏常无染污,德相备足,如我无异」。
   如来藏,不只是在心中,而是在「身内」;不只是如来智慧,而又是如「如来身,结跏趺坐。……(三十二)德相备足」。『如来藏经』所说,是更具体的;佛那样的智慧、色相,一切众生是本来具足的。所以众生有佛的德性,众生都有成佛的可能。与如来藏有关的经典,都倾向于佛性或如来性,一乘的说明。拙作『如来藏之研究』二、四、五章,已有较详细的说明,这里不再多说。
   一切众生有如来藏,所以说一切众生有佛性──佛藏,佛界,也就是如来界。「藏」是胎藏,如父精、母血与识的和合──「结生」,起初看不出什么,渐渐的形成了手、足、口、鼻,终于诞生了。以人来说,人的身体、智能,在「结生」时已经具有而渐渐长成。众生身中有如来藏,众生也是不知道的,但如来性已具足在众生身中。胎藏的渐长大而出生为人,与如来藏离染而成功德庄严的如来一样。界dha^tu是体性、因性,界的譬喻是矿藏。矿藏具有金的体性,经开采、冶炼而显出纯金,可作为庄严具。矿藏与胎藏,譬喻不同而意趣相合。在『如来藏经』的九种譬喻中,胎藏喻、金喻,都表示了如来是本有的。在佛的清净天眼看来,众生都「具足如来智慧在其身内,与佛无异」(大正九·六二四上)。但在众生是不知道的,探究观察也是观察不到的,如『大般涅盘经』卷八(大正一二·四一一下──四一二中)说:
  「无量菩萨虽具足行诸波罗蜜,乃至十住,犹未能见所有佛性;如来既说,即便少(分)见。……菩萨位阶十地,尚不了了知见佛性,何况声闻、缘觉之人能得见耶!……非二乘所能得知,随顺契经,以信故知。……如是佛性,唯佛能知」。
   佛性──如来藏·我,唯有佛能圆满的了了知见,十住地菩萨,也还是「如来既说,即便少见」,是听佛说而后才知道的。这是「随顺(佛说的)契经,以信故知」,也就是信佛所说的,才知道自己身中有佛性。十住地菩萨起初也是「闻信」,后来还是雾里看花,「不大明了」的。从信仰理想而来的佛性说,在经典中,是成立在众多的譬喻与仰信之上的。这一特色,是如来藏说早期经典所一致的。如『不增不减经』说:「此甚深义,……声闻、缘觉所有智慧,于此义中,唯可仰信,不能如实观察」(大正一六·四六七上)。『无上依经』说:「惟阿□跋致[不退转]菩萨与大法相应,能听能受能持,(余)诸菩萨、声闻、缘觉,信佛语故,得知此法」(大正一六·四七0下)。『胜□经』说:「如来藏者,一切阿罗汉、辟支佛、大力菩萨,本所不见,本所不得」;「汝(胜□)及成就大法菩萨摩诃萨,乃能听受;诸余声闻,唯信佛语。……于诸深法不自了知,仰推世尊,非我境界,唯佛所知」(大正一二·二二一下、二二二下)。这是说,要成就大法的不退菩萨,才能于佛性听闻受持,从实行中去见佛性的少分,其他的只能仰推佛说,信仰而已。对听众来说,不退菩萨是少有的,这只是适应一般「信增上者」说的。所以中观派Ma^dhyamika与瑜伽行派orga^ca^ra,都说如来藏说是「不了义」的。但在「信增上者」,那真是契理契机,真是太好了!
   如来藏说是适应「信增上」的,所以对生死流转与涅盘解脱,依无常无我的缘起prati^tya-samutpa^da而成立的佛法(「佛法」,「大乘佛法」的中观与瑜伽行),不能信解的,听说如来藏,就能欢喜信受了。因为从生死(一生又一生的)流转,经修行到成佛,有了常住的如来藏我(佛性),那就是生命主体不变。如「伎儿」从后台到前台,不断的变换形相,其实就是这个伎儿(『楞伽经』说:「犹如伎儿,变现诸趣」)。从前生到后生(生死流转),从众生到成佛,有了如来藏我,一般人是容易信受的。如来藏我,与一般信仰的我,命,灵,灵魂,也就接近了一步。如来与如来藏(我),与印度神学的梵brahman与我,也是相当类似的。如来藏(佛性,如来界)说,不只是说众生本有佛性,也是众生与如来不二的,如『不增不减经』(大正一六·四六七上──中)所说:
  「众生界者,即是如来藏;如来藏者,即是法身。……此法身过于恒沙无边烦恼所缠,从无始世来,随顺世间,波浪漂流,往来生死,名为众生」。
  「此法身,厌离世间生死苦恼,……修菩提行,名为菩萨」。
  「此法身,离一切世间烦恼使缠,过一切苦,……离一切障,离一切碍,于一切法中得自在力,名为如来」。
   『华严经』所说,一切众生心相续中,具足如来智慧,是重于「心」的。『如来藏经』等所说,众生身中,有智慧、色相端严的如来,是(通俗化)重于(如来)我的。二说虽小有差别,而都表示了真常本有。『如来藏经』等传出的如来藏说,与心性本净──自性清净心prakr!ti-prabha^svara-citta说合流了,如『央掘魔罗经』说:「若自性清净意,是如来藏,胜一切法,一切法是如来藏所作」(大正二·五四0上)。『不增不减经』说:「如来藏本际相应体及清净法,……我依此清净真如法界,为众生故,说为不可思议法自性清净心」(大正一六·四六七中)。『胜□经』说:「如来藏者,是……自性清净藏。此自性清净如来藏,而客尘烦恼、上烦恼所染。……自性清净心而有染者,难可了知」(大正一二·二二二中)。这样,「自性清净如来藏」,与「自性清净心」,是一体的异名。这二者,本来是有共同性的:众生心性本(光)净,而客尘烦恼所染;如来藏也是自性清净,而客尘烦恼、上烦恼所染(或说「贪镇疑所覆」,「在阴界入中」)。同样是自体清净,为外铄的客尘所染,所以二者的统一,是合理而当然的。『佛说观无量寿佛经』(大正一二·三四三上)说:
  「诸佛如来是法界身,遍入一切众生心想中。是故汝等心想佛时,是心即是三十二相、八十随形好。是心作佛,是心是佛。诸佛正遍知海从心想生,是故应当一心系念,谛观彼佛」。
   『观经』所说,大致与『般舟三昧经』说相近,然「如来是法界身,遍入一切众生心想中」,是「佛遍众生身心」的如来藏说。相好庄严的佛,「从心想生」,也就是从观想而现起的。与瑜伽行派所说,依虚妄分别的定心所现,略有不同,这是心中本有(相好庄严)的法界身,依观想而显现出来。我在上面说:大般涅盘,如来藏、我的见解,与定sama^dhi学是不无关系的。如『大般涅盘经』中,比对『大涅盘经』与其他契经时,一再说到:「虽修一切契经诸定」;「一切契经禅定三昧」(大正一二·四一四下、四一九中)。在三藏中,契经su^tra是被解说为重于定的。『大般涅盘经』曾明白的(大正一二·四一四下──四一五上、四三一中)说:
  「譬如众流皆归于海,一切契经诸定三昧,皆归大乘大涅盘经」。
  「是大涅盘,即是诸佛甚深禅定」。
   真常本具的修显,虽也说到般若,观想,但显然是重于定的。真如tathata^,法界dharma-dha^tu,空性s/u^nyata^,『阿含经』中也是有的。依「佛法」,是观缘起,无常、无我我所(即是「空」)而证知的。大乘『般若经』等,虽说「但依胜义」,也是观一切(人、法)但有假名──假施设prajn~apti,假名无实性而契入的。不离现实的身心世间,如理观察,以真如作意tathata^-manasika^ra──胜义观(慧)而证知,不是胜解作意adhimoks!a-manaska^ra──假想观。定心的澄澈明净,当然是要修的,但生死解脱与大乘的体悟无生,要依般若慧,而不是定力所能达成的。自性清净心,清净如来藏,说明是譬喻的,是仰信而知的,依假想观的禅定三昧而得见的。在佛法的发展中,将充分的表露出来。
   如来藏是自性清净心──心性本净,中观与瑜伽行派,都说是真如、空性的异名。如来藏说也就会通了空性,如『胜□师子吼一乘大方便方广经』(大正一二·二二一下)说:
  「世尊!如来藏智是如来空智」。
  「世尊!有二种如来藏空智。世尊!空如来藏,若离、若脱、若异一切烦恼藏。世尊!不空如来藏,过于恒沙不离、不脱、不异不思议佛法」。
  「此二空智,……一切阿罗汉、辟支佛,本所不见,本所不得;一切苦灭,唯佛得证」。
   空智s/u^^nyata^-jn~a^na是「空性之智」。如来的「空(性)智」,在众生身中,就是如来藏。如来与众生的空智,没有什么差别,只是众生不能自知。说「如来空智」,应不忘『华严经』所说的:「如来智慧,无相智慧,无碍智慧,具足在于众生身中」(大正九·六二四上)。从如来果智,说到众生本有,是如来藏──如来空智,与众生向上修习,达到无漏般若[智慧]的现证空性,意义上是不大相同的。如来空(性)智是如来藏,依如来藏(也就是空智)而说空s//u^nya与不空as/u^nya。说「空如来藏」,是说外铄的客尘烦恼是空的;如来藏──如来空智,自性是清净的,真实有的。说如来藏不空,是说如来空(性)智本有「不离、不脱、不异的不思议佛法」──清净佛功德法;对烦恼虚妄可空说,这是真实的,不空的。烦恼是造业受苦报的,所以说烦恼藏空,如彻底的说,如『大般涅盘经』所说:「空者,谓无二十五有,及诸烦恼,一切苦[报],一切相,一切有为行,如瓶无酪,则名为空。不空者,谓真实善色,常乐我净,不动不变,犹如彼瓶色香味触,故名不空」(大正一二·三九五中)。这是说:以烦恼为本的惑、业、苦,(凡是无常的)一切都是空的;不空的是众生本有,如来圆证的(以智为主的)一切清净功德。如来藏说是以「一切皆空」为不了义的,如『大般涅盘经』、『央掘魔罗经』等,极力呵斥「一切皆空」说。迟一些传出的『胜□经』,却说如来藏为「如来空(性)智」,说空与不空如来藏为「二(种)空(性)智」,可说否定又融摄,以便解释一切「空相应大乘」经吧!这样,「如来藏」,「自性清净心」,「空(性)智」都统一了。
 六 如来藏心与修定
   在增上心adhicitta学的修行中,引出了心性本净──自性清净心prakr!ti-citta-prabha^svara说:唯心cittama^trata^与唯识vijn~apti-ma^trata^说。由于如来的崇仰,而有如来藏、我tatha^gata-garbha,也就是佛性buddha-dha^tu,buddha-garbha说;如来藏又与自性清净心相结合。如来藏说,有印度神学中的神我意味,所以佛教界都给以新的解说;比较接近本义的,是『究竟一乘宝性论』所说。论上说:「法身遍,无差,皆实有佛性,是故说众生,常有如来藏」(大正三一·八二八上)。经说一切众生有如来藏,可从三义说:一、「法身遍」:佛的法身dharma-ka^ya,遍在一切众生中。二、无差:真如tathata^清净,众生与佛是没有差别的。三、佛性,依梵本是佛种姓buddha-gotra,众生有佛的种姓。从佛说到众生,是「法身遍」;从众生说到佛,是「有佛种姓」;佛与众生,平等平等:所以说一切众生有如来藏,主要是从如来果德的真常,而说众生佛性的本有。西元四、五世纪,瑜伽行派orga^ca^ra的无着Asan%ga与世亲Vasubandhu论师,广说一切唯识所现;依虚妄的阿赖耶识a^layavijn~a^na,成立唯识说。当时流行的如来藏,就是自性清净心说,融摄了瑜伽行派的唯识现,而成「真常唯心论」,代表性的教典,是『楞伽经』与『密严经』。『楞伽经』共三译:宋求那跋陀罗Gun!abhadra,于西元四四三年初译;元魏菩提流支Bodhiruci,于西元五一三年再译;唐实叉难陀S/iks!a^nanda,于西元七00──七0四年三译。后二译(与现存梵本相同),前面多了「劝请品」,后面多了「陀罗尼品」与「偈颂品」。前后增多部分,与唐代(二次)译出的『密严经』,意义更为接近。这是依一般的妄心所现,引向唯心──本净如来藏心,也就是佛的自证境界。由于表现为「经」的体裁,所以更富于引向修证的特性。
   依不生灭──常住的如来藏为依止,成立生死与涅盘;依生灭无常的阿赖耶──藏识为依止,成立生死与涅盘,这是「大乘佛法」中截然不同的思想体系。以如来藏为依止而评斥无常刹那生灭的,如『胜□师子吼一乘大方便方广经』(大正一二·二二二中)说:
  「六识及心法智,此七法刹那不住,不种众苦,不得厌苦,乐求涅盘。世尊!如来藏者,无前际不起不灭法,种诸苦,得厌苦,乐求涅盘」。
   「心法智」,异译作「所知」。『胜□经』以为:如来藏是不生灭法,所以能种苦──受业熏而感苦报。也能厌苦,愿求涅盘,那是由于如来藏与不思议功德相应(也就是有「佛性」)。六识等七法,是刹那生灭的,虚妄的,不可能成立生死流转与涅盘还灭。依据如来藏说,刹那生灭的七法,不能成立生死流转,那瑜伽行派的藏识,是虚妄生灭法,当然也不能为依而成立一切。融摄瑜伽行派──虚妄唯识的如来藏(自性清净)心者,依『胜□经』而作出阿赖耶识的「本净客染」说,如『楞伽经』中就这样说:「我为胜□夫人及余深妙净智菩萨,说如来藏名藏识,与七识俱起」(大正一六·六二0上)。『胜□经』的七法,解说为七识;而如来藏演化为「如来藏名藏识」(阿赖耶识)。「如来藏名藏识」,是什么意义?『大乘入楞伽经』卷五(大正一六·六一九下)说:
  「如来藏是善不善因,能遍兴造一切趣生,譬如伎儿变现诸趣。……无始虚伪恶习所熏,名为藏识,生于七识无明住地。譬如大海而有波浪,其体相续,恒住不断;本性清净,离无常过,离于我论」。
  「菩萨摩诃萨欲得胜法,应净如来藏、藏识之名。大慧!若无如来藏名藏识者,则无生灭」。
   在生死流转的五趣、四生中,如来藏如伎儿一样,五趣、四生变了,如来藏还是那样的本性清净。如来藏不是生死苦的造作者,也不是生死苦的受者。那为什么依如来藏而有生死呢?由于无始以来,为虚伪的恶习[杂染种习]所熏染,就名为藏识,生起七识。藏识是本性清净,而为客尘所染的,有(自体)真相ja^tilak-s!an!a、(客体)业相karmalaks!an!a的二分。说阿赖耶识为依止,生死流转,是约「业相」熏变而现起说的。藏识并不只是业相熏变,所以业相灭除了,七识不起,生灭法都灭了而藏「识(自)真相不灭,但业相灭」(大正一六·五九三下)。这就是「净如来藏、藏识之名」,也就是不再是阿赖耶识而名为如来藏了。藏识的妄现世间相,是由于无始的妄习而来的,真相──自体是清净不灭的。这一思想,『大乘密严经』说得更明白:「藏识亦如是,诸识习气俱,而恒性清净,不为其所业」(染?);「阿赖耶识本来而有,圆满清净,出过于世,同于涅盘」(大正一六·七六五上、七三七下)。如来藏与藏识,在「真常唯心论」中,是同一的,不过在说明上各有所重而已。『大乘密严经』卷下(大正一六·七四七上)说:
  「如来清净藏,亦名无垢智,常住无始终,离四句言说。佛说如来藏,以为阿赖耶,恶慧不能知,藏即赖耶识。如来清净藏,世间阿赖耶,如金与指环,展转无差别」。
