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胜唱

维摩精舍丛书之三

  口授 盐亭袁焕仙先生
  编撰 乐清南怀瑾、南充徐剑秋、内江伍所南
  记义 华阳吕寒潭、西充杨介眉、潼南傅仲穆
  记事 盐亭范天笃、潼南田肇圃、盐亭黄人俊
  记言 广汉杨光代、盐亭王乃鹤、盐亭邓岳高
  校讹 峨山大坪寺释通宽、峨山龙门洞释演观、奉新许建业、内江冷笑岑、内江曾鹤君
  缮稿 隆昌饶盛华
第一编 总说分
第二编 正说分
一、统说中庸 第一章
二、赞美中庸 第二第三章
三、难行中庸 第四第五章
四、践履中庸 第六七八九十章
五、一趣中庸 第十一章
六、遍行中庸 第十二十三十四十五章
七、保任中庸 第十六十七十八十九章
八、显用中庸 第二十章
九、要中庸第 二十一至三十二章
十、结中庸第 三十三章
第三编 结说分
   序曰:孔氏之学,该于六经。而子思独传《中庸》。汉儒稽文,程朱言理。皆欲探微言,抉大义,以承圣统。而至道叆[云+费],门户各标,彼唱此非,莫衷一是。遂使后之学者,迷其径趋,望洋兴叹,不亦大可哀乎!剑秋。怀瑾等比来潜心内籍,栖志心宗,遍叩丛席,得闻盐亭袁先生焕仙出世维摩精舍,诸方重之。今夏都讲,剑秋、怀瑾等数数参谒、叩以心要、先生皆笑而不语。久之乃曰:"若平昔酷嗜何籍?"对曰:"《中庸》。"曰:"何谓中庸?"以不偏不易之义对。曰:"偏而易非中庸邪?则圣人之道隘,而法有增减去取矣。"进曰:"偏与易即中庸邪?"曰:"圣人之道泛,法无去取,中庸之名虚立矣。"如是数问数答,茫然罔措。因与潼南傅仲穆、释通宽诸君子共师先生。就精舍敷座列席,恭请讲授《中庸》。诸子轮记,剑秋、怀瑾校稿。校已,陈先生阅正。意固在乎激策同俦。久之,遂成巨帙。斯帙也,妙叶圆通。义诠孔释,阐幽扬隐,然诸佛之心灯,振瞶发聋,续吾儒之绝绪、诚剑秋、怀瑾等生平所未常闻,亦即孟荀而后仅有之说也。庸讵知二千余岁已绝之薪传,得续于今?旷代而下,求孔氏之知音如先生者几人!几人!乃请于先生之前曰:"振宗风,正儒学,续众生之慧命,轨万有之一行,胥赖是篇,愿以公世。"先生不答。侪辈攗摭鸠工,付之剞劂。
  先生盐亭龙顾井人,父品三,母氏谭。袁、谭皆邑之望族。以先生夙慧,课责綦严。年十三,即遣应童子试,名列前茅,老宿震之。三十服官,四十反政,锐志心宗。自反政迄今二十年,朝夕罔替,发明大事。蜀中尊宿潼南傅真吾、大竹萧静轩、巴县朱叔痴、荣县但懋辛诸先生等,成维摩精舍,恭延先生主法。剑秋、怀瑾共诸子得闻希有义谛,诚先生一音之转,然亦诸大德共缘之会也。此帙有时以禅说《中庸》,有时以《中庸》说禅,有时《中庸》与禅共说,有时《中庸》与禅共不说。把百千万亿形形色色入一句中,于一句中演出百千万亿形形色色。尘尘剎剎,有有空空。不立一己,不趣他同,诚万有之奇观,百类之殊至也。若曰逃禅泥孔,泥孔逃禅,讵曰拘墟?聿云眼瞎?门人南充徐剑秋,乐清南怀瑾敬序。
  第一编 总说分
  第一章 悬说
  先生曰:"胜义幽邃,离即总殊,曰孔、曰释、日老、曰庄、耶、回。示范途有千差,原体理非二致。归其径于玄宰,溯其说于灵枢,极其理于相外,都非语言能诠、意识能缘。夫意识不能缘、语言不能诠,说者何说?闻者何闻邪?仲尼曰:'予欲无言。'子贡曰:'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固实诠真,讵曰吝法?且非攻异。若然,《诗》、《书》、《论》、《孟》、《礼》、《易》、《春秋》,非儒家者言邪?三藏十二非释家者言邪?大小可兰,新、旧约,乃至《道德》、《南华》、诸子百家,非耶、回、老、庄诸贤哲之言邪?春而仁,夏而荣,秋杀冬藏,彼四时者又无情之言也。有情、无情且费然而言,今曰无说,又曰无闻,无乃非欤?曰:'否!否!'惟无言也,所以成言之大。惟无闻也,所以全听之绝。大言绝听,弦外希音,固非探堂达寝者不足以及乎此矣。
  "昔须菩提尊者岩中宴座,诸天雨花,赞叹者曰:'空中雨花。赞叹是何人?云何赞叹?"天曰:'我是梵天,敬重尊者善说般若者。'曰:'我于般若未尝说一字,云何赞叹?'天曰:'如是,尊者无说,我乃无闻,无说无闻,是真说般若。'庄子曰:'言而足,终日言则近道﹔言而不足,终日言则近物。'皆斯义也。明乎此,《诗》,《书》、《论》、《孟》、《礼》、《易》、《春秋》,三藏十二,乃至耶、回、老,庄、百家等,汗牛充栋,实无一字。惟无一字也,《诗》、《书)、《论》、《孟》、《礼》、《易》、《春秋》、三藏十二部,乃至耶、回、老,庄,百家,驾日月而常明,亘天地而同枯矣。
  "非仅此也,凡百工技术、声、光,电、化、山鸣谷响、鸟兽之啼,昆虫之迹、岳峙之静、江流之动,若常若变,若是若非,若长若短,若色若无色,若人若我,若圣若凡,宁越斯义?所谓剎说尘说,三世一切,墙壁瓦砾等,永日通宵炽然而说也,不然,释氏不云不二,孟子讵曰尧舜与人同?漆园无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之论矣。知此胜义非语言能诠、意识能缘,或不诠不缘,即诠即缘。当人自知也。
  "昔者临济玄于僧堂里睡,其师黄檗入而见之。以拄杖打板头一下,临济举首见檗,却又睡去。檗复击板头一下,而往上间。见首座坐禅,乃曰:'下间后生却坐禅,汝在这里妄想作么?'座曰:'这老汉作什么?'檗又打板头一下出去。当时有个沩山老人把这一则事迹举问仰山曰:'只如黄檗意作么生?'仰山曰:'两彩一赛。'知此胜义,为语言能诠、意识能缘,或不能诠、不能缘?亦自知矣。
  "既知也。所谓孔,所谓释,所谓耶、回、老、庄一切贤圣、一切胜义、一切三昧、一切修多罗、一切功德海、五明、六通,无不焕然等见,当体圆成,法尔具足,不假他求。此本经所谓达天德者,亦即《盂子》所谓大丈夫,《大学》所谓有斐君子,释氏之文殊普贤大人境界、老庄谓之至人,叉曰玄宰,回教安立九天四圣之阿尔实库西两天至人,又曰真宰,耶稣谓之上帝,又曰主,皆一体而异名也。倘不于此一觑觑破,日向善知识前或古人故纸堆中寻章摘句,称郑称扬,谓为多闻,言称开士,此无智人,睦州斥为担板汉,永嘉觉谓之痴狂外边走也。勉之!检之!"
