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自珍的学佛因缘


  龚自珍(1792~1841),号定庵,是对中国近代思想风气影响甚深的一位人物,他21岁开始“究心经世之务”,28岁师事今文经学家刘逢禄,习《公羊春秋》。他与林则徐、魏源等结识,以公羊学说抨击时政,倡言变法,是开晚清一代议政风气的杰出人物。由于他的一些诗文的广泛流传,如“吟罢江山气不灵,万千种话一灯青,忽然搁笔无言说,重礼天台七卷经”等,近人大都知道他归信佛教,并崇尚天台宗。然于其信仰之深,历时之久,以及对其一生影响之巨,却几乎并不了解。至于一些人以为龚氏之学佛经历对其产生消极不良影响云云,则不免流于舛谬与误解。

  龚自珍自小便很有佛缘,小时侯他随父亲居住在北京法源寺附近,便经常入寺玩耍,耳濡目染,增长了佛学的知识和兴趣。他正式学佛,大约是从29岁时开始的,他学佛的引进师,是清代著名居士彭际清的学生江沅。江沅(1767~1837),字子兰、铁君,江苏吴县人,晚清经学家和文字训诂学家。龚自珍的外祖父、清代著名汉学家段玉裁居苏州时,江沅出入其门数十年,承嘱撰《说文解字音韵表》十七卷,对古音颇有发明。可见龚自珍学佛之师从江沅,且过从甚为密切,是自有其缘由的。他们两人曾协力重刻《圆觉经略疏》,重辑《六妙门》,对佛经进行校勘,作《龙藏考证》七卷等。江沅过世后,龚自珍写诗追怀,自注曰:“江铁君沅,是余学佛第一导师”,“千劫无以酬德,祝其疾生净土。”

  在学佛上,江沅直接师承彭际清居士。彭际清(1740~1796),本名绍升,字允初,号尺木,又号知归子、二林居士,际清是他受菩萨戒的法号。他生于仕宦家庭,少年习儒学,乾隆三十四年(1769)进士及第,授县官,辞而不就。他结识罗有高、汪缙,因读明末紫柏、憨山和莲池诸师之书,决意归佛,并于乾隆三十八年(1773)从苏州华藏庵的实定法师受菩萨戒。他衷心信奉净土法门,建念佛道场,设放生会,节校《无量寿经》,著《华严念佛三昧论》、《净土圣贤录》,晚年于杭州武林门外,常和二三禅侣静修念佛。他还会通儒佛,著《一乘决疑论》,对程朱等理学家的排佛言论进行评议,认为儒佛可相互参证,“圆融无碍”。其文学亦深受佛典影响,曾自述自读佛经后,始得为文之旨。从思想渊源上,彭际清对龚自珍影响甚深,以致梁启超在其《清代学术概论》中以为“自珍受佛学于绍升”。彭际清居士号“知归子”,龚自珍便自号为“怀归子”,盛赞彭居士之道德、学业:“震旦之学于佛者,未有全于我知归子者也”,“岂非大菩萨度世示现者哉!”(《知归子赞》)

  受彭、江二师等的影响,龚自珍笃信佛家因果学说,注重行持,受持菩萨戒,归心净土。道光四年(1824),为了超荐亡母,他同他的妻子一起捐资助印经疏,超荐亡母往生净土,并愿于“命终之后,三人相见于莲邦。”(《助刊〈圆觉经略疏〉愿文》)道光十一年(1831),他还郑重发愿,八年内(至1838年)持诵《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陀罗尼》(即《往生咒》)49万遍。冀蒙佛力秘密加被,灭除定业,“上品上生,生阿弥陀佛常寂光土。”(《诵〈得生净土陀罗尼〉记数簿书后》)他还对佛发下大愿,普度众生,勇猛无畏地承当苦难的现实人生,忍辱进道,对于一切无礼侵逼,都抱以安受慈悲与怜悯度化之心,誓度旷劫父母眷属及一切有缘众生(《发大心文》)。龚自珍学佛之心至晚年尤笃,魏源称他“晚尤好西方之书,自谓造深微云。”(这里所说“西方之书”,即指来自古代印度的佛教经典。)然而需要指出的是,龚氏之学佛经历并非如一些人所定义的那样,所谓是由于找不到出路而“陷于苦闷绝望”的结果,更谈不上是什么“人生悲剧”。要知道,那首著名的诗篇:“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便是他晚年在经历了一生仕途的坎坷与近20年的佛学实践之后,于1839年(逝世前二年)辞官南下途中写就的。其胸襟之廓然,感时之深切,没有丝毫的消极与颓唐,而是将早年积极入世的情怀升华到一个更为深沉、廓然的境界,从中亦可见到佛家超然的宇宙观与奋迅救世的基本精神,同时也可看出龚自珍对自己所发广大誓愿真切的践诺,这足以释解长期以来一些人们对龚自珍学佛经历的诋毁、曲解与成见。

  龚自珍一生研读了大量佛学经典,在佛教宗派中,他崇尚天台,排斥禅宗,依止净土。其佛学研究,不仅使他拓展了自己的精神境界,还帮助他扩大与丰富了自己的学术领域与视野,在他的诗文中,佛教的术语、名词,常常是顺手拈来,十分贴切。在《龚自珍全集》第六辑里,收录了他有关佛学的文章49篇,其中《最录》中有他对《八识规矩颂》、《原人论》、《禅源诸诠》、《永嘉集》、《念佛三昧宝王论》、《金刚錍》等经论的评述、考证、释疑,具有一定的学术参考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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