   『楞伽』与『密严经』,融摄瑜伽行派的教理──五法,三自性,八识,二无我,而实则自成体系。为生死世间依止的,是常住本净而受熏说;为涅盘依止的,是常住清净如来藏(无垢智)说。肯定『楞伽』、『密严』的这一特性,才明白「真常唯心论」的自有体系。如来藏与我有关,是『大般涅盘经』等所说的。融摄「虚妄唯识」的『楞伽经』说:「开引计我诸外道故,说如来藏。……当依无我如来之藏」(大正一六·四八九中)。『密严经』也说:「能断一切见,归依此无我」(大正一六·七五一中、七二六下)。其实,无我是没有外道所说作者等妄执,如来藏我是不能没有的,如『大乘入楞伽经』卷七(大正一六·六三七下──六三八上)说:
  「蕴中真实我,无智不能知。诸地自在通,灌顶胜三昧,若无此真我,是等悉皆无。……说无真我者,谤法着有无」。
  「于诸蕴身中,五种推求我,愚者不能了,智见即解脱」。
   「真我」,梵语pudgala(补特伽罗)。有我的理由,是种种譬喻:如琴中妙音,伏藏,地下水,怀胎,木中火等(大正一六·六三七下)。最有力的证明,当然是「内证智」的修验。『中论』以五种推求我不可得,悟入我法空性。依『楞伽经』「偈颂品」说,那『中论』作者是「无智不能知」了。『密严经』也这样说:「所谓阿赖耶,第八丈夫识,运动于一切,如轮转众瓶。如油遍在麻,盐中有咸味,……沈麝等有香,日月(有)光亦尔。……非智所寻求,不可得分别,定心无碍者,内智之所证」(大正一六·七三一上──中)。丈夫,梵语purus!a,是『吠陀』所说的原人,一切依此而有的大人。在『密严经』中,丈夫就是如来藏识。真实我与丈夫第八识,是如来藏异名,所以「真常唯心论」,是真心,也就是真我;离垢清净,就是如来。
   如来藏,一般人是依信而知的;自性清净心──心性本净,唯心,唯识,都从瑜伽者的「修心」(定)而来,所以「真常唯心论」,有重信而更重定的倾向。『楞伽经』立四种禅:愚夫所行禅ba^lopaca^rika-dhya^na,观察义禅arthapravicaya-dhya^na,攀缘真如禅tathata^lambana-dhaya^na,如来禅tatha^gata-dhya^na。一、愚夫所行禅:是二乘所修的禅。「知人无我」,观无常苦不净相而入定,即使修到灭定nirodha-sama^patti,也是愚夫所修。长行说:「见自他身骨锁相连」,是不净观。偈颂说:日,月,红莲华,大海,虚空,火尽,都是四修定中的「胜知见」。这些禅观,「如是种种相,堕于外道法,亦堕于声闻,辟支佛境界」(大正一六·六0二上)。二乘的禅观,与外道禅同等,这是值得注意的。『大乘入楞伽经』卷七(大正一六·六三八下)说:
  「于我涅盘后,释种悉达多,□纽,大自在,外道等俱出。如是我闻等,释师子所说;谈古及笑语,□夜娑仙说;于我涅盘后,□纽,大自在,彼说如是言,我能作世间。我名离尘佛,姓迦多衍那,……我生瞻婆国,……出家修苦行」。
   『楞伽经』的佛,是姓迦多衍那Ka^tya^yana的离尘佛Virajajina;而释师子S/a^kyasim!ha的「如是我闻」(经),与外道为同类。佛法演变到这一阶段,变化太大了!释尊为多闻圣弟子说法,从现实入手,不是出发于唯心的;然依真常唯心者的见解,「唯心」才是佛的正法。古德说:「心行道外,名为外道」。依『楞伽经』,应该说「心外有法,名为外道」了。二、观察义禅:以下是大乘禅观。义artha,是心识所现的境相,所以说:「似义显现」,「似义影像」,「相义」等。心识所现的一切法(外道的、二乘的都在内)无我,就是一切「妄计自性」是没有(自性)自相的。在禅观的次第增进中,就是诸地的相义,也知是唯心(识)而没有自相的。三、攀缘真如禅:上来观人法无我,是「妄计自性」空。能观的心识,是虚妄分别,如一切法(义)不可得,分别心也就「不起」。真如不是缘虑所可及的;所分别、能分别都不起了(境空心泯),还有无影像相nira^bha^salaks!an!a在,所以说攀缘真如。四、如来禅:「入佛地,住自证圣智三种乐」,那是如来自证圣智pratya^tma$ryajn~a^na。三种乐的意义不明,可能如『楞伽经』说:「七地是有心,八地无影像,此二地名住,余则我所得,自证及清净,此则是我地」(大正一六·六一九上)。在方便安立中,(从初地到)七地是有心地,知一切唯是自心所现,与观察义禅相当。八地无影像,也就是境空心泯(「离心意识」),住于无影像相,与攀缘真如禅相当。八地以上,九地,十地,普贤行地──三地,都可说是佛地,与如来禅相当。三种乐,可能是安住如来禅的,次第三地的现法乐住dr!s!t!adharma-sukha-viha^ra。四种禅的后三禅,与瑜伽行派的观法相近。观察义禅是:「依识有所得,境无所得生」。攀缘真如禅是:「依境无所得,识无所得生」。如来禅是:「故知二有得、无得性平等」。瑜伽行派是遣遍计,泯依他起,证圆成实──真如,真如约绝对理性说,是无分别智所证的。真常唯心者的如来禅,约佛德说;如来藏心(无垢智)离染而圆满自证。所以在「住自证圣智三种乐」下,接着说:「为诸众生作不思议事」。唯心的修证而都称之为禅,意味着禅定的重视。
   唯心论的重定倾向,『大乘密严经』(见「大正藏」一六卷,下引文略)非常的突出。『密严经』的主要说法者,是金刚藏Vajragarbha菩萨,如来称之为「三摩地胜自在金刚藏」(七四八下)。被称为「定中上首尊」(七七三上),「定王金刚藏」(七五八上)。「此之金刚藏,示现入等持,正定者境界」;「现法乐住内证之智,为大定师,于定自在」(七五0下、七五一上)。金刚藏所说的,是如来藏藏识(本净)法门,也是禅定所见得的,如说:「如是阿赖耶,种子及诸法,展转相依住,定者能观见」(七七二下)。「如是流转识,依彼藏识住,佛及诸佛子,定者常观见」(七五六下)。「定者了世间,但是赖耶识」(七七一下)。「清净与杂染,皆依阿赖耶,圣者现法乐,等引之境界」(七六五上)。「即此赖耶体,密严者能见,由最胜瑜只,妙定相应故」(七六五下)。「如来藏具有,三十二胜相,是故佛非无,定者能观见」(七四九下)。如来藏是我──胜丈夫,所以说:「如摩尼众影,色合而明现,如来住正定,现影亦复然。……如是胜丈夫,成于诸事业。……无边最寂妙,具足胜丈夫,……是修行定者,妙定之所依」(七五0上)。禅定这样的重要,所以一再劝修,如说:「此密严妙定,非余之所有,……汝应修此定,如何着亲属」(七六一中)?「汝于三摩地,何故不勤修」(七六一下)?「难思观行境,定力之所生,王应常修习,相应微妙定」(七五三中)!一切圣者与佛,都是由禅定而生的,如说:「此是现法乐,成就三摩地,众圣由是生」(七六八下)。如来「以得三摩地,名大乘威德,住于此定中,演清净法眼。……十方一切佛,皆从此定生」(七七五中)。「密严中之人,……常游三摩地。世尊定中胜,众相以庄严」(七四九下)。「世尊恒住禅,寂静最无上」(七五四下)。『大乘入楞伽经』也说:「住如来定,入三昧乐,是故说名大观行师」;「根本佛(唯)说三昧乐境」(大正一六·五八九上、下)。菩萨的进修次第,如『大乘密严经』卷上 (大正一六·七四九上──中)说:
  「如来常住,恒不变易,是修念佛观行之境,名如来藏。犹如虚空不可坏灭,名涅盘界,亦名法界」。
  「若有住此三摩地者,于诸有情心无顾恋。……是故菩萨舍而不证。……入如来定,……超第八地,善巧决择,乃至法云,受用如来广大威德(定名),入于诸佛内证之地,与无功用道三摩地相应。遍游十方,不动本处,而恒依止密严佛刹」。
   『大乘入楞伽经』卷一(大正一六·五九四上)也说:
  「观一切法皆无自性,……如梦所见,不离自心」。
  「知一切境界,离心无得。行无相道,渐升诸地,住三昧境,了达三界皆唯自心。得如幻定,绝众影像,成就智慧,证无生法。入金刚喻三昧,当得佛身」。
   重定的情况,『密严经』是明白可见的,如说「现法乐住内证智境」,「现法乐住」就是四修定之一。这里,我愿提出一项意见。「佛法」,是从现实身心活动(推而及外界),了解一切是依于因缘nida^na,进而发见因果间的必然法则──缘起prati^tya-samutpa^da而悟入的。在缘起的正观中,如身心不息的变异──无常anityata^;一切是不彻底,不安隐的──苦duh!kha;无常苦的,所以是无我nira^tman。观察身心无我的方法,主要是「不即蕴,不离蕴,不相在」。分别的说:色蕴不就是我,离色也没有我,我不在色中,色不在我中(后二句就是「不相在」)。五蕴都如此,就否定了二十种我见。「佛法」是观察、抉择我不可得,无我也就无我所,无我我所就是空s/u^^nyata^。所以般若──慧,在七觉支中名为「择法」。了解世俗的智慧外,胜义谛理parama$rtha-satya的观慧,『解深密经』也说:「能正思择,最极思择,周遍寻思,周遍伺察,若忍、若乐、若慧、若见、若观,是名□钵舍那」(大正一六·六九八上),□钵舍那vipas/yana^就是观。总之,「佛法」的解脱道,是以正见samyag-dr!s!t!i为先的;慧如房屋的梁栋那样的重要。初期「大乘佛法」,直体胜义,同样的以般若为先导,观一切法虚妄无实,但假施设而契入的。「佛法」的涅盘nirva^n!a,在『般若经』中,是空性、真如tathata^等异名。空观(『瑜伽论』名为空性胜解)的开展,有种种空──七空,十四空,十六空,十八空,二十空的建立,是胜义空。「佛法」说三学──戒,心,慧,以慧而得解脱。初期「大乘佛法」说六度──施,戒,忍,进,禅,慧,依慧为导而行菩萨道,依慧而得无生忍。慧──般若,是比禅定进一步的。但出发于现实观察的方法论,在后期「大乘佛法」中有些不适用了。如大涅盘,如来藏,我,自性清净心,佛性等,是从崇高的信仰与理想而来的,只能以无数的譬喻来说明,是一般人所不能知,现实正观所不能得的。如在世间哲学中,这是近于神学,形而上学的。依禅定而来的瑜伽行派,没有忘失缘起,但由于是「唯识(现)」,所以说:经说一切法空,是说遍计所执自性parikalpita-svabha^va空。『楞伽经』也还这样说:「空者,即是妄计性句义。大慧!为执著妄计自性故,说空,无生,无二,无自性」(大正一六·五九八下)。依他起自性para-tantra-svabha^va,是缘起法,是虚妄分别识,这是不能说空的。于缘起法(唯识现)离遍计所执自性,契入真如、空(所显)性,是胜义有的。这样,胜义空观被局限于妄计自性,所以经说「一切法空」是不了义的。但空性由空所显,所以空性、真如是无分别智nirvika-jn~a^na所证知,还是慧学。「真常唯心论」以如来藏,藏识(本净)而明一切唯心,所以外境是空的,妄心也是空的。阿赖耶(本净)为恶习所熏而变现的,妄心、妄境都是空的,如『密严经』说:「藏识之所变,藏以空为相」(大正一六·七七三下)。这就是『大涅盘经』所说的:「空者,谓无二十五有」(大正一二·三九五中);『胜□经』所说的「空如来藏」。如来藏、自性清净心体──空性智,无垢智,与清净佛法(功德)相应不相离的,是不空的;说「一切法皆空」,当然是不了义的。众生本有的清净智体,不是胜义观慧所及的;唯心与修定有关,所以如来藏、藏识(本净)我,是清净的深定所观见的。『大涅盘经』说:「是大涅盘,即是诸佛甚深禅定」(大正一二·四三一中),不是与『密严经』有同样意趣吗?修定──修心而开展出唯心说,唯心说重于禅定的修验,可说是非常合适的。总结的说,以现实缘起为依止而明染净的,重于般若;以形而上的真心为依止而明染净的,重于禅定。
   七 「秘密大乘」与禅定
   念佛buddha$nusmr!ti,唯心cittama^trata^法门,偏重于定──三摩地sama^dhi的倾向,在「秘密大乘佛法」中,充分的表露出来。先从唐代传入我国的来说:一、『无畏三藏禅要』,依『金刚顶经』,说修三摩地法门(大正一八·九四四上──九四五下)。二、『金刚顶瑜伽中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论』(大正三二·五七二中──五七四下),说三种菩提心,是「大广智阿□黎云」,也就是不空Aorghavajra三藏说的;文中引用『□卢遮那经疏』(一行所作),所以题为「三藏沙门不空奉诏译」,是不对的。这二部,都是弟子记录师长所说而成的。三种菩提心是:行愿,胜义,三摩地;在「秘密大乘」的五种菩提心──愿菩提心pran!idha^na-bodhi-citta,行菩提心carya^-bodhi-citta,胜义菩提心parama$rtha-bodhi-citta,三摩地菩提心sama^dhi-bodhi-citta,滚打菩提心kun!d!ali^-bodhi-citta中,是前四种(还有后来居上的滚打,也就是春点)。成佛,是要发菩提心bodhi-citta的。依修行的浅深次第,「大乘佛法」已有了次第的安立。菩提bodhi,指佛的大菩提。为了成佛度众生而发起大愿,如「四弘誓愿」,就是愿菩提心。但这是要经过修习,坚固不退,才能进入菩萨行位。愿菩提心与『大乘起信论』的「信成就发(菩提)心」相当。发起了大菩提愿,要修自利利他的大行,这是不能没有菩提愿,大悲心,空性见的;依此而修菩萨行,是行菩提心。行菩提心与『起信论』的「解行发心」相当。经长期的历劫修行,般若prajn~a^的胜义观慧,深彻的悟入无生。这三者,是菩萨「般若道」的发愿,修行,证得。前二者,是世俗(没有证真的)菩提心;般若的契入空性s/u^^nyata^,真如tathata^,无二无别,那时的菩提心,对究竟成佛说,名胜义菩提心。以后,从般若起方便upa^ya(或作后得无分别智),以六度、四摄的大行,庄严国土,成就众生,重于利他的大行,一直到究竟圆满佛果。这是「方便道」的发心,修行与证得佛果。约契入空性、真如说,从胜义发(菩提)心到最后身菩萨,只是量的差异(随智而差异),不是质的不同,胜义菩提心是究竟的,所以『起信论』的「证发心」,是「从净心地乃至菩萨究竟地」的(大正三二·五八一上──中);依「大乘佛法」论发心,没有比胜义发心更高的。「秘密大乘」却在胜义发心以上,别立三摩地菩提心,值得我们注意!契入绝对真理,称之为空性,真如,法界dharma-dha^tu的,是从现实身心、器界,观察抉择而契入的。而如来藏tatha^gata-garbha,自性清净心prakr!ti-paris/uddha-citta,我a^tman,不是依理想而来的「因信而知」,就是依定心所见而来的。这是不能从胜义观慧而得的,所以从大乘而移入秘密乘,要在胜义菩提心以上,别立三摩地菩提心了(这是主要的原因)!