  先生说是语已,凝然冥坐,四众惘然。有问者曰:"凡圣既云不二,一切本自圆成也。他固不问,如何学人不同孔释、孔释迥非学人?尚望哀而详示。"
  先生闻此语已,顾示大众。良久谓曰:"会么?"进云:"不会。"先生曰:"赖汝不会。不然,我一篇无疾而呻、无韵而哦的话言从何结局?"复曰:"会么?"进云:"不会。"
  先生曰:"万里凉风嘶逆马,一天明月到故人。"下座。
  第二章 略例
  演唱、普说、小参、上堂、训诂、拈提、论赞,种种安立名言,要不外显用明体,立己破人也。演唱者,滔滔如洪波之激海﹔普说者,粒粒若圆器之倾珠﹔小参则随缘而赴机﹔上堂乃树范而风远。言必该典,训诂为尚﹔义叩专工,拈提乃通﹔至于论赞,抑扬乘其褒贬,去取悉轨阳秋,今此之说,有难遍及。仅以左之三支,诠其义而通其余。例固不仅三,故曰略也。
  一释字。此土以语言文字诠理及事,不通字义,斯晦也。开例之首,先及之。
  二通义。义不通,行焉笃?笃行全事,激义居先。故次释字曰通义。
  三拈提。释字之失,臻其至,则蔽物。通义之失,臻其至,则囿理,蔽物囿理,宁曰中庸,超方之立于焉尚也。爰立拈提。
  《书》曰:"汤执中,立贤无方。"《齐物论》曰:"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而泰山为小﹔莫寿夫殇子,而彭祖为夭。"云门曰"顾鉴咦",首山曰:"家家门前火把子"。之数者,超方之似也,明此而后,出主人奴,把头作尾,无德不通,有感斯应。终日囿于理而远乎理,蔽于物而外乎物。不守一家之言,不倚他人之户。不立自己之场,不落圣贤之臼。不任运而闲闲,不役形而戚戚,不舍雅而居俗,不远俗而鸣高。不立异以非同,不趋同而舍异。或时用字作义,或时用义作字。或时字义两用,或时字义两不用。以之而说《中庸》,则中庸法如是﹔以之而说凡圣,则凡夫圣人法如是﹔以之而说百工、伎艺、曰兵、曰农、曰商、曰教、曰财等等法,而此等等一切法无不如是也。此超方之的旨,拈提此旨以示人,古人谓之"评唱"。又曰"拈题"。今演《中庸》,例固尚乎此矣。日词丽、曰文藻、曰典、曰雅、曰高、曰幽,一切胜名,都非所尚,必曰然诸圣之心灯,续众生之慧命﹔揭宇宙之至理,轨万有之行。责固肩夫貌躬,义讵让于当仁?此心此志,山岳可移,之死靡他矣。若曰斯言也,似离经﹔斯义也,实叛道,乃至佞佛逃禅,骛外盲内,一切游词,诽语、谤论、邪言,都非所计!
  第三章 诠《中庸》之胜义次第,拈东西学者之失
  浅尝西学之人,每病东土之说。曰:"事失后先,语每颠倒,条理不纲,杂糅不治。"且引《孟子》七篇、《论语》二十章而难曰:"任何一事,可先可后。任何一则,可入可离。又语无回互,理失沟通。所谓破立皆不合乎逻辑者也。"救者曰:"否!否!"是固拘墟而囿隅,盲者之言也。置无论,以余诠《中庸》十章言,首章显体用之极则,明相行之上起,而总说中庸。立现隐显微等说,以诠其所不能诠。盖无相中而立相,无言中而立言也,依此体用相行之假名,激信愿行,证之至叹。故二、三两章依之而赞美中庸,因赞而愿,因愿而行,因行而知难也。故四、五两章又以难行显夫中庸。盖行人驰求向外,背本逐未,出入生死,长梦不醒,且终日在中庸道中而不自知有此一段大事。
  先觉悯之,师友激之,于焉乃泛归舟,适彼乐土,瞻望靡及,始知其难。在未掉回舟前,固瞢瞢然忽而易之也。七十子之徒,终身役此而不能息。故子贡问于仲尼曰:"愿闻有所息。"仲尼曰:"生无息。"子贡曰:"然则终无息乎?"仲尼曰:"有。视其圹聿也,坟如也,则知所以息矣。"子贡曰:"大哉!君子息焉,小人伏焉。"难为如何?又雪峰九上投子,三到洞山﹔长庆坐破几多个蒲团﹔释迦舍却头目脑髓,其难又为如何?耶稣谓其徒彼得曰:"汝当三次不识主。"耶稣殁,彼得果三反乃洞了此义。了此义已,即请身殉。先圣后圣,前知末学,见道因缘虽有千差,于此生难,实无一异。今曰"先后失次,条理不纲,杂糅不治",盲乎非邪?
  既难行也,讵不行哉?六,七、八、九、十诸章,乃拈古准今,曰舜、曰回、曰由,皆以难行能行而履乎中庸。既履已,回思畴昔,逆数多生,遍观诸有,皆以不履中庸,流浪生死,轮回六趣,出奴入主,枉受苦乐,虚萦是非。今也如实了知,曰人、曰我、曰物、曰非物,由来不动一念,不启一行,都在中庸道中矣。无一时之或逾,无一事之或愆。只以驰求心、人我心、是非心、一切处、非一切处如是等心,障而难入,自不肯趋。于焉悲喜交激,喜如是难能之法,而我幸能得履于中庸也﹔悲如是平遍之法,而人与我无始驰求不能履乎中庸也。于焉乃生二障:
  一自许 行人届此彻见人我不二,物我不二,法我不二,一切圆成,不假他有,遂生满想。自云已足,讵知此正孔氏之谓"入德",宗下谓之"知有"。云门曰:"直得乾坤大地无纤毫过患,犹是转句者也。"(按:云门偃上堂云:"直得乾坤大地无纤毫过患,犹是转语。不见一色,始是半提。须知有全提时节"云云。宗师语句,本无实法。宁有是处?曰权、曰实、曰体、曰用、曰全提、曰半举,无论形形色色,有有空空,都以诱掖行人入德,奖劝当机履乎中庸。若曰实法,不但损人而亦埋己也)释家者言谓为解脱深坑,又云般若酒醉人难救。宗门下客谓之净裸裸处,二乘圣人悉住于此。洞山曰:"恰似入京朝圣主,只到潼关即便休。"子思哀之。十一章引孔子之言曰:"吾弗能已矣",以策之,俾极于中庸至道,若曰良骥,自必见鞭影而兴驰矣。
  二竞异 行人届此无上支之过患,必自忖曰:"本自圆成,不假他有。何百千三昧、一切功德海之于当人或具或不具、或具而不透、或透而不周邪?"于是妄计优劣,横较短长,朋从尔思,繁兴尔疑。曰修性、曰修命、曰龙虎、曰坎离、曰汞、曰铅、曰玄、曰丹、曰采补、曰药石,乃至符录、咒祓、解幻、巫蛊等莫不由此竟异一念而生。既生也,害于外,则黄巾、白莲祸社会国家、贻及后世而罪不可赎也﹔害于内,则穷劫而不得择乎中庸,流浪生死,沉沦六道,头出头没,而苦不能出也。讵知初生之虎,体虽具有虎形,而用尚不能畏犬,况曰吞牛,及形而壮也,百兽犹慑其威,宁曰服豕?仰山曰:"三明六通,是圣末边事。但达本识心,不愁其末,他时后日,自具去在。若未得本,纵饶将情学他不得。"又以沩山语信之曰:"凡圣情尽,体露真常。事理不二,即如如佛也。"子思悯之,引孔子之言曰:"索隐行怪,后世有述焉。吾弗为之矣。"以折之,俾住于中庸至道。若曰开士,自必见归车而思反也。
  故十一章以索隐行怪、半途而废等说以折之、策之而一趣乎中庸。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四章曰君子素位而行,曰道不远人,曰行远自迩、登高自卑等,乃扇示行者,如君子也,圣人也,夫妇之愚也,一一平常而遍行中庸矣,因难行能行而践履,而一趣,而遍行也。曰"条理不纲,先后失次,杂糅不治",又盲乎非邪?