  『无畏三藏禅要』(大正一八·九四四上、九四五中──下)说:
  「依金刚顶经设一方便」。
  「所言三摩地者,更无别法,直是一切众生自性清净心,名为大圆镜智。上自诸佛,下至蠢动,悉皆同等,无有增减。……假想一圆明,犹如净月,……其色明朗,内外光洁,世无方比。初虽不见,久久精研寻;当彻见已,即更观察,渐引令广。……初观之时,如似于月,遍周之后,无复方圆。……即此自性清净心,……观习成就,不须延促,唯见明朗,更无一物。……行住坐卧,一切时处,作意与不作意,任运相应,无所□碍。一切妄想,贪镇疑等一切烦恼,不假断除,自然不起,性常清净。依此修习,乃至成佛,唯是一道,更无别理。……作是观已,一切佛法恒沙功德,不由他悟,以一贯之,自然通达」。
   善无畏S/ubhakara-sim!ha三藏是『大日经』的传译者,但所传的「禅要」,却是依据『金刚顶经』的。所说的「假想一圆明,犹如净月」,就是「月轮观」,是「密乘」修行方便的根本。从假想修行到成就,「遍周法界」,「唯见明朗」,也就是自性清净心的显现。这是依三摩地的修习而现见的;自性清净心,就是菩提,所以被称为「三摩地菩提心」。善无畏所说,极为简要,但修定──心与自性清净心的性质,已非常明白!不空三藏所说的菩提心,如『金刚顶瑜伽中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论』(大正三二·五七二下、五七三下──五七四中)说:
  「唯真言法中,即身成佛故,是故说三摩地(菩提心),于诸教中阙而不言。……真言行人,知一切有情,皆含如来藏性,……故华严经云:无一众生而不具有如来智慧」。
  「三摩地者,真言行人如是观已,云何能证无上菩提?当知法尔应住普贤大菩提心,一切众生本有萨□。……修行者于内心中观白月轮,由作此观,照见本心湛然清净,犹如满月,光遍虚空,无所分别。……三摩地犹如满月,洁白分明,何者?为一切有情悉含普贤之心。我见自心,形如月轮,何故以月轮为喻?谓满月圆明体,则与菩提心相类。……若转渐增长,则廓周法界,量等虚空,卷舒自在,当具一切智」。
   不空三藏所传的三种菩提心,都是依「秘密大乘」而说的。然「唯真言法中,即身成佛故,是故说三摩地,于诸教中阙而不言」。所以三种菩提心中,三摩地菩提心,才是真言──秘密乘的特法。在三摩地菩提心中,说到了「修三密行,证悟五相成身义」。胜义菩提心,依『大日经』说:一切法无自性,是真言行人所修的。又说:「观圆明净识,若才见者,则名见真胜义谛;若常见者,则入菩萨初地」(大正三二·五七四中)。观圆明[月轮],就是观净识(自性清净心),称为真胜义谛,显然是会通了『大日经』的「极无自性心」。『大日经』说:菩提是「如实知自心」。菩提如虚空相,「性同虚空,即同于心;性同于心,即同菩提」(大正一八·一下)。从如虚空的离一切相,直指心即菩提。『大日经』文有『般若经』意味,而「极无自性心」,还是超越抉择观察的胜义观的(但又不是证胜义谛)。『大日经』说:「彼能有知此,内心之大我」(大正一八·四0下)。从极无自性心,而知内心的大我,还是如来「藏心见」。不空所传的『菩提心论』,内心中见月轮,是称为「普贤大菩提心」(就是三摩地菩提心)的。『大乐金刚不空真实三么耶经』说:「一切有情如来藏,以普贤菩萨一切我故」(大正八·七八五下)。『大乘密严经』说:「如来常住,恒不变易,是修念佛观行之境,名如来藏」;「定[三摩地] 者观赖耶(本净),离能所分别,……住密严佛刹,显现如月轮」(大正一六·七二四下、七五三上)。从以上经文,可见三摩地菩提心,是如来藏我,如来藏是一切众生本有如来智慧,色相庄严;从修三摩地的观行去体见,是「秘密大乘」的特法。「秘密大乘」重定──三摩地的倾向,是确切而不容怀疑的!如善无畏所亲近的达磨掬多Dharmagupta,传说为:「掌定门之秘钥,佩如来之密印」(大正五0·二九0下)。可以作为旁证的,那时候出现于中国的『圆觉经』说:「所谓奢摩他,三摩(钵)提、禅那,三法顿渐修,有二十五种;十方诸如来,三世修行者,无不因此法,而得成菩提」(大正一七·九一九上)。『首楞严经』说:「十方如来得成菩提,妙奢摩他、三摩、禅那最初方便」;「有三摩提,名大佛顶首楞严王具足万行,十方如来一门超出妙庄严路」(大正一九·一0六下、一0七上)。奢摩他s/amatha,三摩钵提sama^^patti,禅那dhya^na,这三者,在「佛法」(及「大乘佛法」)中都是定──三摩地的异名(含义多少差别)。这二部经,虽有中国人所造的传说,然与当时印度传来的,重于定的倾向,倒是非常吻合的。
   「秘密大乘佛法」,一般分为四部:事续kriya^-tantra,行续carya^-tantra,瑜伽续orga-tantra,无上瑜伽续anuttara-orga-tantra。唐代译出的『大日经』与『金刚顶经』,是属于行续与瑜伽续的。无上瑜伽续有不少的部类,赵宋时也有部分的传译过来,但没有受到中国佛教界的重视。无上瑜伽的修法,分生起次第utpatti-krama与圆满(究竟)次第utpanna-krama。生起次第是由心施设的胜解,如法尊译的宗喀巴『密宗道次第广论』卷一七(一0)说:
  「此复初修天法,与念诵前修法完毕,及于彼能所依行相明想之后,当起是慢──此实是彼。由说此时,是将果位刹土、眷属、佛身等事,持修为道,即是最胜念佛。……应须胜解实是断一切障,具一切德之佛。由如是修,殊胜明相天慢任运皆生,如熟诵经」。
   无上瑜伽,可说是念佛成佛,最殊胜的念佛法门。「般舟三□」的念佛见(一佛到无数)佛,理解到佛由心作,「是心作佛」,而开展了「唯心」说。又经过众生本有如来智慧,相好庄严的如来藏,我,自性清净心,而达到心佛不二,生佛不二的义解。「秘密大乘」的修法,就是继承这一法门而有特别发展的。无上瑜伽所观想明显的,不只是佛,而又是佛所依的刹土、宫殿,佛的眷属──菩萨、明妃、明王等,佛是双身的。不是「般舟三昧」那样佛是外在的,而是佛入自身,自己就是佛(「此实是彼」),就是断一切障,具足一切功德的佛。修到自身是佛的「天慢」,自然而然的明显现前,还是重于观vipas/yana^的,进修奢摩他(止),「能得止观双运胜三摩地」,安住坚固,才是生起次第的究竟(『密宗道次第广论』一七·一八)。依『密集』(汉译名『一切如来金刚三业最上秘密大教王经』)而作的『五次第』,所说的「略集成就法」(与「生起次第」相当),分为初瑜伽三摩地a^diorga-sama^dhi,曼荼罗最胜王三摩地man!d!ala-paramara^ja-s.,羯磨最胜王三摩地karma-paramara^ja-s.,可说生起次第,就是三三摩地的进修次第。
   圆满次第的修持法,各部续也不尽相同。『秘密集会』(汉译名『佛说一切如来金刚三业最上秘密大教王经』)立六支:一、现食pratya^ha^ra,或译「制感」、「别摄」。二、静虑dhya^na,就是「禅」。三、命力pra^n!a^ya^ma,或译调息。四、执持dha^ran!i^。五、随念anusmr!ti,或译忆念。六、三摩地sama^dhi(大正一八·五0九中──下、望月佛教大辞典补遗三0九)。六支次第,在『时轮』修法中,受到非常的重视。不说六支修法的内容,从名目上,就可看出与瑜伽orga外道的『瑜伽经』(西元四、五世纪集成)说相近。『瑜伽经』立有想三摩地sam!jn~a^-sama^dhi,无想三摩地asam!!jn~~a^-sama^dhi,与行续、瑜伽续的有相瑜伽、无相瑜伽相近,也与无上瑜伽续的二次第相类似。『瑜伽经』的无想三摩地,立八支:一、禁制;二、劝制;三、坐法;四、调息(即「命力」);五、制感(即「别摄」);六、执持;七、静虑;八、三摩地。第四支以下,名目相同(先后或不同),只少一随念。先静虑而后三摩地,是『秘密集会』与『瑜伽经』所一致的。六支的修习内容,当然与瑜伽外道不同,但六支次第的成立,显然受到了当时瑜伽外道的影响。在『瑜伽经』,这是次第修习,依三摩地而得自我解脱的。无上瑜伽的六支,是修男女和合而得不变大乐(常乐)的;在修行次第中,得大乐maha^sukha而实现成佛的理想。『密宗道次第广论』略说为:「由初二支(别摄,静虑),成办金刚身之因色,修治中脉。由第三支(命力),令左右风入于所净中脉。由第四支(执持),持所入风,不令出入。由第五支(随念),依执持修三印随一,溶(滚打,即春点)菩提心,任持不泄而修不变妙乐。由第六支(三摩地),于初二支所修成色,自成欲天父母空色之身,随爱大印得不变乐,展转增上,最后永尽一切粗色蕴等;身成空色金刚之身,心成不变妙乐,一切时中住法实性,证得(空色身与不变乐)双运之身」(卷二0·二0)。修达空色身与不变乐──双运yuganaddha的密行,有四喜catura^nanda的历程,前三喜是(五)随念支,第四喜是(六)三摩地支。四种喜是:喜a^nanda,胜喜param a^nanda,离喜viram a^nanda,俱生喜sahaja^nanda。如『佛说大悲空智金刚大教王仪轨经』(即『喜金刚本续』)卷二、三(大正一八·五九三上、五九六上──中)说:
  「一者喜,谓于此先行,少分妙乐有进求故。二者胜喜,于此相应,渐令增胜说妙乐故。三者离喜,于此妙乐,厌离诸根,息除贪染,无众生可喜爱故。四者俱生喜,一切平等真实观想故」。
  「唯一体性最上庄严,为阿赖耶诸佛宝(实?)藏。于初喜等分别刹那住妙乐智,谓庄严、果报、作观、离相,修瑜伽者于四刹那正行,当如是知!庄严者,即初喜中,方便为说种种理事。果报者,谓即胜喜,知妙乐触。作观者,谓即离喜,我所受用,为说寻伺。离相者,即俱生喜,远离三种贪与无贪及彼中间」。
   刹那次第引起四喜,四喜的名目,是依禅定而安立的。通泛的说,喜乐有二类:一是受vedana^蕴的喜乐──喜受与乐受;二是轻安prasrabodhi的喜乐。安住在四禅中,一定有轻安的喜乐,所以名为「现法(现在身心)乐住」。这里的四喜,「喜」与四禅的寂静轻安相当。「胜喜」与「离喜妙乐」的三禅,「定生喜乐」的二禅相当。「离喜」是初禅,上引经文说:「作观者谓即离喜,我所受用,为说寻伺」,这不是与「有寻有伺,离生喜乐得初禅」相当吗?「俱生喜」,可说是未到定,这是欲界,而已是色界初禅的近分定。四喜的名目,依禅定的次第而立;修持的内容,不一定相同,也自有一定的关系。我发现,「佛法」中所说的高下,「秘密大乘」每每是颠倒过来说。如在佛法中,欲界天的四大王众天Caturmaha^ra^jaka^yika-deva等,男女合交而不出精,是低级的;眼相顾视而成淫事的他化自在天Paranirmita-vas/a-vartin,是高级的;如向上更进一层,那就是离欲的梵天brahma^了。「秘密大乘」倒过来说:眼相顾视而笑的,是最低的事续;二二交合而不出精的,是最高的无上瑜伽续。四喜说也是这样,与四禅相当的「喜」,是低层次的。与初禅相当的「离喜」,要高得多。与即欲离欲未到定相当的俱生喜,是最妙的。总之,「秘密大乘」是贪欲为道的,依欲而离欲的,是持金刚的(夜叉)天乘的佛化。佛法的天化(天与禅定有关),是「秘密大乘」形成的重要一环。
   从真常、唯心而来的重定倾向,无上瑜伽到达了顶峰,处处说入出三摩地。如圆满次第的六支,别摄与静虑,成相好庄严的佛身;命力与执持,成一切种相的佛语;随念与三摩地,成不变妙乐的佛心。所以,六支可说为三三摩地:金刚身三摩地,金刚语三摩地,金刚心三摩地。三摩地(支)以后,能同时有这三种金刚三摩地(『密宗道次第广论』二0·一八)。最后传出的『时轮』,称□卢遮那Vairocana等五佛为五禅那佛pan~cadhya^na-buddha,似乎佛──觉者还不足以表示佛德的究竟,非称之为「禅那佛」不可。重定的倾向,是确定的,所以「密乘」行者,都是三摩地的行者。
 八 无上瑜伽是佛德本有论
   瑜伽续orga-tantra在胜义菩提心parama$rtha-bodhicitta以上,立三摩地菩提心sama^dhi-bodhicitta,也就是如来藏tatha^gata-garbha,自性清净心prakr!ti-paris/uddha-citta。依月轮观修三摩地,达到一切本自清净,究竟成佛。如来藏、自性清净心,在『楞伽经』,『密严经』中,融摄了瑜伽行派orga^ca^ra的唯识现vijn~aptima^trata^,成为真常为本的唯心cittama^trata^;这是瑜伽续的见解,如『金刚顶一切如来真实摄大乘现证大教王经』说:「藏识本非染,清净无瑕秽,长时积福智,喻若净月轮」(大正一八·三一三下)。那进一步的无上瑜伽续anuttara-orga-tantra呢?『密宗道次第广论』的作者宗喀巴Tson%-kha-pa.,是西藏黄教的创立者;他推崇中观派Ma^dhyamika中月称Candraki^rti论师的见地,所以说:「总(论)大小乘,非(以)空慧分,用方便分。分(果乘与因乘)二大乘,非就通达甚深空慧,须以方便分别」(『密宗道次第广论』一·一九)。因此,在修无上瑜伽的生起次第与圆满次第时,一再说到「修空性」。以「中观见」为究竟的,所以对西藏红教、白教的「大手印」、「大圆满」,也采取了批评的立场。编入『现代佛学大系』的『曲肱斋丛书』,作者陈健民,是一位修行西藏「密乘」的,比较接近西藏的红教与白教。在所作『密宗道次第广论读后』中,不满宗喀巴「大小乘非空慧分,用方便分」的见解,加以评破,而认为「虽同修空性,而空性之性质」不同(『曲肱斋丛书』一四三0──一四三八)。又作『莲师大圆满教授勾提』(『曲肱斋丛书』一三六七──一四二七),『大手印教授抉微』(『曲肱斋丛书』一0四五──一二六0),以表示超越中观空性见的佛法。
   红教、白教与黄教见解的差异,可从印度佛教思想史去求解答。一、西元四世纪,虚妄识为依止的唯识学,在中印度兴起。二、世亲Vasubandhu同时的僧护Sam!gharaks!a门下,有佛护Buddhapa^lita与清辨Bhavya,佛护的再传弟子月称Candraki^rti,使衰落了的龙树Na^ga^rjuna中观学,大大的兴盛起来。三、西元三世纪兴起的如来藏,我,自性清净心说,在西元五、六世纪间,集成『楞伽经』,『密严经』,融摄了唯识学,而成真常心为依止的唯心论。大乘佛法(中观见,唯识见,[如来]藏心见)三大系的思想,对立、融合而复杂起来。『楞伽』与『密严』是经说,倾向于实践;中观与唯识是论义,重于义理的论究,互相评破而形成「空有之诤」。论师们为了维护自宗,如中观派的清辨,以为唯识不合经意;在解释『中论』的『般若灯论』中,引『楞伽经』来证明自宗(四·七·一三·二二品等)。西元八世纪的寂护S/a^ntiraks!ita,成立世俗唯识,胜义皆空的中观,并引『楞伽经』偈来证明。而唯识学中,如玄奘于西元七世纪传来的护法Dharmapa^la学(糅合为『成唯识论』),竟以『楞伽』与『密严』为成立自宗所依的经典。在论风高扬的时代,『楞伽』与『密严』为中观与唯识所采用,而不知「如来藏藏识心」,「藏识本非染」,是自有思想体系的。西元四世纪起,重信仰,重事相,重修行的「秘密大乘」兴起,不断的传出密「续」,到西元九世纪传出『时轮』而止,盛行于印度的东方。当时,中观的智藏Jn~a^nagarbha,寂护,弘化于东方;月称也在摩竭陀Magadha弘化,与当时盛行的密乘,结合起来。无上瑜伽的解说者,当然有以中观义去解说的;传入西藏,无上瑜伽与中观,同样的盛行。『密宗道次第广论』说:「智资粮者,谓修虚达那等,或修娑跋缚等咒义。……」(一八·八──一0)。以此为修胜义菩提心,也就是修空性。「虚达那、若那、班[口+拶-手]」,译义为「空(性)智金刚」;「娑跋缚、阿达摩迦、阿杭」,译义为「自性清净之体性即我」:这样的咒义,真的等于中观者的修空性s/u^^nyata^吗?『大宝积经』「胜□夫人会」说:「如来藏者,即是如来空性之智。……如来藏空性之智,复有二种」,「空如来藏」,「不空如来藏」(大正一一·六七七上)。空性智是如来藏别名,是(众生本有)如智不二的,所以『大乘密严经』说:「如来清净藏,亦名无垢智」(大正一六·七四七上)。金刚vajra是金刚杵,也表示不变坏的常住性德。『楞伽经』说:「内证智所行,清净真我相,此即如来藏,非外道所知」(大正一六·六三七中)。「空性智金刚」等咒语,应该与这些经义相近。如以为如来藏是「不了义」,是空性异名,为什么高层次的无上瑜伽,要使用「不了义说」呢?而且,空性的意义,中观,唯识,如来藏说,对空性的见解,也是不一致的,怎知这些咒语是合于中观见呢?不妨考虑一下,「秘密大乘」为什摩被称为果乘?为什么能「十六生成佛」,「即生成佛」呢?最合理的解说是:一切众生心相续中,具有如来智慧;一切众生有如来藏,具足如来智慧,色相端严,如佛无异;众生心自性[本性]清净。对于这,『密宗道次第广论读后』,有比较合理的见解,如『曲肱斋丛书』(一四四五)说:
  「作者(指宗喀巴)标举果乘四种遍净:佛刹、佛身、佛财、佛事,顺此果相而运行,故曰果乘」。
  「本人以为果乘要义……行者入此果乘,当先具胜解,了达此四种果体本来具足;然后能于观想、念诵,乃至事业手印,皆能配合果位本体功德,以为基础而期实证」。
   这是众生本有如来果德说,与如来藏说是契合的。「念佛三昧」本是想念外在的佛,由于传出了众生有如来藏,如来藏是(真)我的经说,念佛三摩地,不再只是观他佛现前,进而观佛入自身(「本尊入我,我入本尊」),引生自身是佛的天慢,发展到「现生成佛」。宗喀巴称无上瑜伽为「最胜念佛」,是非常正确的!但如不能肯认众生本有如来果德,还在修缘起(不能说是「本具」)的胜义空观,虽在佛教发展中,不免有这类「续」、「论」,其实只是附会、杂糅而已。在无上瑜伽中,有「俱生」一词,如俱生瑜伽sahajaorga,俱生喜sahaja^nanda,俱生乘sahajaya^na,俱生智sahajajn~a^na,俱生成就sahajasiddhi,俱生光明sahajaprabha^svara等。俱生是与生俱来的,也就是本具的。因修持而生起,那只如灯照物般的(显)「了因所了」,而不是「生因所生」的。因为佛德本具,所以依果而起修,能速疾的圆成佛果。中国古德所说「一生取办」,「即心即佛」,都是本着这一原则而来的。
   「秘密大乘」重胜解观,重三摩地,所以行续的『大日经』以来,都说到命力pra^n!a^ya^ma风息的修持。上面说到「四修定」,修定是为了得现法乐,得胜知见。「胜知见」是从光明想a^loka-sam!jn~in中,见天人;从净想s/ubhasam!jn~a^中,修地、水、火、风、青、黄、赤、白。经大乘而发展到「秘密大乘」中,这就是从三摩地中,见佛、菩萨、明王、明妃、净土、宫殿了。得现法乐是,圣者能得深定的,如俱解脱阿罗汉ubhayatobha^^ga-vimukta-arhat。不但心情自在,也堪能忍受身体的苦痛。如释尊在□舍离Vais/a^li^,「佛身疾生,举体皆痛。……(释尊)不念一切想。入无想[相]定时,我身安稳,无有恼患」(大正一·一五中──下)。又如优波先那Upasena为毒蛇所伤,临终前「色貌诸根不异于常(时)」(大正二·六0下)。这比起不得根本定的慧解脱阿罗汉prajn~a^vimukti-arhat,虽同样的解脱生死,而没有现在身心的禅定安乐,俱解脱者是好得多了!现法安住的禅乐,有的圣者是有的,有的可没有,所以从初果到究竟的四果,有了「苦迟通行」,「苦速通行」,「乐迟通行」,「乐速通行」──四通行catasra-pratipada的差别。如根性利而速证究竟,又得现法乐住──「乐速通行」是最理想的。也就因为这样,修得深定虽然并不等于解脱生死,而佛教界会多少重视「修心」的禅定行者。依佛法说,欲界乐以淫欲乐为最,色界定乐以三禅的妙乐为最(都不是解脱乐)。「秘密大乘」从男女和合中,修得不变的大乐maha^sukha,可说是欲乐与定乐的统一,发展出「佛法」所没有的大乐。原始人类对性行为是有神秘感的。女权的氏族社会,对女根──印度人称为婆伽bhaga,有神秘的敬畏感。文明进步,演化为哲理,『老子』也还重视「玄牝」呢!如说:「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佛法」出家众,是修「离欲梵行」的。然释尊时代,六师之一的末伽离拘舍罗子Maskari^-gos/a^li^putra,宣说「淫乐无害」;佛教的阿梨吒Aris!!t!a比丘,也说「行欲者无障碍」,就是淫欲不障道的恶见(大正一·七六三中──下)。淫欲,对人来说,是本能的,是生理所引发的。出家人中,不能以般若正观得解脱,求解脱心与欲念的内在矛盾,在禅定中得到对立的统一,这可能早已潜流在(部派)佛教中了。『论事』说:方广部vetulyava^da以为:为了悲悯,供养佛,如男女同意,可以行淫(南传五八·四三三);北道部Uttara^pathaka以为有在家阿罗汉(南传五七·三四二),这都暗示了佛教内部的变化。「秘密大乘」是佛法的天(神)化;理论(如如来藏、我、自性清净心)与修法(如秘密传授,持咒,手印,护摩等),都与印度教相类似;印度教有性力派S/a^kti,密乘修男女和合的秘法,公开流行,在当时的环境里,也不算奇突了。西元五世纪初,来中国传译如来藏、我经典的昙无谶Dharmaraks!a,就是一位「善男女交接之术」的上师呢!
   在依佛德本来具足而修的无上瑜伽中,有两点是值得注意的。一、陈健民传述(西康)贡格所说的七种见:实执见,外道见外,佛法有「小乘见」,「唯识见」,「中观见」,大手印的「俱生智见」,大圆满的「本净见」。陈氏以为中国禅宗不立见,而悟入的与大手印、大圆满相同。这是不可说示的,勉强的说,提出四项条件:一、「明相」;二、「无念」;三、「心离能所」;四、「气离出入」。称这一境地为「明体」,就是如来藏心,自性清净心,圆觉妙心(『曲肱斋丛书』一0五五)。在他所说的四条件中,有关「明相」的解说,如『曲肱斋丛书』(『禅海灯塔』)(一0二一)说:
  「所见山河大地,一切事物,如同戴了一副水晶眼镜,非常清净,非常洁白。……普通修行人,也未尝无光明现前,或者眼角一闪,或者只见一片,或者只见一室,或者只在一时。者个明相是触处皆明,随时皆明,较日后只有厚薄之分,厚时如坐水晶宫里」(参阅『曲肱斋丛书』一0九二)。明体的比喻,与『般若经』等相同,但所比喻的,『般若』中观指「空性」,而大手印等,指明体与妙用,如说:「于空性法身之内在智力光明,逐渐增进」(『曲肱斋丛书』一三五五),正是「如来藏空性之智」的意义。二、『密宗道次第广论』卷一四(五)说:
  「由菩提心至摩尼,以泮字等阻令不出,住须臾顷,息灭众生粗动分别,发生安乐无分别心。以唯彼(安乐无分别)心,虽无通达实性见者,亦可生起,以彼未达真实义故。口授论云:法身喜遍空,死闷绝睡眠,呵欠及喷嚏,刹那能觉知。此说死等五位,亦能觉受法身」。
   依上来引述的二文,可见悟入的「明相」,双身和合而引生的(俱生)「喜」,一般人也是能够得到的。陈健民是佛德本有论,所以说一般人只是「眼角一闪,或者只见一片,或者只见一室,或者只在一时。(而)者个明相是触处皆明,随时皆明」。但这只能说是量的差别,不能说是质的不同。「法身喜」,一般人在五位中,都有引发的可能。宗喀巴是中观见者,所以约有没有「通达真实义」来分别。如是佛德本有论者,一定说是量的差别,一般人偶而生起,却不能把握。「明相」,在佛法传入中国以前,『庄子』已说到「虚室生白,吉祥止止」,这无疑是定力所引发的。如中国禅宗,不说定慧,宋明以来,多数以「看话头」,「起疑情」为方便。按下思量分别、妄想杂念,参到疑情成片,缘到而顿然悟入。疑情打成一片,依教义说,这是「心不散乱」的修定过程;禅者的悟入明体,也还是依于定力的。「法身喜」的引起,也正是修风火瑜伽,通中脉,(滚打)菩提心下注而引发的(通俗的说是气功)。「明相」与「法身喜」,一般人也偶而有之,不过秘密瑜伽者,在这里痛下工夫,依定力而发为一般人所没有的修验。如依「佛法」,「大乘佛法」的中观见,唯识见来说:般若体悟的谛理,名为空性、真如等。这是「一得永得」(「证不退」),为凡夫与圣者的差别所在,决没有一般人也能偶而得到的。如一般人也能现起,那只是生死世间的常法而已!
   最近在『万行』月刊上,见到日本高楠顺次郎『佛教哲学精义』的翻译者,有所介绍。据说:佛教哲学,可分为二类:一、重「般若」的,称为「理性的否定论」:内容为说一切有部,经部,瑜伽行派(唯识),中观派。二、重「瑜伽」的,称为「反省的直观论」:内容为天台宗的实相论、华严宗的法界论,禅宗的直观论,密宗的秘密论;此外有差别的,如净土宗、日莲宗等。这是对印度,(传于)中国的佛教(兼及日本),从修行方法与理论而加以分类的。重「瑜伽」而被称为「反省的直观论」,与本篇从印度佛教史的发展,发见后期大乘与秘密大乘,所说如来藏、我、自性清净心、佛性等,存在于信仰与理想之中,不是理性的观慧所证知,而来于定心清净的自觉;倾向以禅、三昧为主,与印度的瑜伽学派有共同处。我的论究方法不同,而所得的结论,与『佛教哲学精义』相近。后期大乘的倾向,确是与原始佛教、初期大乘佛教不同的。印顺附记。
 七、读「大藏经」杂记
   上编 藏经的部类、重出与异译
   一
   「大藏经」,是我国对一切佛典的总称。佛法本有经──「素□缆藏」,律──「□奈耶藏」,论──「阿□达磨藏」,总称三藏。在佛法发展中,又有大乘的「般若波罗蜜多藏」,秘密大乘的「陀罗尼藏」,如『大乘理趣六波罗蜜多经』所说(大正八·八六八下)。原始结集的法与律,都是称为素□缆(修多罗)的,所以每泛称一切教典为「一切经」。隋、唐的经录中,都有「入藏录」。『开元释教录』中,有本而「入藏」的,共五千四十八卷,这个数目,每被称为「一藏」。称一切经为「大藏经」,是赵宋初,开始刻印入藏的教典而引起的名词。华文的「大藏经」,自宋代刻板以来,我国以外,契丹(辽)、高丽、日本,也都有华文「大藏经」的刻、印,板本是相当多的。到了近代,我国还有『频伽大藏经』、『佛教大藏经』,『佛光大藏经』(在编印中)的编印流通。五十年前,我在普陀山慧济寺阅藏,阅读的是「清藏」本。近四十年,除单行本外,我都用日本的『大正新修大藏经』。在阅读过程中,偶尔发现些问题,有的在记忆中,有的在摘录中,现在把他分类的叙述出来。由于阅读的,一向都是『大正新修大藏经』,所以这里要说的「大藏经」,就是以『大正藏』为主的。引用的教典编号,出处在某卷某页,也都是依据『大正藏』的。
   日本的『大正新修大藏经』,是日本大正时代,高楠顺次郎博士与渡边海旭博士,共同发起编修的。得到小野玄妙博士的努力,经十三年的悠长岁月,才完成八十五卷,及『昭和法宝目录』三卷;后来加入「图像」十二卷,成为这部一百卷的大藏经。这部大藏经,质量并重,包含了部分新发现的资料,受到佛学界普遍的尊重。在八十五卷中,可分为三大类:一、初三十二卷,是我国古德,从西方传译来的(四十九与五十卷中,还有传译的十七部),代表了传入中国的印度佛教。二、从三十三到五十五卷,是我国古德的撰述──注释、法义、史传,代表了中国传统的佛教。三、五十六卷以下,除八十五卷的「古逸」与「疑伪」外,是日本古德的华文撰述,代表了日本的佛教。这部大藏经的内容,印度的,中国的,日本的佛教,是以中国佛教为中心的:印度部分,是中国人所传译的;日本部分,是继承中国所宏传,探究而又有所发展的。以中国佛教为中心的佛法,日本学者能编成这样的大藏经,中国佛教界应该庆幸,也应该反省!在八十五卷中,中国著述的二十三卷,而日本著述的是二十九卷,日本古德的作品,似乎分量多了一些,不过这是日本教佛界所编修的呀!
   『大正藏』的编修,据「刊行旨趣」说,不是顺从古传的「编纂旧习」,「错杂混淆」的。如「严密博涉的校订」;「周到清新的编纂」;「梵汉对校」,列出梵、巴原语等。而最便于阅览的,是全藏八十五卷,二九二0部,也就次第编列二九二0号目。含摄众多经而成一大部的,如四部『阿含』、『大宝积经』等,又将该经一一的编列号目,所以检阅上的确非常便利。我的研究,重在中国译传的印度佛教,所以『大正藏』的前三十二册,成为我近四十年来的修学良伴。然完善是不能「一蹴即至」的,『大正藏』当然也还不能说「尽善尽美」。以『南传大藏经』的经藏,对勘华译「四阿含」,有些也还需要修正的,这里姑且不谈。『大正藏』(前三十二册)的编校,大抵以「高丽藏」为底本,而以「宋藏」本等来校订的。所以部类方面,虽已有新的分类,而校订的内容,还不免受到古传的「编纂旧习」,「错杂混淆」的影响。在我长期的检阅中,觉得有些是重复而应该删削的;有些是编入部类不适当的;有些是同本异译,分编在各处,没有注明而不便初学的。我把他摘录出来,不是为了批评『大正藏』,而是提贡些意见,作为将来发愿修藏者作参考!