  十六、十六、十八、十九四章,行人既一趣而遍行也,必令其长养善保之。四章者,首曰鬼神之为德,以"不可度、不可射、不可听、不可遗"而形遍行之殊致,所谓空有无、齐物我者也。曰舜其大孝,曰无忧者文王,曰武王周公其达孝,皆保任之至,洞上《宝镜三昧》曰:"臣奉于君,子顺于父。不顺非孝,不奉非辅。"孝之至,乃保任之至。保任之至,而用、而大用、而妙用于焉繁兴。此四章者,又以顺、以孝而保任乎中庸者也,故二十章举哀公问政以显中庸之全体大用,明圣道之无所不该。
  夫为天下国家也,修身也,劝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如是等用,溯其源,稽其行,宁在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外邪?一切神通、一切三昧、一切功德海悉在乎斯矣。行人证此,具效必显。故曰虽愚必明,虽柔必强。既明且强也,以此图功。何功不奏?以此京物,何物不臧?未闻田园不治,已业不修,终日兀坐,逞符咒、烧铅汞,为经邦国大天下也。亦未闻舍治家国、平天下、利人物为繁兴大用也。不然,妖人也,讵中庸至道邪?续众生之慧命,然诸圣之心灯,揭宇宙之至理,轨万有之一行,其在斯乎!其在斯乎!此章以文言为承上启下,以组织言为中枢,以义言为的轨,以超方言显万化之穷通,笃一行之常异,固以用而显乎中庸者。所谓:"芍药花开菩萨面,棕榈叶现夜叉头"。孟子曰:"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此之谓矣。
  二十一章乃至三十二章,立诚显明,即明诠理,因理即事,横通直达,述古要今,穷理尽性。立规度,法天时,所谓穷四时之态,拈万有之殊。渊渊其渊,浩浩其天,以要《中庸》三十三章,七引《诗》言,六称君子,而以无声无臭归结在未说未立以前,是未说前了无一物,一张白纸。既说后了无一物,一张白纸。正说时丝忽迹相不留,纤微事理不寓,了无一物,仍是一张白纸。首尾互通,中如裂帛。霁如雨过天晴,皎如云开月白。以结中庸,而精而密,有心皆通。行人证此,即中庸也,记曰:"鹤飞千尺雪,龙起一潭冰。"懋矣哉!夫《中庸》者,果有起有结邪?盖就其文与方便而言也。今表之:
  一、统说中庸 第一章
  二、赞美中庸 第二第三章
  三、难行中庸 第四第五章
  四、践履中庸 第六七八九十章
  五、一趣中庸 第十一章
  六、遍行中庸 第十二十三十四十五章
  七、保任中庸 第十六十七十八十九章
  八、显用中庸 第二十章
  九、要中庸第 二十一至三十二章
  十、结中庸第 三十三章
  总上之说,必武断曰:"任何一章,可先可后﹔任何一则,可入可离。"且曰:"破立皆不合乎逻辑。"得乎?此固拘墟而囿隅,盲者之言也。于是往反数诘。
  先生笑而谓曰:"如说,古哲所谓一付棺材,两个死汉也。惑哉!惑哉!记曰:'智不囿物,贤不拘方。'逻辑者,论理学之别名也。轫于西方希腊哲人时代,当我土周之中叶,原文逻辑,意盖指为合理之思想与语言矣。明季李之藻译为'名理探',清季严几道译为'名学',有税务司者,又译为'辩学'。'论理学',日本之译也。今曰'逻辑',音译也。如佛经'般若'译智能,而义不能尽,仍存'般若'之名也。极其大,究其小,融其中,不外语言、思想之合理化。我此胜义,非语言能诠、意识能缘,纵合其辙,不为益﹔反其轨,讵曰害?如明暗之于太空,明者自明,暗者自暗,于空何有?
  "必曰合逻辑,未轫此名此义前,实无逻辑,必曰不合逻辑,既轫既立此名此义后,实需实宜有此一学。不然,逻辑之名,宁轮至今?就立此学之场而言,宇宙之大,科哲凡圣等学之宏,欲研讨之,无不适用此学。就破此学之场而言,宇宙之大,科哲凡圣等学之宏,无一可适用此学。何也?诸名无常,皆是假立。非真非实,非至矣。
  "然则至实至真至至,伊何?曰'中庸'矣。中庸之义,不可以语言诠、意识缘,在前悬说章已罄。中庸之名,姑待后文释名章而演。今以约而言,方便而谈。中者,体也﹔庸者,用也。遍凡圣、罄空有之学,即事即理,不越体用。体者,显用之理﹔用者,明体之物。无体不显用,无用不明体也。即无理不成物,无物不显理也。西方之学,多由用而归体,故拘于物﹔东土之言,多明体而及用,故囿于理。拘物之弊,每泥条理。所谓'死在句下'者也。囿理之病,失在涣杂。所谓'远乎环中'者也。然此亦法尔如是也。彼由用而反体,舍此物之理,此物之理谓条理井然也,则胜行何起?此由体而起用,舍此理之物,此理之物,即涣杂不拘也,则蹄筌何忘?故曰西门东门,皆可入城。又曰铁器火器,都能杀贼。城也者,喻中庸之大道也。贼也者,权执西执东之妄计也。东门之人谓西门之人曰:'必东门入而后及城。'亦犹西门之人谓东门人曰:'必西门入而后达城。'其惑一也。持铁器者遇贼时必曰:'火器杀贼为利。'于是舍铁器而别觅火器,而贼鮆。亦犹持火器者遇贼时必曰:'铁器杀贼为是。'于是舍火器而别觅铁器,而贼鮆。其惑亦一也。讵知'到头霜夜月,依旧落前溪'邪?