   二
   大藏经中,有些是重复的。重复的原因不一:有的是从大部中「抄出」别行,久了被认为不同的译本;或是被编入大部,而仍旧编列别本;也有是古人的抄录混杂,使人误认为又一译本。重复本是应该删去的,在『大正藏经』中(译者人名,这里姑且依『大正藏』说),如:
   八六 佛说泥犁经─ 东晋竺昙无兰译,
  本经从「闻如是」起,到「当复还入恶道中」止(一·九0九中),确是『中阿含』(一九九)『疑慧地经』的异译(缺智慧一大段)。但接着说:「闻如是……佛说教如是,比丘皆欢喜」(一·九0九中──九一0下),显然是另一经本。这一大段文句,与竺昙无兰所译的,四二『佛说铁城泥犁经』,可以说是一致的(不同,是抄录所引起的)。这是竺昙无兰的另一译本,所以附在『佛说泥犁经』下的部分,应该删去。如因文字小不同而要保存的话,可改为四二经的「别本」。
  四九九 佛为阿支罗迦叶自化[他]作苦经─ 失译;
  五0三 比丘避女恶名欲自杀经 ─西晋法炬译,
  这二经,依『出三藏记集』(卷四),都是「抄」出的。四九九经,与『杂阿含』(三0二)经;五0三经,与『杂阿含』(一三四四)经,文句都是相同的。这都是「抄」出的,应该删去。
   一二八 须摩提女经 ─ 吴支谦译,
  本经是『增一阿含经』(三0)「须陀品」第三经的异译。『大正藏』所载的别本──宋、元、明本,其实就是『增一阿含经』「须陀品」第三经,文句相同,所以「别本」是应该删去的。
   二三二 文殊师利所说摩诃般若波罗蜜经 ─梁曼陀罗仙译,
  本经二卷,是『大般若波罗蜜多经』(七)『曼殊室利分』的异译,一向列为「般若部」的异译。到了唐代,菩提流志编译『大宝积经』,本经被编为『大宝积经』的(四六)『文殊说般若会』。这样,注明彼此是同本异译(别编)就可以了,本经没有再编入「般若部」的必要,应删去以免重复。
   三三六 须摩提经 ─唐菩提流志译,
  在『开元释教录』(卷九)中,本经题作『妙慧童女所问经』,唐长寿二年(西元六九三)译出。神龙二年(西元七0六)起,菩提流志又译出『大宝积经』。『大宝积经』四十九会,是采用固有译本,补译新译本,新旧综合而成的。三十会的『妙慧童女会』,就是采用本经的,文句相同。本经只在「六种震动」下,少「天雨妙华,天鼓自鸣。说是语时,于虚空中花散如雨,天鼓自鸣,三千大千世界六种震动」(大正一二·八二下,一一·五四八中)。缺少的三十四字,分明是抄写者的脱落。先译『妙慧童女所问经』,后来编入『大宝积经』的三十会。在译经史上,有『妙慧童女所问经』,与『大宝积经』的『妙慧童女会』,但决不是再译。所以本经已编入『大宝积经』,不应在异译中再占篇幅,应删去以免重出。
   三三五 佛说须摩提菩萨经 ─ 姚秦鸠摩罗什译,
  这部经,『出三藏记集』是没有的。隋『历代三宝纪』(卷八),才说到鸠摩罗什所译的『须摩提菩萨经』。检阅经文,这是在竺法护所译的,三二四『佛说须摩提菩萨经』中,插入竺法护所译的,五六七『佛说梵志首女经』文一大段:「女[汝]意云何?无上正真之道」(大正一二·八0下──八一中、一四·九四0上──中)。
   「女意」上多三十四字,「之道」下多九字,文义也不通顺。这不是鸠摩罗什所译,也不是「失译」人名,而是妄人拼凑所成的,应该删去。
   四九二 佛说阿难问事佛吉凶经 ─汉安世高译,
  本经与乞伏秦法坚所译的,四九五『佛说阿难分别经』,是同本异译。『大正藏』所依的丽藏本,与明本相同,而宋、元本等大异,所以附为「别本」──『阿难问事佛吉凶经』。然检阅经文,宋、元等「别本」,与法坚所译的『佛说阿难分别经』,文句相同,所以应删去宋、元等「别本」。
      七五一 佛说五无反复经 ─宋沮渠京声译;
  七五二 佛说五无反复经 ─ 宋沮渠京声译,
  同一经名,同一人译出,是可疑的。『大正藏』在七五一下,附有宋、元等「别本」。七五二经,是「明藏」本所特有的。其实,二经及别本(共三本),大体相同,只是七五二经,末后增一小段,又少了一小段。这本是一经,不过在展转传写中,文字上略有出入与脱落而已。应列七五一经,而以其他二本为「别本」,以恢复一经的古说。
   六一 佛说受新岁经 ─西晋竺法护译,
   本经与『增一阿含经』(三二)「善聚品」第五经,文句相同。这是从『增壹阿含经』抄出,并不是别译,应删去以免重复。
   二九五 大方广佛华严经入法界品,
   唐地婆诃罗所译的,从天主光童女,到德生与有德兄妹──九位善知识的参访,是晋译『华严经』所没有的,现已编入晋译『华严经』了(九·七六五上──七六七上)。后来,唐实叉难陀所译的八十卷『华严经』,也采取了地婆诃罗所译的(一0·四一七中──四二0上)。已编入二部『华严』,似乎注明这部分是地婆诃罗译的就可以,不必再别立了。
   三
   在华文的译典中,同本异译是相当多的,也有只译出全经的一部分。不同译本的保存,可以了解我国佛教译经史的先后差别;对印度佛教圣典的理解,也是很有价值的!如我国的『中阿含经』,是说一切有部诵本。『中含』(一八一)『多界经』,共六十二界;赵宋法贤译的,七七六『四品法门经』,是五十六界;而『中部』(一一五)『多界经』,仅四十一界。这是由于部派不同,同一经典而内容大有出入,这还是作为同本异译的。即使是同一经本,因时代先后而不同,如『华严经』的「入法界品」,在六十卷本、八十卷本中,及后出的四十卷本,就可以发现增益与变化的痕迹。同本异译的比较研究,对佛法的正确理解,是很有价值的!凡是同本异译的,应该先后次第,不适宜散编在各处;先后次第的,也应该注明是同本异译,这才能便于修学者的比较。对于这,『大正藏』是相当不完善的。有些同本异译,编者似乎也没有知道。这样,同本异译部分,『大正藏』的编列,有些是应该改正的,如:
   八四五 佛说尊那经 ─ 赵宋法贤译,
  本经是『中阿含』(七)『世间福经』的异译。
      一四九五 善恭敬经 ─隋□那崛多译;
  一四九六 佛说正恭敬经 ─ 元魏佛陀扇多译,
  二经是同本异译。
   七五四 佛说净意优婆塞所问经 ─ 赵宋施护译,
  本经是『中阿含』(一七0)『鹦鹉经』的异译。本经初没有「白狗」因缘,所以与『中部』(一三五)『小业分别经』更为接近。本经共有(华文的)六译,还有七八『佛说兜调经』,七九『佛说鹦鹉经』,八0『佛为首迦长者说业报经』,八一『分别善恶报应经』。八0经也没有「白狗」因缘;八0与八一经,增多了部分业报说,所以文段要长一些。经典在印度,是有部派不同,及先后增减的。
   七七六 佛说四品法门经 ─ 赵宋法贤译,
  本经是『中阿含』(一八一)『多界经』的异译。
   七三七 所欲致患经 ─晋竺法护译,
  本经是『中阿含』(九九)『苦阴经』的异译。本经也与『增一阿含』(二一)『三宝品』的九经相当。
   五三八 佛说呵雕阿那含经 ─晋竺昙无兰译,
  本经是『中阿含』(四0·四一)两篇『手长者经』的异译。
   五八二 佛说孙多耶致经 ─吴支谦译,
  本经是『中阿含』(九三)『水净梵志经』的异译。本经又与『增一阿含』(一三)「利养品」五经相当。
   五一一 佛说□沙王五愿经 ─吴支谦译,
  本经主体部分,是『中阿含』(一六二)『分别六界经』的异译。以□沙王五愿为缘起,五愿出佛传。后说弗迦沙为牛所触死,是取『杂阿含』(三0二)经阿支罗迦叶的故事。──以上七经,应编入『中阿含经』的异译部分。
   八0三 佛说清净心经 ─赵宋施护等译,
  本经是『杂阿含』(七一0)经的异译。
   八0二 佛说信解智力经 ─ 赵宋法贤译,
  本经是『杂阿含』(六八四·七0三)二经综合的异译。
   八00 佛说无上处经 ─东晋失译,
  『杂阿含』(九0二·九0三·九0四)三经,分别说佛、法、僧三宝的究竟无上。本经是综合这三经的异译。
   七八0 佛说十力经 ─唐勿提鱼犀译;
  七八一 佛说十力经 ─ 宋施护等译,
  二经同本异译,是『杂阿含』(七0一,参阅六八四)经的异译。
   六五五 佛说胜义空经 ─ 赵宋施护等译,
  本经是『杂阿含』(三三五)经的异译。
   五0五 佛说随勇尊者经 ─ 赵宋施护译,
  本经是『杂阿含』(二五二)经的异译。
   五0二 佛为年少比丘说正事经 ─晋法炬译,
  本经是『杂阿含』(八一五)经的异译。
   二一0 佛说医喻经 ─赵宋施护译,
  本经是『杂阿含』(三八九)经的异译。
   五0四 比丘听施经 ─晋竺昙无兰译,
  本经是『杂阿含』(二七一)经的异译。
   七一八 佛说分别缘生经 ─ 赵宋法天译,
  本经是『杂阿含』(一一八八·二九八)经糅合而小有变化的异译本。
   七一三 贝多树下思惟十二因缘经 ─吴支谦译;
  七一四 缘起圣道经 ─唐玄奘译;
  七一五 佛说旧城喻经 ─赵宋法贤译,
  这三部经,都是『杂阿含』(二八七)经的同本异译。
   七九九 佛说略教诫经 ─ 唐义净译,
  本经是『杂阿含』(二七二)经主体部分的异译;也与『中阿含』(一四0)
   『至边经』相当。──以上十五经,应编入『杂阿含经』的异译部分。
   七五六 佛说八无暇有暇经 ─唐义净译,
  本经是『增一阿含』(四二)「八难品」第一经的异译;也与『中阿含』(一二四)『八难经』相当。
   五一三 佛说琉璃王经 ─晋竺法护译,
  本经的事缘,与『增一阿含』(三四)「等见品」第一经相同。
   五九五 佛说嗟■曩天子受三归依获免恶道经─ 赵宋法天译,
  本经的事缘,与『增一阿含』(三二)「善聚品」六经相当。
   一三八 佛说十一思想念如来经 ─宋求那跋陀罗译,
  本经是『增一阿含经』的异译。内含二「闻如是」,也就是二经,为『增一阿含』(五0)「三宝品」第一经,(四九)「放牛品」第十经的异译,『大正藏』所注不精确。──以上四经,都是『增一阿含经』的异译。
   二七一 佛说菩萨行方便境界神通变化经 ─宋求那跋陀罗译;
  二七二 大萨遮尼乾子所说经 ─元魏菩提流支译,
  二经是同本异译,但二七二经多一「王论品」。『大正藏』误以二七一及二七0『大法鼓经』为同本异译,『索引』也同样误注,应改正。
   三一0 (宝积经45)无尽菩萨会 ─ 唐菩提流志译;
  三0七 佛说庄严菩提心经 ─姚秦鸠摩罗什译;
  三0八 佛说大方广菩萨十地经 ─元魏吉迦夜译,
  上三经是同本异译。三一0经已编入『大宝积经』,三0七与三0八经,应该编为『大宝积经』的异译。六六四·六六五──『金光明经』的「陀罗尼最净地品」,就是依这部经而秘密化的。
   三一0 (宝积经18)护国菩萨会 ─ 隋□那崛多译;
  三二一 佛说护国尊者所问大乘经 ─赵宋施护译;
  一七0 德光太子经 ─晋竺法护译,
  上三经是同本异译。一七0经不应编在「本缘部」。
   三一0 (宝积经14)佛说入胎藏会 ─ 唐义净译
  本经是从义净所译的,一四五一『根本说一切有部□奈耶杂事』(卷一一·一二)中抄出,编入「宝积部」的,应该加以注明。
   三一0 (宝积经30)妙慧童女会 ─唐菩提流志译
  三三四 佛说须摩提菩萨经 ─晋竺法护译
  二经是同本异译。三三五『佛说须摩提菩萨经』,三三六『须摩提经』──『妙慧童女所问经』,应该删去,前文已经说明了。
      三一0 (宝积经43)普明菩萨会 ─ 失译;
  三五0 佛说遗曰摩尼宝经 ─汉支娄迦谶译;
  三五一 佛说摩诃衍宝严经 ─失译;
  三五二 佛说大迦叶问大宝积正法经 ─赵宋施护译;
  一四六九 佛说迦叶禁戒经 ─宋沮渠京声译;
  六五九 (大乘宝云经七)宝积品 ─梁曼陀罗仙共僧伽婆罗译,
  前四经,是同本异译。一四六九『佛说迦叶禁戒经』,是本经后分的异译,古人编入「律部」,应改编为『大宝积经』四三会的异译。六五九(七)「宝积品」,也是本经的异译,却被编入『大乘宝云经』中;『大乘宝云经』的异译本(三种),都是没有这一品的。
   四五七 佛说弥勒来时经 ─ 失译,
  本经也是四五三·四五四·四五六──三经的异译
      四六0 佛说文殊师利净律经 ─晋竺法护译;
  一四八九 清净□奈耶方广经 ─姚秦鸠摩罗什译;
  一四九0 寂调音所问经 ─宋法海译,
  三经是同本异译,不应分编在二处,以编入「经集部」为宜。
      四八九 佛说除盖障菩萨所问经 ─赵宋法护等译;
  六五八 宝云经 ─梁曼陀罗仙译 ;
  六五九 大乘宝云经 ─梁曼陀罗仙共僧伽婆罗译;
  六六0 佛说宝雨经 ─唐达磨流支译,
  四经是同本异译,应该先后次第,编在一处。『大乘宝云经』多了一品──(七)「宝积品」,是『大宝积经』(四三)『普明菩萨会』的异译。
      四九二 佛说阿难问事佛吉凶经 ─汉安世高译;  四九五 佛说阿难分别经 ─乞伏秦法坚译;  七三九 慢法经 ─晋法炬译,
  三经是同本异译,但『慢法经』仅是该经的前分。『大正藏』分编在各处,没有注意到是同本异译。
   四七三 佛说妙吉祥菩萨所问大乘法螺经 ─赵宋法贤译;
  六九一 大乘百福相经 ─唐地婆诃罗译;
  六九二 大乘百福庄严经 ─唐地婆诃罗再译,
  三经是同本异译。四八九『佛说除盖障菩萨所问经』(及异译各本)中,卷七说「菩萨如风」,有「百福之相」,与本经大同。这部经传出迟一些,可说是摘出『除盖障菩萨所问经』的「百福之相」,而自成一经的。
   五五0 五母子经 ─吴支谦译;
  (别本)五母子经 ─吴支谦译;
  七五0 沙弥罗经 ─失译,
  二经是同本异译。
   五九八 佛说海龙王经 ─晋竺法护译;
  六00 十善业道经 ─唐实叉难陀译;
  六0一 佛为娑伽罗龙王所说大乘经 ─赵宋施护译,
  三经是同本异译。后二经,仅是『海龙王经』「十德六度品」的部分异译。
   六九0 希有校量功德经 ─隋□那崛多译 ;
  六九一 最无比经 ─唐玄奘译,
  二经是同本异译。
   七二三 分别业报略经 ─宋僧伽跋澄译 ;
  七二五 佛说六道伽陀经 ─赵宋法天译;
  七二六 六趣轮回经 ─赵宋日称译 ;
  七二九 分别善恶所起经 ─汉安世高译 ,
  四经是同本异译。『分别善恶所起经』,偈颂前多了一段长行。
   七三四 佛说鬼问目连经 ─汉安世高译;
  七四五 佛说杂藏经 ─晋法显译 ;
  七四六 饿鬼报应经 ─东晋失译 ,
  三经是同本异译。七四五『佛说杂藏经』,后面多了一段盘提王、月明夫人等故事。
   七七二 大乘四法经 ─唐地婆诃罗译;
  七七三 佛说菩萨修行四法经 ─唐地婆诃罗译,
  二经同本,同一人译出,应该是初译本与再治本。
   八一一 佛说决定总持经 ─晋竺法护译;
  八三一 谤佛经 ─元魏菩提流支译,
  二经是同本异译。
   八四六 外道问圣大乘法无我义经 ─赵宋法天译;
  一六四三 尼乾子问无我义经 ─赵宋日称等译,
  二本似乎是经、论不同,然文义次第是一致的,应为同本别传的异译。
   一五七 悲华经 ─凉昙无谶译;
  一五八 大乘悲分陀利经 ─秦失译,
  二经是同本异译。
   一九一 佛说众许摩诃帝经 ─赵宋法贤译,
  本经是一四五0『根本说一切有部□奈耶破僧事』,卷一──卷九的异译。
   一九九 佛五百弟子自说本起经 ─晋竺法护译,
  本经是从一四四八『根本说一切有部□奈耶药事』(卷一六──一八)中摘出别译的。末品「世尊品」,在『药事』作长行。
   一四九一 菩萨藏经 ─梁僧伽婆罗译;
  一四九二 佛说舍利弗悔过经 ─汉安世高译;
  一四九三 大乘三聚忏悔经 ─隋□那崛多共笈多译,
  三经是同本异译。
   一五五七 阿□昙五法行经 ─汉安世高译;
  一五五六 萨婆多宗五事论 ─唐法成译,
  二本是同本异译。是一五四一『众事分阿□昙论』「五法品」,一五四二『阿□达磨品类足论』「辩五事品」的异译。『阿□昙五法行经』,五法前有苦法黠[智]等八智的解说,应是抄写者附录上去的。一一五五『五事□婆沙论』,是「五事品」的广释。『大正藏』所注不分明。
   一六四一 随相论 ─陈真谛译,
  本论解说一五五八『阿□达磨俱舍论』的四谛、十六行相,应编于一五六一『俱舍论实义疏』以下。
   一六一六 十八空论 ─陈真谛译,
  本论的内容,是一五九九『中边分别论』的部分解释,应编在『辩中边论』等以下。
   一六一九 无相思尘论 ─陈真谛译;
  一六二四 观所缘缘论 ─唐玄奘译,
  二论是同本异译。
   一六二0 解卷论 ─陈真谛译;
  一六二一 掌中论 ─唐义净译,
  二论是同本异译。
   三五五 入法界体性经 ─隋□那崛多译;
  三五六 佛说宝积三昧文殊师利问菩萨经 ─汉安世高译,
  二经是同本异译。
   一四六七 佛说犯戒罪报轻重经 ─汉安世高译;
  一四六八 佛说目连所问经 ─赵宋法天译,
  二经是同本异译。『佛说犯戒罪报轻重经』,在「目连闻佛所说,欢喜奉行」下,又有「尔时,尊者目连即说偈言」一段,是『佛说目连所问经』所没有的。一般说,「闻佛所说,欢喜奉行」,表示经文的终了,「目连即说偈言」,是不合常情的。偈颂是不属于这部经的,是译者或后人所增附,仰推为目连所说,不过为了引人的尊重而已。
   一五一一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论 ─元魏菩提流支译;
  一五一三 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论释 ─唐义净译;
  一五一二 金刚仙论 ─元魏菩提流支译;
  一五一五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破取着不坏假名论 ─唐地婆诃罗等译,
  无着造偈颂,世亲长行解释,一五一一与一五一三,是这部论的同本异译。一五一二,是这部论释的广说。一五一五的次第,也是依这部论释而说的,又兼取龙树的中观说。后二论是解说前论,不能说是同本异译的。
   四
   印度传译部分,『大正藏』共分为十六部:「阿含部」、「本缘部」、「般若部」、「法华部」、「华严部」、「宝积部」、「涅盘部」、「大集部」、「经集部」、「密教部」、「律部」、「释经论部」、「□昙部」、「中观部」、「瑜伽部」、「论集部」。部类的区分,有了良好的新的开始;但对传译教典的分部,有些还需要作进一步的审定,如:
   一二0 央掘魔罗经 ─宋求那跋陀罗译,
  央掘魔罗,与『杂阿含』(一0七七)经所说的,当然是同一人。但本经的内容,呵斥一切法空,说如来藏我,解脱身有色,怎可编入「阿含部」!本经的思想,与「阿含经」无关,应编入「经集部」,与六六六『大方等如来藏经』,……六六九『佛说无上依经』;及五八0『佛说长者女庵提遮狮子吼了义经』等为一类。
   一五六 大方便报恩经 ─失译;
  一五七 悲华经 ─凉昙无谶译;
  一五八 大乘悲分陀利经 ─失译 ;
  一五九 大乘本生心地观经 ─唐般若译 ,
  这四部经,编在「本缘部」,都不大适合。前三经,应编入(大乘)「经集部」。『大乘本生心地观经』,说发菩提心,依月轮观修三种秘密法门,速证菩提,应编入「密教部」。
   一四八二 佛阿□昙经 ─陈真谛译,
  本经二卷,附题「出家相品」,被编入「律部」。其实,这是真谛所传的,「佛说九分阿□昙」的残本。本有九卷(九分),今只存二卷。二卷的内容是:前明因缘,与『稻秆经』等相同,佛说(『稻秆经』等作弥勒说),这是「九分□昙」中的「分别说因缘」──因缘施设。次明律相,出家受具足的次第成立,是「九分□昙」中的「分别说戒」──戒施设。这是真谛(依正量部)所传的「九分阿□昙」残本,应编入「□昙部」。
   一五0五 四阿□暮抄解 ─苻秦鸠摩罗佛提等译;
  一五0六 三法度论 ─东晋僧伽提婆译,
  二论是同本异译。本论不是四阿含经文的解释,是犊子部系的阿□昙论。不是「释经论」,应编入「□昙部」。
   犊子部系的论书,还有一六四四『佛说立世阿□昙论』,一六四九『三弥底[正量]部论』,与上二部,都应次第的编入「□昙部」。
   一五四九 尊婆须蜜菩萨所集论 ─苻秦僧伽跋澄译,
  本论就是瑜伽学者所传的,「经部异师世友」的『问论』。在说一切有部中,这是「持经譬喻者」的论书,应编入「论集部」。
   一六三一 回诤论 ─魏□目智仙共瞿昙流支译;
  一六五六 宝行王正论 ─陈真谛译;
  一六六0 菩提资粮论 ─隋达磨笈多译;
  一六七二 龙树菩萨为禅陀迦王说法要偈 ─宋求那跋摩译;
  一六七三 劝发诸王要偈 ─宋僧伽跋澄译;
  一六七四 龙树菩萨劝诫王颂 ─唐义净译;
  后三部偈颂,是同本异译。上列六部论,都是龙树所作,应编入「中观部」。
   一六五四 因缘心论颂释 ─失译;
  一六六四 广释菩提心论 ─赵宋施护译,
  一六五四是龙树论,一六六四是莲华戒所造,都应该编入「中观部」。
   一六六五 金刚顶瑜伽中发阿耨
  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论 ─唐不空译[出],
  本论应编入「密教部」。
   四九八 佛说初分说经 ─赵宋施护译,
  经说佛化三迦叶,化频婆娑罗王,化二大弟子,是佛传的一部分,应编入「
   本缘部」。
   二四0 实相般若波罗蜜经 ─唐菩提流志译;
  二四一 金刚顶瑜伽理趣般若经 ─唐金刚智译;
  二四二 佛说遍照般若波罗蜜经 ─赵宋施护译;
  二四三 大乐金刚不空真实三么耶经 ─唐不空译;
  二四四 佛说最上根本大乐金刚不空三昧大教王经 ─ 赵宋法贤译,
  这几部经的心要,是二二0『大般若波罗蜜多经』(一0)『般若理趣分』的异译。『般若理趣分』的经义,是属于「秘密大乘」的,但没有密教的事相。二四0──二四三经,译文附入了秘密字义及咒语;二四四经更大为扩编,成为秘密教的要典。大乘经的陀罗尼或咒,以护持佛法(及修行者)为主。如着重秘密字门,三密加持,用作成佛方便的,就属于秘密教。上五部,应编入「密教部」,但应注明与「般若部」『般若理趣分』的关系。
   二三0 圣八千颂般若波罗蜜多一
  百八名真实圆义陀罗尼经 ─赵宋施护等译;
  二四九 佛说帝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赵宋施护译;
  二五八 佛说圣母小字般若波罗蜜多经 ─赵宋天息灾译;
  二五九 佛说观想佛母般若波罗蜜多菩萨经 ─赵宋天息灾译,
  上四部,应从「般若部」移编「密教部」。在西藏大藏中,这都是属于密部的。
   三六八 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神咒 ─宋求那跋陀罗译;
  三六九 阿弥陀佛说咒,
  三七0 阿弥陀鼓音声王陀罗尼经 ─失译,
  上三部,应编入「密教部」。『大宝积经』四十九会中,(二)『无边庄严会』,应属「秘密部」,但已编入『宝积经』大部中,只能如旧编列。
   三九七 (九)宝幢分 ─北凉昙无谶译;
  三九七 (一0)虚空目分 ─北凉昙无谶译;
  三九七 (一三)日密分 ─北凉昙无谶译;
  三九七 (一四)日藏分 ─隋那连提耶舍译;
  三九七 (一五)月藏分 ─高齐那连提耶舍译;
  三九七 (一六)须弥藏分 ─高齐那连提耶舍译,
  三九七『大方等大集经』,『大正藏』所依的六十卷本,是隋僧就编成的。如(一三)『日密分』,(一四)『日藏分』,是同本异译,却集在一大部中,是极不合理的!『大集经』(九)『宝幢分』起,与前八分的意趣不同,每分都有陀罗尼,广说龙、神、夜叉、星宿吉凶等,与「秘密教」相通。不过古来都作为『大集』部类,也只好如此了!
   三九七 (一七)十方菩萨品 ─高齐那连提耶舍译,
  这一品,实是安世高所译的『明度五十校计经』。僧就为了集成六十卷本『大集经』,竟改变经名,说是高齐那连提耶舍所译,未免太荒唐了!应恢复经名及译者名字,编入「经集部」。
   四0五 虚空藏菩萨经 ─姚秦佛陀耶舍译;
  四0六 佛说虚空藏菩萨神咒经 ─失译;
  四0七 虚空藏菩萨神咒经 ─宋昙摩蜜多译;
  四0八 虚空孕菩萨经 ─隋□那崛多译,
  上四部是同本异译。虚空藏,与上日藏,月藏,须弥藏,都以藏[胎]为名;性质也相同,是「大集」而倾向秘密的。
   七八七 曼殊室利咒藏中校量数珠功德经 ─唐义净译;
  七八八 佛说校量数珠功德经 ─唐宝思惟译;
  七八九 金刚顶瑜伽念珠经 ─唐不空译,
  前二经是同本异译。这三部,都应编入「密教部」。
   六二 佛说新岁经 ─东晋竺昙无兰译,
  佛说『新岁经』,本出于『杂阿含』(一二一二)经,又编入『中阿含』(一二一)经,但本经的内容,已大为改观。说到「虚空诸天八万四千,咸见开化,皆发无上真正道意」;「十方诸菩萨,天龙神王,各从十方面而来会坐」(大正一·八六0上、中)。明显的已经大乘化了,不能说是『中阿含经』的异译,应编入「经集部」。
   一五三五 大乘四法经释,
  这是对世亲『四法经论』所作的「释题」。说到大乘宗见,有胜义皆空,唯识中道,法性圆融──三宗,是我国古德的作品,不应该编在「释经论部」。
   二0四四 天尊说阿育王譬喻经 ─失译,
  本经共十三则,先举一事缘,然后以佛(天尊)说,「示语后世人」。这是「譬喻」集,应该编入「本缘部」。阿育王事,只是本经的第一则,编在「史传部」,是不适当的!
   下编 杂附、疑伪与倒乱
   一
   华文佛典的传译,从汉代到赵宋(以后还有少数的译品),起初是抄写流通的。部类这么多,有的又部分抄出(别生)流通,经过了近千年的时间,错误是难免的!有的是不同的经篇(或残篇),有的是我国古德的作品,汉、魏、两晋所传出的,错误、杂乱的情形,特别严重。古代的「经录」,都曾为此而尽力,但不免还有些可讨论的。先从附录于经后(或中间)的说起:
   五   佛般泥洹经 ─西晋白法祖译,
   『佛般泥洹经』末附记说:「从佛般泥洹,到永兴七年二月十一日,凡已八百八十七年,余七月十有一日。至今丙戌岁,合为九百一十五年:是比丘康日所记也。……一千九百九十四年」(一·一七五下)。这是佛灭年代的一项传说。经是西晋白法祖译的;「永兴」是西晋惠帝的年号,但永兴是没有七年的。所说的「永兴七年」,可能是惠帝「元康九年」的误写?这一附记,可另行编入「史传部」的。
   一六 佛说尸迦罗越六方礼经 ─汉安世高译,
  经文终了,「作礼而去」。以下有「佛说呗偈:鸡鸣当早起,披衣来下床,澡漱令心净,两手奉花香(供佛)。……不与八难贪,随行生十方。所生趣精进,六度为桥梁,广劝无极慧,一切蒙神光」(一·二五一下──二五二中)。在多部异译中,没有这一「呗偈」,这是后人所增附的。偈文古朴通顺,表示在家佛弟子,在信佛持戒的基础上,以「六度为桥梁」而求成佛道。提到了般若波罗蜜──「无极慧」,是在家菩萨的形象。这是中国人所造的好偈颂!
   二三 大楼炭经 ─西晋法立共法炬译,
  「比丘欢喜,前为佛作礼而去」,经文已毕。以下有「地深二十亿万里,……尽地起故」(一·三0九下)一段文,「元本」、「明本」缺。这不是经文,可能是古人解答世间成坏问题,因便附在这叙述世间成坏的『楼炭经』下。
   二六 中阿含经(二一五)第一得经 ─东晋僧伽提婆译,
  经文末段,是错乱的。一、「欲,若有人习此法,……爱敬无厌足」一段(一·八00中),宋本等是附在经后的。这是『增一阿含经』(二二)「三供养品」,第十经的后段( 二·六0八下──六0九上),错附在这里,应从『中阿含经』中删去。二、经后附有「若有断乐速者……欢喜奉行」(一·八00下)。这正是『中阿含经』文,上接「于中若有断乐」的,但抄写者略有增损,原文应为:
  (于中若有断乐)「若有断乐(四字重出,应删)速者,此断乐速故,此断亦  说下贱。于中苦[若]有断苦迟者,此断苦迟故,此断亦说下贱。于中若有断  苦速者,此断苦速故,此断(亦说下贱。此断)(应增补六字)非广布,不流  布,乃至天人亦不称广布」。……(此下依经文说)。
   三二 佛说四谛经 ─汉安世高译,
  末附「持宿命观……如后事是也」──二十七字,是后人所附,应依宋本等
   删去。
   六二 佛说新岁经 ─东晋竺昙无兰译,
  本经在「闻佛所说,莫不欢喜,作礼而去」下,又有「钵兰和偈」,五言与七言的都有,中间还有「一月已过,即得一智」等一段长行。这是元本、明本所没有的,大概是校刻者认定为古人所附而删去的!