  "惜哉!惜哉!孔氏的旨,中庸大义,孟荀而后己失薪传。治汉学者曰今文学派,曰古文学派,要皆借他人门面为自己装璜,著书等身,更不过品行端洁而已,至品行之不端洁者,更可悲也。治宋学者,自云得不传之学于遗经,在汉学家,犹依据古人故意释经证古,今则终日兀坐,且誉静坐者为真好学。然则不兀坐者即非真好学邪?碍如此!又曰'春来不折枝。折枝有伤天地好生之德。'迂如此!毕生把一个'私欲净尽,天理流行'的话言律己身,验学人,又浅薄如此!苦哉!苦哉!孔子之学、中庸之道,竟被他汉、宋两派学者和会杂糅,于是乎亡全丧真,不但觅无灵魂,而筋肉皮骨都不可得也。
  "圣人之学,若在字义或事理,十五入学,七十从心,白费工夫矣。圣人之学,若在终日兀坐,春不折枝等,少正卯不必诛,乃至师项橐琴师,襄官、苌弘,礼老聃,游说于盗跖,自卫返鲁,述礼正乐等,及汤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背义失道矣。可乎?可乎?私欲净尽,天理流行,亦一期方便之言、半途之说,登堂达寝者,固不如斯。何也?二法矣。法既二,岂《中庸》云'其为物不二,则其生物不测'之义乎?讵知天理即人欲,人欲即天理,舍天理别无人欲,舍人欲亦别无天理也。天理人欲,实不二,然又非一。果一也,圣人即凡夫,凡夫即圣人。吾侪学圣人者,是以圣人而学圣人,头上安头也。果二也,圣人终是圣人,凡夫终是凡夫,吾侪学圣者,明知其不至而欲至,是嗜甘者知芩连为苦而大嚼也。惑哉!惑哉!昔临济玄云:'淮知吾正法眼藏,竟向这瞎驴边灭却。'然欤?非欤?亦可笑也!(按:临济此语,非罚非赏。今借作罚,实一期行言之便。读者若认作实罚实赏,不但不会临济此语,而亦冤诬古人,自投涂炭也。)
  "仲尼之道欲绝而未绝,汉宋两派学者傅会比拟而道遂绝。老庄之道将亡而未亡,丹道符?两派学者立奇鸣异而道遂亡。然则吾土黑暗矣。曰:否!否!有释氏之学起于晋宋,心灯西照,吾学东明。不然,孔子何以谓之圣?孟子何以权名贤?吾侪且不得而知也,况微言大义,圣学薪传乎?昧者不报饮水之源,翻仇惠我之好,曰佞佛、曰逃禅亦可丑也!甚有窃议余说为糅杂五宗,不守一德者,亦昧甚矣!夫圣人之学,不但不守一家,即人即我,亦当摈而不守。孔曰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佛曰人无我、法无我,老曰吾之大患,为吾有身,庄曰今者吾丧我。此也,又不但杂糅五宗也。物并育,道并行,孔子之言﹔不齐之齐,庄生之化﹔自他不二,释迦之说。讵知世无孤独而不朋从之理事乎?纯一材不成屋,纯一人不成家,纯一事不成国。如只柱无余,屋不成﹔只男无女,家不成﹔纯一财而无兵农等,国必不成。此如是也,况演唱圣人大义、中庸的旨乎?今曰不守一德而杂糅,古德曰两个驼子相逢,说世上而今无直人也。可嗤!可咄!
  "役物之弊用。(即由用而未明体者),极其至,则残杀攻伐。囿理之愆(即明体而未起用者),极其至,则柔情不振。此世界之所以日寻兵革,祸不旋踵也。役物多强,囿理每弱。若强则总强,理无战伐﹔弱则总弱,义鲜斗争。此学术好尚之不同,强弱于焉而有异。无怪乎日寻凶暴而不息也。倘不因而救渡,则此全球二十余万万人数,不数百年无遗种,则管领宰割此世界者不为禽即为兽。彼且坐视吾人之肥瘠,待而窥我也,可不儆乎?语曰:'险处岂常忘顾鉴,纵行平地索提防。'余与若敢不勖?曰西、曰东、曰条理不纲、曰杂糅不治、曰无回互沟通、事失先后、语每颠倒等等一切,浮言剩语矣!"下座。
  第四章 中庸释名
  "中",《说文》和也。从口 。上下通,陟弓切。"庸",《说文》用也。从用从庚。庚,更事也。余封切。
  朱子申程子之义曰:"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
  今注曰:"中,离二边,绝三际,悬立之假名也﹔庸,微二边,即三际,虚言之权号也。"
  必曰通上下,然则左右,前后、四隅及中不能通邪?果尔,圣人之道有碍有尽,其得谓之中乎?庸,用也。然则不用时即不得谓之庸乎?果尔,则用与不用,截然画为两橛。《中庸》曰"其为物不二,则其生物不测"谬矣。又上对下言,下因上有,无上则无下,无下亦无上。今此曰上,若到今此之上以视乎上,则上在今此之上,而昔所谓今此之上者实居下也。释下亦然。若曰揭一以概余,拈一以通万,摘一以远冗,则又指途不精,行人惑于去取,非所以张圣范而循循善诱于学子莘莘矣。
  曰:"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然则偏与易即非中庸邪?"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夫道有正必有邪,理有定必有不定。偏与易而非中与庸,则中庸之道不遍,圣人之义狭。孔子七十而从心所欲,定逾矩矣。道有邪正,理有定动,《中庸》之言曰"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谬矣。其得谓之通义乎?
  无边不显中,边以中立,中因边有。是无边而中亦不立,无中而边亦不有也。了此乃谓之全边全中。三际者,过去、未来、现在也。然亦假名。过去已去,未来未来,才说未来又已过去。现在亦不住也。不住不得言有。过未亦然。虽不得言有而实有,此过未现之假名,故又非无也。虽非无,而眼不得而见,耳不得而闻,此不见闻中之极则。故曰:"离。"论曰:"其入也离。"百丈曰:"离此用,即此用。"无以名之,假名曰中、曰体。
  虽非有,而眼实得而见,耳实得而闻。此得见得闻,庸之极则。故曰"微"。论曰:"其出也微。"百丈曰:"即此用,离此用。"无以称之,权称曰庸、曰用。
  体用相乘而理事成,即阴阳合而化育成也,无体不成用,无用不显体。中与庸非二,然又不一。行人知此,不但《中庸》十章义尽,孔孟毕世之言、老庄罄有之说、释氏三藏、回、耶、百家之旨,一时毕尽,而无丝毫遗异矣。旨哉!旨哉!慎勿自启狐疑,妄计得失。倘无如是等过,一觑即破。子路之拱,曾子之唯,当下现成。大慧杲所谓"忽地一下"也。行人果得忽地一下实时证入中庸,而与尧、舜、禹、汤、周公、孔子、颜、曾、思、孟等把手同行。以释家言,则三世诸佛悉在斯也。讵曰"茅山访道,千里决玄"邪?不可失,不可忽。勖之!勖之!
  曰解脱、曰般若、曰法身、曰真如、曰菩提、曰涅盘,曰无上正等正觉,释迦之言﹔曰自然、曰玄宰、曰螭珠、曰灵枢、曰天君,老庄之说﹔曰真 、曰上帝、曰主,耶、回之语。孔曰明德、曰仁、曰中庸、曰心、曰性等,皆此一事而立多名。马师"曰"非离真而有处,立处即真也"。然真亦因假而有。若无假,真亦不立。千古立则,圣人成化,皆黄叶止啼,都无实义。若泥实义,非圣人之言也。故曰"戏把枯桐收作乐,权将黄叶指为金"。知此,上之释字、通义等,通亦得,不通亦得,通不通总得。不然,饶汝把尧、舜、禹、汤、孔、佛、耶、回玄言妙义,蕴在脑中,总是不快漆桶。何也?盖不知"夜来一派多情月,依旧烟笼十里堤"也。
  先生说是语已,顾视大众,以手击案一下,瓦屋皆有声。久之乃曰:"会么?"众无语。先生复曰:"此章释名如是!如是!"
  第二编 正说分
  第一章 统说《中庸》
  第一节 总论
  "梁太子昭明者,开《金刚般若波罗密多经》为三十二分,识者悲之,谓妄割先圣伟范宏言,身陷地狱,名讥大雅。今先生割裂经义,开此十章,明知故犯邪?抑别有绍承而启未来邪?胡不远咎,自毁如此?"
  先生曰:"余早晚入地狱也。"问者大惑。曰:"会么?进云:"不会。"
  先生曰:"昔赵州谂云:'我不入地狱,阿谁教化汝?'比来与若说玄说妙说短说长,义已违乎胜谛,形固囚于情牢。昭明死入地狱,余今生困愁城。非仅余也,先圣后圣,无不共萦此苦。盖至高、至妙、难行、难信之法,初欲演之,非语言能诠、意识能缘。继欲缄口而众生长劫沉沦,爱河莫度,大径不游。故仲尼兴'余欲无言'之叹。至若释迦掩室摩竭,净名缄口毗耶,《楞严》曰'真非真恐泥,我常不开演',皆此义也。然则终不说乎?此固不可。于焉开方便,示权宜,横说竖说,以说说,以不说说。右之左之,前这之后之,上下之,总以奖策,或诱掖行人履乎中庸而已。既履也,是法可,非法亦可,开此经为十章、三十三章可,千章或一字一章、不立一章均无不可。不然,饶汝鞭笞三藏,驰骋五车,痴狂外边走也。何有于当人邪?今以十章说《中庸》,此而曰统,义固尚乎斯也。"
  第二节 经文
  {朱注|第一章}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一、释字
  天 《说文》"颠也。至高无上。从一大。他前切。"朱注曰:"天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气以成形,而理亦赋焉。"今注曰"轫始而上之谓天。"
  命 《说文》"使也。从口从令。眉病切。"朱注曰"命化令也"。今注曰"不能违赵之谓命。"
  之 《说文》"出也。象屾过屮枝茎益大,有所之,一者地也。止而切。"朱注无释。今注曰"出荡十方而无碍之谓之。"
  谓 《说文》"报也。从言胃声。于贵切。"朱注无正释。今注曰"尚其所指而语人之谓谓。"
  性 《说文》"人之阳气,性善者也。从心生声。息正切。"朱注曰"性即理也。"今注曰"空有无之谓性。"
  显 《说文》"头明饰也。从页显声,呼典切。"朱注曰"明,显也。"今注曰"无处不见曰显。"
  微 《说文》"隐行也。从(微左部)(微右部)声。无非切。"朱注曰"微,细事也。"今注曰"无处能见曰微。"
  慎 《说文》"谨也。从心,真声。时刃切。"朱注曰"戒惧而谨也。"今注曰"勿忽而不苟曰慎。"
  独 《说文》"犬相得而斗也。从犬蜀声。羊为群,犬为独也。徒谷切。"注曰"独者,人所不知而已所独知之地也。"今注曰"灵光独耀,迥脱根尘曰独。"
  致 《说文》"送诣也。从[故-古]从至。陟利切。"朱注曰"致,推而极之也。"今注曰"至也,言至于此而证入中庸也。"
  二、通义
  "天",轫始而上之谓天。释氏缘生之说曰:"诸法不自生,不他生,不共生,不无因生缘生。"此说统万有,偕诸义。取以释此甚偕。何也?盖有此缘而轫始,上者天也,下者地也,中者人也。权此土而立之假名也。"而",者,谓此土立名,并同化、非同化、人物也。不然,色界、诸天、天人谓上,无色界为天,己色界、下欲界不名曰天,岂通义乎?故曰轫始而上之谓天。故此"而"字为不可忽。"命",不能违越之谓命。如轫始为晴,无论自他,不得名阴。轫始而阴,无论自他,不得名晴。故曰"不能违"。又不得谓晴后即阴,阴后即晴。且正晴时无阴,正阴时无晴也。故曰:"不能越"。有轫始而上曰天。天,上也,颠也。此上此颠,即现示此晴此阴最初一现者。此一现也,在无知之现示者,不能违越,非晴非阴,亦犹领受彼现示者,不能违越非晴非阴也。故曰不能违越。成此不违不越,权称曰命。
  "之"出荡十方而无碍曰之。谓轫始而上而命则此之也。出荡十方而无碍,入则纤毫而不留,使无此之,则彼晴彼阴从何而命而显邪?临济玄曰:"东涌则西没,南涌则北没,中涌则边没,边涌则中没。"故曰出荡十方而无碍曰之。
  "谓",尚其所指之谓谓。盖自尚其所欲言而及他也。
  "性",非语言能诠、意识能缘。今曰空有无之谓性,盖方便而言也。《说文》"人之阳气,性善者也",朱注"性即理也",两义皆悖。必曰人之阳气性善,然则人之阴气性恶,非性欤?必曰性即理,然则非理非性欤?是此性狭而不遍也,讵知阴阳相乘而化育成,善恶相乘而社会成?故无一事理而不备善恶,即无一事理而不该阴阳。合阴阳善恶,则无所谓事理也。执一事理而曰全,众盲摸象,讵达者之言乎?然则合阴阳善恶,曰理曰事即性乎?曰非。舍阴阳善恶曰事,曰理即性乎?曰:非。然则必如何而曰性?古哲于斯各封己说,必欲诠真,宁逾踰亲证?若然,亲证当依何陟?
  孟子曰"性善",荀子曰"性恶",告子,孟子之徒也,反其师说曰"性无善无不善"。等斯说也,皆远宗乎孔子者也,考《论语》子贡曰:"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矣。"夫子贡者,亲炙于圣门,且不可得而闻,余也孰得而闻?又,既不可得而闻,然则此不可得而闻者,为已闻?为未闻?若曰已闻,云胡不闻?若曰未闻,知此不可得而闻者为已闻为未闻亦可怀也。又,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检《论语》之记问孝、问政、问礼、问为邦,皆有问乃答。今则不叩而鸣,自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何邪?讵知希有之法不说不可,欲说无从。虽颜、曾之徒尚不能兴一问,况游、夏乎?今兹去圣已遥,行人内失自修之勤,外无师友之勖,困妙义于字里行间,昧胜行于人欲天理,曰得中庸的旨,孔孟薪传,真缘木求鱼,痴人说梦,自欺欺人矣!讵不惑哉!讵不惑哉!