   一二五 增一阿含经(一)序品 ─东晋僧伽提婆译,
  品末,附有「于今我首上,……便说偈曰」──二百九十九字,应依宋本等,在「序品」的「如上作偈」下(二·五五二上)。这样,也与『增一阿含经』(五0)「礼三宝品」第四经(二·八一0上)相合。「序品」的长寿王,经(译)作长生;「善观者优多罗比丘是」,经说善尽是调达,小有不合。依「序品」,优多罗是『增一阿含』的承受者,似乎「序品」是再加修正的。
   一二五 增一阿含经(四六)结禁品 ─东晋僧伽提婆译,
  品末,附有「闻如是,一时,……欢喜奉行」(二·七八0下)。依内容而论,这是「结禁品」第五「十念」经。应该依宋本等,编在「十力」与「十非法」亲近国家间,才能与「结禁品」的「录偈」相合。
   一二五 增一阿含经(四七)善恶品 ─东晋僧伽提婆译,
  品末,宋本等有「经言百岁,当经三百冬夏秋,……盖译者不善方言也」一段(二·七八五下),是后人对经文的解说。多读经论的,自然知道印度的一年三季说,附文可以删去。
   一四五 佛母般泥洹经 ─宋慧简译,
  宋、元本等,在这部经的末后,附有『佛般泥洹后变记』(二·八七0中──下),叙述佛泥洹后,从百岁到千岁,佛教出家众渐渐堕落的过程。在『出三藏记集』(卷四)「新集续撰失译杂经录」中,有『泥洹后诸比丘经』一卷,异名有『泥洹后变记经』等,可见这是另一经文,与『佛母般泥洹经』无关,应别立为一篇。
   一六一 长寿王经 ─失译,
  经末,附有礼赞佛的五言二十偈,宋本等是没有的。二十偈中,如「敬谒法王来,……光若灵耀明」(一·一七九中);「佛为海船师,……缚解致泥洹」(一·一七八上──中);「佛所以度世,……龙敬承行礼」(一·一九0上):以上六偈,见于失译的『般泥洹经』。「八正觉自得,……从是通圣道」;「至道无往返,……皆莫如泥洹」(四·一四八上──下):以上四偈,见于汉昙果共康孟详译的『中本起经』。「听我歌十方,……大悲敷度经」(三·四八0上):四偈是见于吴支谦所译的『佛说太子瑞应本起经』。「吾师天中天,……心净开法门(四·二五五中──下):二偈是见于吴支谦译的『撰集百缘经』。虽还有四偈,没有查明出处,而偈颂也偶有一二字的润饰,但可以断言的,这赞佛的二十偈,是我国古德所纂集的,应该编入「赞颂」类。
   一七二 佛说菩萨投身饲虎起塔因缘经 ─北凉法盛译,
  经末「礼佛而去」下,宋本续有「尔时国王闻佛说已,……终无绝时」──百二十七字。这是后人对该塔现况的记述,不是经文。
   二0四 杂譬喻经 ─汉支娄迦谶译,
  经说十二譬喻以后,又说:「有十八事,人于世间甚大难,……是为十八事」(四·五0二上)。十八事,与「譬喻」的体裁不合。在『出三藏记集』(卷四)「新集续撰失译杂经录」中,有『十八难经』一卷,「旧录所载」。可见十八事本是另一经篇,一定是被抄写者写在经后,这才错了;应从经末删去,自成一篇。
   二二五 大明度经 ─吴支谦译,
  在第一「行品」中,附有非常简略的注释。注中每说「师云」,不知道是谁注的?不会是道安的『道行集异注』,可能是支遁的『道行旨[指]归』。
   三八三 摩诃摩耶经 ─齐昙景译,
  『摩诃摩耶经』终了,附有『摩诃摩耶经』「八国分舍利品第二」。有人以为是『涅盘后分』,其实是从『长阿含经』(二)『游行经』抄出的;文句大致相合,只删略些重复的,加上五言的两偈,七言的五偈半。这是古人抄出增附,妄称「摩诃摩耶经八国分舍利品第二」。与『摩诃摩耶经』无关,「疑伪」而没有保存的必要!
   四0九 观虚空藏菩萨经 ─宋昙摩蜜多译,
  在经的末后,丽本与宋本,又有众多的佛名、咒语,「该是校人采集虚空藏经咒,并诸经中佛名及咒,以为劝世修行法」──「校勘大藏竹堂讲师」所批,是正确的,元本、明本都删去了。丽藏本虽说「徒存似是,姑为删之」,不知为什么还是保存在经后?这是应该删去的!
   四三四 佛说称扬诸佛功德经 ─元魏吉迦夜译,
  经后附有「巍巍十方佛……愿礼天人师」──六偈,称扬十方世界佛功德,劝学大乘。这是出于『六菩萨亦当诵持经』的(一四·七五二中),应删去。
   四九一 六菩萨亦当诵持经 ─失译,
  本经初列六菩萨名号,后又「别有四菩萨」,是说念诵菩萨名号功德的。中间有赞佛偈:「巍巍十方佛……愿礼天人师」──十二偈,与经义不合,应别立。
   六0三 阴持入经 ─汉安世高译,
  经后,丽藏本附有「佛说慧印三昧百六十三章定解」,宋本等是没有的。考六三二『佛说慧印三昧经』说:慧印三昧的境界,「佛身有百六十二事,难可得知」(一五·四六一中──下)。百六十三事,与『慧印经』相当,但文字小异。可能是古师,对慧印三昧,依原文而校勘修正,别出流行,应编在『慧印三昧经』等以后。
   六一0 佛说内身观章句经 ─失译,
  经文后,有「十一因缘章,……得道疾」──百二十四字,这是另一经文。『出三藏记集』(卷四)「新集续撰失译杂经录」,在十与十一间,有『十二一因缘章经』,应别立。
   六一六 禅法要解 ─姚秦鸠摩罗什译,
  『禅法要解』卷上后,有「净观者……甚可患也」一大段文字。从「净观者三品」,到「是名初学禅门」(一五·二九二中),是引用六一四『坐禅三昧经』卷上的(一五·二七二上),应删去。「若定得胜心」以下(一五·二九二中──下),也是净观,出处待考。
   七三五 四愿经 ─吴支谦译,
  『四愿经』后,附有一千多字的长文。内容是:一、「佛念天地八方之外,……弟子闻经欢喜前受教」(一七·五三七上──中),是一篇经文;经前缺些,不知是什么经?这是应该别成一篇的。二、「是为痛痒要识如谛知也……欢欣受行」(一七·五三七·中──下),是『七处三观经』的后半;别处已有『七处三观经』,这里的可以删去。
   七四一 五苦章句经 ─东晋竺昙无兰译,
  在经末「作礼而去」下,有五言偈:「天上福已尽……三界皆礼佛」──二十六偈,说三恶道与八难,劝人信佛修行的,应离此经而独立成篇。
   七七一 四品学法经 ─宋求那跋陀罗译,
  经后附有二则:一、「若失威仪一事者……疾成大愿」(一七·七0八上),是上品出家戒律事。二、「散侍法:问曰:令受真戒号」(一七·七0八上),是对下下品「散侍法」的再解说。这二则,是「四品学法」的解说。
   九七七 佛说大白伞盖总持陀罗尼经 ─元真智等译,
  经后附有『大白伞盖佛母总赞叹祷祝偈』,可以别立。
   一四二五 摩诃僧只律,
  律文终了,有『摩诃僧只律私记』。『记』后,附有『佛说犯戒罪报轻重经』,与一四九七『佛说犯戒罪报轻重经』相同,所以应从『摩诃僧只律』后删去。
   二九七 普贤菩萨行愿赞;
  一一六七 八大菩萨曼荼罗经,
  这两部,都是唐不空译的。在经文后,都附有『八大菩萨赞』:「圆寂宫城门……如彼成赞器」十偈(一0·八八一中──下、二0·六七五下──六七六上)。这都是附出,不属经文,应从二经中删去,别立『八大菩萨赞』一部。
   二
   大藏经中传译的教典,有些是名不符实,有些是内容不纯,应值得提出辨别的,如:
   一六0 菩萨本生□论 ─赵宋绍德等译,
  论是圣勇菩萨造的,赵宋绍德、慧询等译出。这部论,实是两部论的凑合,而又有所缺少的。从第一卷偈颂──归敬述意,「投身饲虎缘起第一」,到卷四「出家功德缘起第十四」止,是「菩萨本生」;藏译的『本生□』,也与此相同。卷五起,前有缺文,说到「菩萨施行庄严,尊者护国义边十一」(三·三四四下)。这样的十二、十三,一直到卷十六末,「菩萨施行庄严,尊者护国本生之义第三十四:是谓菩萨修行胜行」(三·三八五下)。这明显的是,以护国[赖吒和罗]尊者的本生事缘,阐扬布施的深义,共有三十四节,而本论从十一起,显然的少了前十节。这部论,实是两部论:一、「菩萨本生□」(十四事);二、「菩萨施行庄严尊者护国本生□」。本论合为一部,又有所缺佚,到底是译者还是传者的错误呢?
   三一五 佛说普门品经 ─西晋竺法护译,
  本经是『大宝积经』(一0)『文殊师利普门会』的异译。『普门品经』的宋、元、明本等,与唐译虽有长行、偈颂的差别,而内容是相同的。『大正藏』以丽藏本为主,与宋本等非常不同。审细的研考,丽本是依竺法护所译经,敷衍解说,加入可怪的异义。如经中说:「案:内历观……」,就是增附的异义。如「入色为金翅鸟,出色为文殊师利」(一一·七七三中);「入欲为师子王,出欲为维摩诘」(一一·七七四上)。特别是「等游镇恚」,说三尊、六度无极。内三尊──心,耳,眼;如清净了,名波旬、师子王、金翅鸟。外三尊──佛、法、僧,外六度无极是事行(一一·七七四下──七七五中);所说是非常的怪异。经是佛为溥首童真说的;增附者不知溥首就是文殊师利,所以别说文殊师利名字。五阴──色、痛痒、思想、生死、识,是安世高的古译,增附者也糅合在内(一一·七七五中)。站在译经史的严正立场,这(丽本)不能说是异译,而是那一位敷衍附会的作品。在『大宝积经』异译中,应该删去;如从保存资料着想,那可以编入「疑伪部」,再加注明。
   四四一 佛说佛名经,
  『佛名经』的三十卷本,是依菩提流支的译本(十二卷),增入法、僧与忏悔文;每卷末,引伪经『大乘莲华宝达问答报应沙门经』。从所引经论,可推定为隋、唐时代所编的。种种错误,经卷一末按语,说得很明白。虽因为「举国盛行」,不敢删削,但不是译本,就不应该编入印度传译的「经集部」。最好是编入「疑伪部」;或在中国佛教部分,立一「忏仪部」来容摄这些部类。
   四四三 五千五百佛名神咒除障灭罪经 ─失译,
  本经八卷。卷二──五,经名『五千五百佛名经』;『古今译经图记』(卷四),『开元释教录』(卷七)全经都是称为『五千五百佛名经』的。这部经有几点是值得注意的:一、经名「五千五百佛」,而实际是四千七百二十佛,为什么名称与内容不符?二、经名有「五千五百佛名」,「五千五百佛名神咒除障灭罪」的二类差异。三、『大正藏』本在(卷三)一千五百佛以下,体裁有了变化,佛名、陀罗尼杂出,一直到(卷五)一千七百三十五佛处,又恢复了专称佛名的体例。这就是经名与内容不符的原因吧!除去了七、八百佛名,加入了众多的咒语,这才名实不符了!也许是印度的原典如此,印度的某些教典,是在不断的修正、补充、窜改而流传的。
   四四六 过去庄严劫千佛名经 ─失译;
  四四七 现在贤劫千佛名经 ─失译;
  四四八 未来星宿劫千佛名经 ─失译,
  四四六经明本前,有「三劫三千佛缘起」,是从一一六一『佛说观药王药上二菩萨经』中录出编成的(二0·六六三下──六六四上),可以删去。
   这三部「千佛名经」,丽本、宋本等,与明本相当的不同。丽本等在佛名中,尤其是贤劫千佛,每百佛就附入忏仪。过去劫的末后几位佛,是「南无须弥力佛,南无摩尼珠佛,南无金刚王佛」(一四·三七一上),与佛教一般所说不合。贤劫千佛名号,是依『贤劫经』的。从过去劫千佛名的不合,可以推定为:我国古德,依贤劫千佛名而成为礼忏仪。或者再加上过去及未来劫(忏仪也不全),不免有些随意编集。到明代,发现了过去佛名的错误,才纠正、删去忏仪,重在称念佛名。明本末后说:「其无常者,生无量寿佛国」(一四·三九九上)。宋代以来,念佛往生西方净土,成为佛教界的风尚;这是明代的修正本。最好,这都应该编入中国佛教部分的「忏仪部」。
   六0六 修行道地经 ─晋竺法护译,
  『修行道地经』卷七,是「弟子三品修行品第二十八」。依『出三藏记集』(卷二),竺法护所译的,『修行经』七卷,二十六品。『三品修行经』一卷,「安公云:近人合大修行经」。可见这本是不同的,但合而为一,已经太久了!前六卷是『修行道地经』,第七卷是『三品修行经』。虽译者都称之为经,其实『修行道地』是论书中的「观行论」;『三品修行』是分别三乘修行的论典,最好是恢复为原来的二部。
   七四一 五苦章句经 ─东晋竺昙无兰译,
  「五苦章句」,是摄集佛说,没有序起与流通的。但丽本等都有「尔时,佛告阿难」,到「莫不欢喜,作礼而去」(一七·五四七下──五四八上)一段流通文。文中说到:「是经名净除罪盖娱乐佛法,一名授无思议光菩萨道决」,与「五苦章句」不合。这段经文,与鸠摩罗什所译的,四八四『不思议光菩萨所说经』的流通分(一四·六七三上),文句不同而意义相合。考竺法护所译,『出三藏记集』(卷二)说有『无思议孩童经』一卷,或名『无思议光经』,已经佚失了。「无思议光」,正与本经流通分相合。可以断定的是:这是竺法护『无思议光经』的残篇,被抄写者误附在『五苦章句』以后的。为了保存残篇,应编在罗什所译,『不思议光菩萨经』以下。
   七四二 佛说自爱经 ─东晋竺昙无兰译,
  这部经,是依二一一『法句譬喻经』「双要品」,佛说「心为法本,心尊心使」的譬喻(四·五八二中──五八三上)为底本而成的。『法句譬喻经』原文,可以在本经中勾画出来,所以这不是译本,是我国古德的改编,应编入「疑伪部」。
   七六八 三慧经 ─失译,
  经名与内容不符。
   七九一 佛说出家缘经 ─汉安世高译,
  经说犯五戒的过失,与出家因缘无关。
   八0一 佛说无常经,亦名三契经 ─唐义净译,
  经分三段,所以名为「三契」。初后是偈颂,传说是马鸣所作。中段,是『佛说无常经』正文。『佛说无常经』,可说是『杂阿含』(一二四0)经的异译;所差异的,只是对比丘或波斯匿王说而已,可参考『杂阿含』(三四六)经初段(为比丘说);『佛说无常经』是依此而来的。在人病重,死亡,印度大乘佛教时期,是诵读这三契『无常经』的。
   在经终了后,有「若□刍,□刍尼……」大段文字,这是印度佛教的『临终方诀』。『三契经』与『临终方诀』,是印度佛教应付病、死的宗教仪轨,可编入「忏仪部」。
   八0六 佛说枯树经 ─失译,
  经上所说的,是僧伽尸自移塔的事缘,与经名「枯树」不合。『出三藏记集』(卷三) 「新集安公失译经录」,有『枯树经』一卷,「安公云出中阿含」。『增一阿含经』(三三)「五王品」末,确有名为「枯树」经的,但古译已佚失了。这不是「经」,可以编入「史传部」。
   九八二 佛母大(金曜)孔雀明王经 ─唐不空译,
  『孔雀明王经』,现有六种译本。九八二是唐不空所译的,经前有「读诵佛母大孔雀明王经前启请法」;末后有回向发愿偈。九八四、梁僧伽婆罗所译,九八五、唐义净所译本,九八七、附秦录的失译本,经前经后都有同样性质的文句。这不只是经文,而是诵经仪轨,如一般「戒经」,实际是诵戒仪轨一样。秘密教典而称为经的,多数附有坛法、持诵法等,与大乘经的体例不同。
   一三三二 七佛八菩萨所说(大陀罗尼)神咒经 ─ 失译,