  昔余以此义叩一老宿。宿曰:"此理至明。人性与人性相近,与狗性相远。狗性与狗性相近,与人性相远。近者,亲也﹔远者,疏也。"余曰:"止!止!且不问习,人与人性相近也,商臣弒父,五公子争立,乃至夫妇、朋友互相攻贼者,何邪?与狗性相远也,人见狗必致狗死,狗见人必致人死。斯世界者,不尽人必尽狗。云何狗有饲养于人,人不必尽杀其狗者,何邪?"宿大窘。曰:"若言伊何?"余曰:"此理至明,实无当人摹拟处。若穿凿太玄,傅会过异,则去道愈远,滞而难通矣。夫远近乃相对而立,无近不表远,无远不立近也,相乃连介之说,片面不言相。性者,习之体﹔习者,性之用。无体不表习,无习不见体也。性当体即是,对习而言,故曰近﹔习对境乃有,于性而言,故曰远。"宿闻语未卒,色然而喜,起而语曰:"旨哉!旨哉!希有之论也。得自何书?传自何人?"余曰:"非因师得,不以书通。每日但虔参一个话头,敬念千声佛号而已。"宿闻语已,凝神久之。乃怫然曰:"我已投孔子,不再佞释迦" 。余曰:"若不尔者,许先生穷劫不识孔子。何也?不会性相近、习相远矣。"
  清之季,华阳谢先生者,以傅大士偈闻余曰:"空手把锄头,步行骑牯牛。人走桥上过、桥流水不流",杜顺大士偈曰"益州牛吃草,嘉州马腹胀。天下觅医人,灸猪左膊上",余闻大诧,立斥其僻且咎具愚,引孔子"攻乎异端","不语怪力乱神" 等说折之谢故笑而不言,三台张先生梦余者,闻之让曰:"闻忠言而逆。岂开士之行乎?"乃授余以《金刚般若波罗密经》。余三十服官,四十反政。既反政己,暮究朝参。民二十七年夏,张先生梦余弃世,固已二十年也。忽于成都春熙路遇谢先生,谢神形清逸,怡然自伟。余喜而握其手曰:"比来如何?"谢曰:"潜心净宗。"余曰:"若然念佛,进程现为如何?"谢曰:"余正念时无念,无念时却念。"余曰:"果尔,得念佛三昧也。"谢曰:"不敢。"
  又二年,复遇于成都之春熙路,相邀品茗。余固知其未至也,复申问如前,谢答亦如前。余曰:"若然,还往生否?"谢曰:"当然往生。"余怫然而怒,且诘曰:"无念已得法身,而念法身已起用。无念而念,念而无念,法身即起用,起用即法身。当人当下,即显净土。且能接引众生来生汝土也。今曰往,往何处?又曰生,生何土?襄者足下曾以傅大士、杜顺大士法身颂示余,今云云无念而念,是已得法身。既得法身,此颂当明。即请足下为余通说彼二颂者意果何在?"谢大沮。
  余曰:"若此不会,今为足下寻个注脚。唐之中叶,有尊宿者曾于此偈注云:'太行山上云蒸饭,佛殿阶前狗矢天。剎竿颠上煎锤子,三个胡孙夜簸钱',其义云何?"谢闻已,窘如前。余又曰:"若此不会,再与足下寻一注脚。曹山寂读此颂已,曰:'我意不欲如是道',门弟子请别作之。其词曰:'渠本不是我,我本不是渠。渠无我即死,我无渠即余。渠如我是佛,我如渠即驴。不食空王俸,何假雁传书。我说横身唱,君看背上毛。乍如谣白雪,犹恐是巴歌'。其义复为如何?"谢又窘如前。余曰:"不但足下会他不得,纵饶把这一切玄言妙语会得透顶透底,还是法身边事,犹未透得法身向上事。"谢曰:"然则法身向上事为何?"余曰:"余言轻,不足信汝。今再以古德言章开若之惑。北宋之末,有一尊宿曰张无尽者,见皓布[衣+昆]举大士此颂。皓亦曰:'斯颂也,只颂得法身边事,而法身向上事则颂不得也。'无尽曰:'请师颂。"皓遂应声而颂曰:'昨夜雨滂亨,打倒葡萄棚。知事普请,行者人力,拄的拄,撑的撑,撑撑拄拄到天明,依旧可怜生。'当人果于上之一切葛藤了得清清澈澈,而不作了与不了想,庶几无念而念,念而无念。不然,自欺欺人也。"
  谢闻语已,窘不自胜,愤不自胜,而喜不自胜。实时礼而诘曰:"然则比如何而可?"余曰:"毋躁!毋躁!足下既念佛也,仍然把一句佛号,朝斯夕斯、行时坐时直下念去,一朝念到无可念处,取不得,舍不得,忽然转身摸着自己鼻孔,或此方报尽生彼方净土,花开见佛,悟无生已。然后洞彻今说,滴滴转珠字,字字吐玉,与三世诸佛一口同音。一切圣贤无二无别,实又一句也用不着,而一字也未说也。"谢闻说已,欢喜踊跃,色然赞曰:"希有哉!此论也,开我未闻。"
  法身者,性也。某老宿不信而难入,谢先生信而入也。未至斯二先生者,皆今人也。至于古人,二祖断臂,云门损脚,佛灯封衾,性之难注如此!今曰空有无之谓性,义安在?义安在?权语也。
  一切有情、无情、曰事、曰理,未轫始前固不可状、不可名、不可评也。不可状、不可名、不可评,不得言有。如上晴阴喻,未轫始前不可言晴、或新晴、久晴、晴善、晴不善等。阴喻同。故曰非有。有情、无情、曰事、曰理,既轫始后实可状、实可名、实可评也。实可状、实可名。实可评,不得言无。如上晴阴喻,轫始后不可言现晴、现阴、无晴、无阴。立名与评例同上说,故曰非无。正有时非实有。若实有,有即不坏。晴则总晴,阴则总阴。今不尔者,故曰正有时非实有,因无故有。古德所谓"言有时纤毫不立"也。正无时非实无。若实无者,无即不有。若有则不名无。若然,无则总无,而世无若晴若阴之状,况名与评邪?故曰正无时非实无,因有故无。先哲所谓"言无时遍界不藏"也。
  总上之说,法尔如幻。安立权名曰空,有无之谓性。行人如实了知,如实证知,释曰见性,老曰自然、耶曰识主,回曰真宰,孔曰中庸矣。证实相,了生死,得大涅盘,上趣乎三藐三菩提也。此实语者,如语者,不妄语异语者。行人苟不自疑,当下即入,不依他得,不从师授,不因己灵,一切圆成也。曰修性,曰修命,曰坎离,龙虎,三还九转,犀然而妖异自见矣。不然,斯脱网而无日,泛归舟以何年?昔永嘉觉虑行人不能决择,丝路无从也,乃大声疾呼曰"证实相,无人法,剎那消却阿鼻业。若将妄语诳众生,愿遭拨舌尘沙劫",千载下犹耳提面命也。吾人倘不甘暴弃,必自思自反,自怒自谴而涕满襟,而泣滂沱矣。曰亲证者,必依此而陟,讵他异哉?
  次以五释统说全章经文。
  (一)释天命之谓性至谓教
  广言天即性,命即性,之即性,谓即性,一切世间、非世间、遍空有、穷三际,何一而非性?必曰天命之谓性,此一性字而曰性,不可矣。若此一性字乃曰性,余不得曰性,性碍也,狭也,岂中庸博厚、高远、攸久、生物不测之义乎?以约言,不但此一性字也无,而无亦无。不然,下文曰隐、曰微,义当何释?有一滴可睹,一粒可数者,其得谓之隐与微乎?夫广与约,固非性,然亦非离广与约而别有也。盖有非是有,因无而有。无非是无,因有而无。故曰空有无之谓性。性即道,非离性而别有道也,率字与上文之字义。又循也,谓循此性而出即道也。整理此道以示,令其择乎中庸。孔曰入德,释曰见性,修道之谓教也。圣人立言,明显如此,宁有盲者说常、说异、说坎、说离,如是妄计邪?
  (二)释道也者至不闻
  虑行人向外驰求,舍心别觅,计外有也。开其说曰"道也者,不可须爽离。可离,非道"以救之。既不驰求向外,或执无言、无说、无声、无臭,而潜念无为计内无也,乃申其义曰"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以启之。行人如无如是等过,圣人之言从何而立?中庸之名宁居此世?果于此一觑觑破也,所谓入德、所谓见性、所谓允执厥中、所谓曾子之唯、子路之拱,一 时瓦解冰消。昧者执何者为胜法劣法,何者为道,何者为教邪?