  本经四卷,简称『七佛所说神咒经』。依唐『开元释教录』(卷三)说:「诸失译录,阙而未书」,这是到了唐代,才被记入「失译录」的。这部经的内容,七佛……龙王等说咒、说偈(二一·五三六中──五五六下),被编入一三三六『陀罗尼杂集』前三卷。五戒神、三归神、十八护伽蓝神(二一·五五七中──下),被编入『陀罗尼杂集』卷六。四天王所说大神咒经,共六十六首(二一·五五七下──五六一中),被编入『陀罗尼杂集』卷七。本经所说的八菩萨,救脱是出于『拔除过罪生死得度经』──『药师经』的古译本。大势至,得大势,本是同一菩萨的异译,而本经却误解为二位了。本经说断二十五有的二十五三昧,十六童子(主众生命),释迦佛的十大说法等(二一·五五七上──中)。二十五三昧出于『大般涅盘经』,但本经的三昧名字,大都与『涅盘经』不同。十六童子的名字,多数依经典立名,如法华三昧,涅盘三昧,首楞严,放光,华严,维摩诘,大集,金光明,佛藏三昧,华首三昧等,也有些不合理。这不是依原文翻译的,与一三三一『灌顶神咒经』等相类。『出三藏记集』(卷四)「新集续撰失译杂经录」中,有『七佛神咒』一卷,『七佛各说偈』一卷。大抵依据部分译典、传说,由古德纂集所成的,约成立于晋代。『陀罗尼杂集』,也就是纂集的作品,不免有「疑伪」的成分。
   一四八七 佛说菩萨内戒经 ─宋求那跋陀罗译,
  本经题作宋求那跋摩译。经文分二大段:一、菩萨戒十二时;二、十住菩萨行。「佛说菩萨戒十二时竟」以下,与题作东晋只多蜜所译的,二八四『佛说菩萨十住经』的文句相同。这二部,不可能是二人别译的。考寻「经录」,『出三藏记集』(卷四),有失译而阙本的『菩萨内诫经』。隋『众经目录』(卷五)与『大唐内典录』(卷六),都是失译,唐『开元释教录』(卷五),依高齐『法上录』,说是宋求那跋摩译的。只多蜜译的『菩萨十住经』,也初见于隋『历代三宝纪』(卷七)。『菩萨内戒经』,可能是「疑经」。一、十住菩萨行部分,与竺法护所译的,二八三『菩萨十住行道经』,文句大同而明确些。二、「菩萨受戒十二时」,可说是非常的异义。中国说十二时,印度是分昼夜为六时的。三、内戒的「内」,是魏晋时代佛教的特殊术语(将在别处说明)。这部经成立于东晋(或宋);有的「抄出」十住菩萨行部分,这才又成为一经。保存『菩萨内戒经』,可见中国古代佛教的一斑;但『佛说菩萨十住经』,是可以从「华严部」中删去的。
   三
   古代译出的『阿含经』,每部都含有多数的经典,在长期的抄写流通中,不免有缺佚与次第倒乱的情形,如:
   九九 杂阿含经 ─宋求那跋陀罗译,
  『杂阿含经』五十卷,是宋求那跋陀罗译出的。近代学者公认:五十卷中的二三,二五──两卷,不是经的原文。『杂阿含经』佚失了二卷,大概是以求那跋陀罗所译的『无忧[阿育]王经』来补足的。『出三藏记集』(卷四)「新集续撰失译杂经录」中,有『阿育王获果报经』,『阿育王于佛所生大敬信经』,『阿育王供养道场树经』,『阿育王施半阿摩勒果经』,都注明是「抄杂阿含」的。可见『杂阿含经』译出以来,到『出三藏记集』的撰集,不过五、六十年,就已经佚失错乱;阿育王譬喻,也已被编入『杂阿含经』了。这两卷,应从『杂阿含经』抽出,别立『无忧王经』,编入「史传部」。缺失以外,经卷次第也有错乱的,如卷二、四、一0、一二、一三、二三、三一、三六、四一、四三、四六、四七──一二卷。『杂阿含经部类之整编』中,我已有详细的叙述,这里不再重说。
   一二五 增一阿含经 ─东晋僧伽提婆译,
  『增一阿含经』,是由昙摩难提诵出而翻译的。译经当时的释道安,在『增壹阿含经序』中说:「四十一卷,分为上下部。上部二十六卷,全无遗忘;下部十五卷,失其录偈。……合上下部,四百七十二经」(二·五九四上)。依安公说,似乎全部完整的诵出,只是下部(以全经五十一卷来说,下部约为后十八卷)没有「录偈」而已。但现在所见到的,没有所说那样的完整。前三十二卷、三十八品中,有十二品没有「录偈」,这能说「全无遗忘」吗?反而与下部相当的十四品中,却有五品是有「录偈」的。经文的录偈不全,也就是诵出者对经文次第的记忆不全,经文就有颠倒错乱的可能。依经中的「录偈」,可以指出次第错乱的,有一、(卷七)「一入道品第十二」与「利养品第十三」间的错乱:「利养品」末「录偈」说:「调达及二经,皮及利师罗,竹膊,孙陀利,善业,释提桓」(二·五七六上)。比对经文,「调达……师罗」,是「一入道品」的七、八、九、十──四经;「竹膊……提桓」,是「利养品」的三、五、六、七──四经;「竹膊」与「孙陀利」间,有四「那忧罗」经:全偈有九经。剩下「一入道品」的一……六经,「利养品」的一、二经,共有八经,也可自成一品。二、「安般品第十七」,「惭愧品第十八」,「劝请品第十九」──三品间的倒乱:「劝请品」二经下,有「录偈」说:「罗云、迦叶、龙,二难(陀)、大爱道,诽谤、非、梵请,二事最在后」(二·五九三下)。依偈比对,「罗云」是「安般品」一经;「迦叶……非」,是「惭愧品」的四、五、六、七、八、九、十──七经;「梵请、二事」,是「劝请品」的前二经。以上十经,成一偈一品。「劝请品」三……十一──九经,别有录偈,自成一品。「安般品」除了第一经,还有十经,也自成一品。「惭愧品」仅剩前三经,一定有所脱落了。三、「声闻品第二十八」,与「须陀品第三十」间的倒乱:「声闻品」末「录偈」说:「修陀、须摩均,宾头、尘翳、手,鹿头、广演义,后乐、柔软经」(二·六五四上)。「宾头……柔软」,是「声闻品」全品七经;「修陀、须摩均」,是「修陀品」全品三经。依「录偈」次第,「修陀品」应在「声闻品」前,而且只是一品(十经)。依上来三偈,可见在一法、三法、四法中,有「录偈」也还是有倒乱的。
   『增一阿含经』的次第倒乱,实由于诵出者的遗忘。除「录偈」外,还可以从次第去发见倒乱。『增一阿含』是增一法,从一法到十一法(说一切有部本,以十法为止)的次第,是结集者依据的原则。然(四五)「马王品」是九法,而第五经说「声闻部」,辟支佛部,佛部──三乘行,而称叹(佛的)慈心最胜(二·七七三中);第六经说三三昧耶,而以空三昧为王三昧(二·七七三下);第七经说佛、法、众[僧],三宝的没有三毒(二·七七五上)。这三经都是三法,却编在九法中,显然是错乱了!『撰集三藏及杂藏传』说:「难[问]答一一,比丘念佛,以是调意,故名增一。……十一处经,名放牛儿,慈经断后,增一经终」(四九·三上──中)。一法以念佛为始,十一法以「放牛儿品」的慈经为最后,这一次第,与『增一阿含经』是大体相近的。如(四九)「放牛品」,以放牛十一法为第一经,慈心十一功德为最后。但「放牛品」第八经,说沙门、婆罗门行,沙门、婆罗门义;第九经说五逆──调达的事缘,都与十一法不合。反而「放牛品」后,(五0)「礼三宝品」的一──三经,说礼佛、礼法、礼僧,当念十一事,倒是应该编入「放牛品」的。「礼三宝品」第四经以下,(五一)「非常品」,(五二)「大爱道品」,都不是十一法,与增一法的编次原则不合!可说是诵出者忘失了次第,一起编在后面而已。『中阿含经记』说:起初,『增一』与『中阿含』等,「违失本旨,名不当实,依稀属辞,句味亦差,良由译人造次,未善晋言,故使尔耳」(五五·六三下)。『增一阿含经』,虽在洛阳修正一番,远不如在建康重译的『中阿含经』来得好。次第错乱,文义又不善巧,在我国所译的「四阿含」中,『增一阿含经』是最不理想的!
   一0一 杂阿含经(一卷·二七经) ─失译附吴魏录,
  全部二十七经;末后一经,别题『七处三观经』,其余的都没有经名。梁僧佑的『出三藏记集』(卷三)的「新集安公古异经录」中,列举『色比丘念本起经』,到『说人自说人骨不知腐经』,下注说:「安公云:上四十五经,出杂阿含。佑校:此杂阿含唯有二十五经,而注作四十五,岂传写笔散重画致误欤」!「古异经录」的二十五经,虽次第略有倒乱,大致与这一卷本的『杂阿含经』相合。一卷本的第九经,与六一二『身观经』的文句相同。第十经说四种妇的譬喻,应该就是竺法护所译的『四妇喻经』(五五·九上)。九、十──二经,是「古异经录」所没有的,是后人附加进去的。一卷本的『杂阿含经』,与「古异经录」的对比,仅缺『署杜乘披[婆]罗门经』。佚失一经而增多二经,末后再加『七处三观经』,就成为二十七经了。第九经就是『身观经』,应删去以免重复。第十经与『七处三观经』,应别立为二经。今对列「古异经录」与『大正藏』本的次第如下:
  「新集安公古异经录」│ 『大正藏』
   ──────────────┼────────────
  色比丘念本起经 │ 一二经
  佛说善恶意经 │ 一三经
  比丘一法相经 │ 一五经
  有二力本经 │ 一六经
  有三力经 │ 一七经
  有四力经 │ 一八经
  人有五力经 │ 一九经
  不闻者类相聚经 │ 二0经
  天上释为故世在人中经│ 二一经
  爪头土经 │ 二二经
   身为无有反复经 │ 二三经
  师子畜生王经 │ 二四经
  阿须伦子披罗门经 │ 二五经
  披罗门子名不侵经 │ 二六经
  生闻披罗门经 │ 二经
  有桑竭经 │ 三经
  署杜乘披罗门经 │ (佚)
  佛在拘萨国经 │ 一经
  佛在优堕国经 │ 四经
  是时自梵守经 │ 五经
  有三方便经 │ 六经
  披罗门不信重经 │ 七经
  佛告舍(利)日[曰]经│ 八经
  四意止经 │ 一四经
  说人自说人骨不知腐经│ 一一经
  │ 九经
  │ 一0经
  │ 二七经
   以上二十五经,安公说出于『杂阿含』,后来也就总称为『杂阿含经』了,其实也有出于『增一』的。舍利曰(今本误作「舍日」)是舍利弗的古译。阿须伦,经中是译为「阿□轮」的;披罗门,经中已改为「婆罗门」了。
   一五0 A七处三观经 ─汉安世高译;
  一五0 B九横经 ─汉安世高译,
  本经应分别的解说。一、A『七处三观经』,二卷,四十七经。四十七经中,『佛说九横(经)』,『佛说积骨经』,『佛说七处三观经』──三经是有经名的;其他的四十四经,没有经名。检寻「经录」,这就是『出三藏记集』(卷二)中,安世高所译的「杂经四十四篇,二卷」。附注说:「安公云:出增一阿□经」。今本四十七经中,除去有经名的三经,恰好是四十四篇,而又是出于『增一』的。『七处三观经』,是『杂阿含』(四二)经的异译;『积骨经』是『杂阿含』(九四七)经的异译;『九横经』,在安世高的译典中,也是自成一经的(与一五0B『佛说九横经』,是同译的别本)。所以,应除去三经,恢复「杂经四十四篇」的古称。或仿照一卷本『杂阿含经』的先例,改名『增一阿□经』二卷,附注「古称杂经四十四篇」。『七处三观经』与『九横经』,都应自成一经。『积骨经』是从一卷本『杂阿含经』抄出的,文句相同,这里的应该删去。
   二、本经二卷四十七经,『大正藏』所依(丽藏)本,与「宋藏」本等次第不同。依「宋藏」本等,『大正藏』编号的一──三经,三一──四七经,是卷上;四──三0经是卷下。不但二本的次第不同,同一经文而分在两处的,就有三经。如一、(一)经是『七处三观经』,只说到「何等是思」(二·八七五下六行),到(三)经才接着说:(何等是思)「想尽识?栽尽是思想尽识。……欢喜奉行」(二·八七六中一行──下一行)。二、(三)经是三人,说到「从后说」(二·八七六上一六行──中一行);(四一)经接着说:(从后说)「绝:无有财产,……佛说如是」(二·八八一中二二行──下三行)。三、(四一)经是三恶行,说到「不舍身恶行,便」(二·八八一中一八行──二二行);在(一)经中接着说:(便)「望恶,便望苦,……亦如上说」(二·八七五下一六行──一八行)。经文次第紊乱,今依增一法次第,改编如下(下是『大正藏』本次第):
  增一法 │改编次第(原本) │『大正藏』本
  ────┼───────────┼──────
  二法 │一经:二人世间难得 │三二经
  │二经:二人世间难得  │三三经
  │三经:二人世间难得 │三四经
  │四经:二人世间难得 │三五经
  │五经:二人世间难得 │三六经
  │六经:二人世间难得 │三七经
  │七经:二人世间难得 │三八经
  │八经:二人世间难断难胜│三九经
  │九经:二清白法 │四0经
  三法 │一0经:三恶行 │四一经上·一经下
  │一一经:三世(间) │四二经
  │一二经:三行 │四三经
  │一三经:三安善乐 │四四经
  │一四经:三大病 │四五经
  │一五经:三恶本 │四六经
  │ │一经上,三经下(『七处三观经』)
  │一六经:三守(身口意)│二经
 
  │一七经:三辈人 │三经上·四一经下
  四法 │一八经:四行为黠所有 │四七经
  │一九经:四着 │四经
  │二0经:四颠倒 │五经
  │二一经:四施[摄] │六经
  │二二经:四行法轮 │七经
  │二三经:人有四辈 │八经
  │二四经:人有四辈 │九经
  │二五经:四辈云 │一0经
  │二六经:四舍 │一一经
  │二七经:四行 │一二经
  │二八经:四家欢喜 │一三经
  五法 │二九经:色力病寿豪 │一四经
   │三0经:五福施 │一五经
  │三一经:布施有五品 │一六经
  │三二经:五法得道 │一七经
  │三三经:五行 │一八经
  │三四经:五种烦恼 │一九经
  │三五经:步行五德 │二0经
  │三六经:五法行 │二一经
  │三七经:五恶 │二二经
  │三八经:五恼 │二三经
  │三九经:五恶不忍辱 │二四经
  │四0经:五恶不耐行 │二五经
  │四一经:象有五相 │二六经
  │四二经:五恶不依他 │二七经
   八法 │四三经:八欲 │二八经
  │ 疮有八辈 │
  九法 │四四经:九漏 │二九经
  │ │三0经(『积骨经』)
  │ │三一经(『九横经』)
 三、出于『增一阿含』的「旧经四十四篇」,是汉安世高所译的。名为『杂阿含经』一卷本的二十五(今缺一)经,『出三藏记集』是「失译」,今推定为也是安世高的译典。如色、痛痒、思想、生死、识(二·四九六中、下),与安译的『七处三观经』相同。经中说到:「从移[后]说绝辞」(二·四九四上),「说是绝」(二·四九四下),「从后说绝」(二·四九五中、四九八上、下)。「从后说绝」,就是「而说偈言」,「复说偈曰」等异译。这一特殊的译语,在一五0『七处三观经』──「旧经四十四篇」中,「从后说绝」(二·八七六上、下、八七七下、八八一下、八八二上),也一再的说到。安世高所译(六0七)『道地经』,是『修行道地经』的略译。『道地经』说到:「从后来说」,「从后缚□说」(一五·二三一上);「从后现说」(一五·二三一中、二三二中);「从后现譬说」,「从后说」(一五·二三一下);「从后缚□」,「从后来结说」,「从彼[后]舍来说」(一五·二三二下):这都是『修行道地经』「于是颂曰」的异译,也就是「从后说绝」。「绝」是只夜或伽陀的音译;『道地经』的「缚」与「结」,都可能是「绝」的讹写(「结」可能也是音译)。只夜,是歌颂,重颂,以歌颂重说,使意义更明白些,所以意译为「从后说现」,「从后现譬说」。『道地经』可能是安世高(重禅观)的初译,所以译得很不统一,后来才一律的改为音译──「绝」(后人又改为「偈」)。我国诗中的绝句──五绝、七绝,大概是依此而称为「绝」的!注:[ ]内之文字在原书中之字略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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