  (三)释莫见乎隐至独也
  不住内外,而虑其任运闲闲,执一切不计为自然、为解脱、为乐天也。乃指的途,示彼显径曰"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无处不见曰显,无处能见曰微,若然,显微现隐,一派圆成。何事而非事?何事而是事?任运固闲闲,不任运讵不闲闲邪?君子慎独,独也者,非屋漏自勖、暗室自律,凝神静坐、百需仰人如三家村中土地也。果尔,福必折尽,自救不了,矧曰以道自教教人邪?独者何?灵光独耀、迥脱根尘矣。若曰笃恭暗室,无惭屋漏,此小知细行未脱拘系,安知大象所游,大智所诣,有超然于言相之外者邪?该中庸之大义,续诸圣之心灯,必俟君子。
  (四)释喜怒哀乐之未发至达道也
  行者沦空有、囿显微、泥内外、执一而不得乎中,或居中而忘于一也,当下专拈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何等亲切!何等现成!又虑执喜怒未发为中,发为不中、中节为和、不中节为不和而失圆也,复以体用明之,令行者无时、无事、无地皆能证乎中庸。故曰"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本者,中也、体也﹔和者,庸也、用也、达道也。体用之义如上释。
  (五)释致中至育焉
  天地位,万物育,中之至亦和之至也。耀全章之统旨,立万世之极规,行人即此乃证中庸,宗门下客曰"大事了毕"矣。不然,统谓不至。故曰"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天地位,万物育,乃法尔圆成,非他与,非师授,非求得,非江湖下士所谓取坎填离、乾坤大转、阴阳大交、炼精化气、炼气化种、炼神还虚及修性、修命之一切光影、一切空有。一切玄妙等境界也。此法尔圆成者,中亦育,和亦育、不中不和亦无不育﹔中亦位,和亦位,不中不和亦无不位。臻此,孔子七十而从心所欲不踰距也,华严之"理无碍。事无碍、理事无碍、事事无碍"者也。然此一路,不趋己入,非假方便,亦无渐顿,不因师授,不以己求,宁有趋而不入者乎?苟不臻此,葛藤极多。古德云"枯木岩前歧路多,非上上根人不至。"何也?彼上上根者,不尝一裔脔而自足,不护己短而轻人,诚求师友,虔修胜行,不底于成势必不已。上上根者,亦非别有他长也。
  第三节 拈提
  宋侍郎张九成者,号无垢居士,未第时,慕杨文公、吕微仲之学。谒宝印明,叩入道之要。明曰:"此事惟念念不舍,久久纯熟,时节到来,自然证入。" 复举柏树子话令时时提撕。一夕如厕(先生曰:"古人用功何等精进!如厕犹勤,余可知也。")正提柏树子话,闻蛙声,释然契入。述偈曰:"春天月夜一声蛙,惊破乾坤共一家。正恁么时谁会得,岭头脚痛有玄沙。"旋谒大慧杲于径山,与冯济川辈议及格物。大慧杲曰:"公祇知格物,不知物格。"(先生曰:"晴天霹雳,见缝插针。")张茫然。大慧杲大笑。张曰:"师能开谕否?"杲曰:"小说载唐人有与安禄山谋叛者,其人先为阆守,有画像在焉。明皇幸蜀见之,怒令侍臣以剑掣其首。时阆守在陕西,首忽落。"张闻举,顿领微旨。题其轩曰:"子韶格物,昙晦物格。欲识一贯,两个五百。"(先生曰:"若要识真学孔者么?只这是。你看他出格人物何等气慨!不拘一墟,不瞒己,不瞒人,必要澈头澈尾,打穿后壁。")
  又以临济四料拣叩曰:"此甚议论?"大慧杲曰:"公之见解,只要入佛,不可入魔,安得不从料拣中去邪?"遂举克符问临济至人、境两俱夺,不觉欣然。杲曰:"余则不然。"张曰:"师意如何?"师曰"打破蔡州城,杀却吴元济。"张于言下得大自在,尝曰:"某了末后大事实在径山老人处。"(先生曰"这回不是梦,真个到庐山。"又曰:"是谁说的?")其甥于宪音侍张次,张令拜径山杲。宪曰:"素不拜僧。"张令扣以法要。宪遂举《中庸》"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以问。杲曰:"凡人既不知本命元神下落处,又要牵好人入火坑。如何圣贤于打头一着不凿破?"宪曰:"吾师能凿否?"大慧杲曰:"天命之谓性,便是清净法身﹔率性之谓道,便是圆满报身﹔修道之谓教,便是千百亿化身。"言已,张顾宪曰:"于拜何辞?"
  先生曰:"三身具,释氏之学,天地之道尽也。孔、老、耶、回、百家之学亦尽矣。瞎汉!瞎汉!孔子何曾要汝取坎填离、作一切大背圣道、惊奇欺俗等说,曰修性、曰修命、阴阳大转。神存黄庭、气还虚府邪?大慧杲亦何曾教汝取坎填离、修性命为得法化报邪?此不明,害必巨,所谓因地不真,果遭迂曲。今皓首穷研毕生不至者,囿乎此也。可叹!可叹!张无垢,儒老也,潜心内籍,必臻于至,此之谓善学儒。大慧杲,释者也。于儒家者言,精透如彼,此之谓善学释。岂陋者画地自封、同舟较胡越、一室论长短邪?故曰'大象不游于兔径,大智不拘于小节'。"
  第二章 赞美中庸
  第一节 总论
  朱子谓其下十章,盖子思引孔子之言以终此章{天命章}之意,义失偕,何也?十章外余章者,非引孔子之言欤?子曰"无忧",子曰"舜其大孝"等,何邪?必曰非释此章之意,然此余章者,何不列于他经如《论语》等,而必归此篇,又何邪?此固例也。至"次言存养省察之要,终言圣神功化之极,盖欲学者于此反求诸身而自得之,以去外诱之私,而充其本然之善"等,义虽近是。然亦为初机者说也。若曰升乎堂寝,益滋其病。何也?外诱之私,与本然之善相对为二,非本经"其为物不二"义也。
  又去外诱之私是增,充内有之善是减。不增何去?不减何充?有增有减,岂本经"不动而信,不言而成"之义乎?况曰反求诸身而自得,即有自得,必非无得。既非无得,必是有得。若是有得,岂无为义乎?故余是其说为接导初机之是,非是其所是也。初机者不是此德胡入?已入者苟是此业何至?朱子一代硕儒,语失圆透,义远精工若此,盖其所治,乃言前荐得,句下精通,非彻证乎中庸者欤!风穴沿曰:"设使言前荐得,犹为滞壳迷封。纵饶句下精通,未免触途狂见。"故余不惜口业而揭如上说。甚矣,立言之难,不亦甚乎?此诸圣在未说前而欲缄口也。余以十章说是经,首立统说,次言赞美,盖因立此之统,故有继统之赞,讵得已乎?黄叶枯桐,原无实义。然则赞何赞?美何美?久之,先生以手示一圆相曰:"古德云:'不可毁,不可赞,体若虚空无涯岸。大千沙界海中沤,六道四生如梦幻。'"
  第二节 经文
  {朱注第二章}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
  {朱注第三章} 子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
  一、释字
  反 《说文》:"覆也。从又(厂之简体字)。反形。府远切。"今注曰"逆对方之事理曰反。"
  时 《说文》:"四时也。从日寺声。市之切。"今注曰"表过、未、现之假程曰时。"
  忌 《说文》:"憎恶也。从心己声。渠记切。"今注曰"外愧于行曰忌。"
  惮 《说文》:"忌难也。从心单声。一曰难也。徒案切。"今注曰"内愧于心曰惮。"
  至 《说文》:"鸟飞从高下至地也。从一。一犹地也。象形。不上去而至下来也。脂利切。"今注曰"极十方而无往曰至。"
  二、通义
  仲尼子曰者,子,孔子,仲尼其字。曰子思重其说而证其人以信示乎他也。无征则不信,不信则民弗从。民也者,用于政,人民也趣乎中庸,行人也。人民不信,政必失﹔行人不信,述此中庸者无的而放矢,岂子思之意乎?故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孔子至人也,犹曰"宪章文武"。释曰世尊,皆重其说而定于一尊,以信示来兹矣。不然,于自为不重,于人为轻法,皆过也。后释同后,故不释。
  有君子中庸,有小人中庸。君子必反小人中庸,小人必反君子中庸。故曰逆对方之谓反。无论事理,法尔然也。此君子者,非曰在位如诗"彼君子兮"等,谓彻证乎中庸者,君子也。既彻证也,虽无位,亦君子。反之,在位亦小人。
  春仁、夏荣、秋杀、冬藏,四时之代谢,君子中庸也。故曰"圣人者,与四时合其序,天地合其仁." 曰仁、曰荣,而曰中庸﹔曰杀、曰藏则反是。曰杀、曰藏而曰中庸,曰仁、曰荣又反是,岂君子行四时之化,履中庸之道哉?君子内无所蕴,外无所诱,当仁而仁,当杀而杀,宜荣则荣宜藏则藏,而此宜此当,丝忽不居,故曰"时中"又曰"无中"。盖就其用言曰时,即其体说曰无。无实时,时即无。有时用无实时,有时用时即无,有时时无两用,有时无两不用。此君子之胜行,中庸之至德矣。
  小人反是。曰仁、曰荣放而逸,检于心、鉴于行,罔知忌惮,其至宋襄公、陈仲子之俦也。曰杀、曰藏肆而恣,天变不畏、人言不恤。其弊商臣、盗跖之流也。故曰"无忌惮"。无忌惮者,谓行人未彻证乎中庸也。若曰已证,忌惮中庸,不忌惮亦中庸,忌惮不忌惮无一而非中庸。故曰"中庸其至矣。"惟其至,行人望而难即,习不能起。故曰"民鲜能久",讵知是法无闲,无闲者。久之至德也。此"鲜能",非君子能能,小人不能。盖君于无能可能,故曰:"鲜"。小人有能不能,故曰"鲜","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义固尚乎斯。若曰中庸之至德,而人而民鲜能者,抑亦久也。岂通义哉!陋甚矣!
  第三节 拈提
  大耳三藏到京,云得他心通,帝命忠国师验之。师曰:"汝得他心通邪?"对曰:"不敢。"师曰:"汝道老僧即今在什么处?"曰:"和尚是一国之师,何得却去西川看竞渡。"良久再问,曰:"和尚是一国之师,何得却在天津桥上看弄猢狲。"师良久,复问曰:"汝道老僧只今在什么处?"藏罔测。(先生曰:"实见实见,即见即见,真见真见。")师叱曰:"这野狐精!他心通在什么处?"藏无对。举已。(先生曰:"只如大耳三藏,是不会无对,会了无对,若在此下得一语,许你亲说《中庸》,亲听《中庸》。")又僧问赵州曰:"大耳三藏第三度不见国师,未审国师在什么处?"州云:"在三藏鼻孔上。"僧后问玄沙云:"既在鼻孔上,为什么不见?"沙云:"只为大近。"又白云端云:"国师若在三藏鼻头上,有甚难见?殊不知国师在三藏眼睛上。"(先生曰:"当人倘于这几则话言上下得一转语,亲亲切切,不蔓不枝,许你亲说《中庸》,亲听《中庸》。")众复无对。(先生曰:"今天说的呀")
  又昔者僧问嵩山峻曰:"如何是修善行人?"峻曰:"担枷带锁。"曰:"如何是作恶行人?"峻曰:"修禅入定。"曰:"某甲浅机,请师直指。"峻曰:汝问我恶,恶不从善﹔汝问我善,善不从恶。"僧良久,峻曰:"会么?"曰:"不会",峻曰:"恶人无善念,善人无恶心。所以道善恶如浮云,俱无起灭处。"其僧大悟于言下。后破灶堕闻举,赞曰:"此子会尽诸法无生。"
  先生曰:"试问诸法无生,从何处会?且不说尽。既无处会,赞来,赞来,若云赞他不得,大法无灵﹔如云赞得,龟毛千尺。然则毕竟如何?"
  先生以目顾视大众,良久乃曰:"流水不会怀昨日,桃花依旧到春时。"下座。
  第三章 难行中庸
  第一节 总论
  千里基于步始,万行肇自机先。上之二章,由统而赞。行人虽未税驾,然扬鞭之概固已潜于念初也。师友激之,环境袭之,于焉决择,乃裹糇粮而古道绝行人,芳草斜阳,马蹄每乱素丝,歧路达者犹迷。在未启行前,放荡西东,回车不辔,固忽而易之也。乃者进不可,退不可,不进不退、上下左右均不可。望前途之茫茫,眇己躬之孑孑。徘徊去取,遂生四难。
  一、发心之难,
  二。尚友之难,
  三、依师之难,
  四、不自瞒难。
  一、发心之难,厥有三支:始难、识难、一难也。
  (一)始难
  行人无始驰求向外,背本逐末,熟径难忘,欲回车别觅新途,改趋如揽逆舟,不苟安而闲闲、心纷而悬悬者,百不一睹也。今日策其心于坦道,轨其行于中庸,即此回心而为极难。何也?望渺渺而惊远,神怆怆以慑危。故曰始难。
  (二)识难
  既回心已,宁有千里无波之逝水?亦无一行不阻之坦途。前境稍违,自心不牧。不希奇异,便困平常,希奇异则阴阳、丹道,越理悖行,万流竞射,一德无归。极其弊,黄巾、白莲、蛊祓、巫觋也。困平常,则囿心一隅,所谓"坐在黑山鬼窖"者也。既罹斯咎,百药难辛。此之二过,乃行人忽而失照,遂尔百异千奇,古德曰"一翳在目,空花乱飞。"故曰识难。
  (三)一难
  无上二支之过,一行斯尚,万派不羁,此为至难。《书》曰"咸有一德",孔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赵州问台山路,婆子曰:"蓦直去",一行之楷则也。故世无不笃行之君子,亦无不二三其德之小人。笃行者,一行也。故曰一难。
  有上三支如是之难,曰发心之难。
  二、尚友之难,亦有三支:知难、交难,笃难也。
  (一)知难
  无友则我行斯独,有过无攻也。子夏之贤,犹咎独居﹔夏禹大圣,尚拜昌言。倘使雪峰而不取证于岩头,慧南而不切激于文悦,宁有最后一段风流韵事乎?友于当人,重于丘岳矣,然人海茫茫,谁标达哲?纵欲友直,吾其谁从?故曰知难也。
  (二)交难
  既知也,人不我与,或与也而交道不终。遗金割席,见弃高明。交难也。
  (三)笃难
  仲尼曰"以文会友,以友辅仁",文者,彰内心之之德也。有此内心之德,乃沛外有之文。既有外有之文,斯感辅仁之友。不然,群居终日,言不及义,而囿我于邪行,安我于乱德矣。唐之黄檗者,行乞洛京。有一妪出荆扉,间顾而语曰:"太无厌生。"檗曰:"汝犹未施,责我无厌,何邪?"妪笑而掩扉。檗大异,进而与语,多所发药。临去,妪复语之曰:"可速往南昌,见马大师去。"又,丹霞天然者,初业儒,将入长安应举。有禅者曰:"仁者何往?"丹霞曰:"长安选官去。"禅者曰:"选官何如选佛?"丹霞曰:"选佛当往何所?"禅者曰:"今江西马大师出世,是选佛之场。仁者可速往。"黄檗、丹霞,果于是行了彻大事。之二者,以文会友之显例也。倘黄檗、丹霞无内蕴之德,失外彰之文,彼一妇人、彼一禅者,非有杯酒之接,一日之雅也,宁有如是之激勉邪?不然,天下人皆激而之南昌也。岂理事哉?经曰"笃躬而天下平",笃躬者,笃内蕴之德彰外有之文也。若然,天下犹平,况交友乎?讵知行人日酖习染,昧而不觉,移山犹易,笃躬至难。故曰笃难。
  有上三支如是之难,曰交友之难。
  三、依师之难,亦有三:一值明师难,二启自信难,三会合时难。
  (一)值明师难
  我眼本正,因师故邪。今古同慨也。学人本无欣异趋奇,纯然一幅净纸,而师家无实证,一一相似而言,糅杂而谈。问东则对东,问西则对西,为据实之谈﹔问东则以西对,问西则以东对,为超方之说。狐媚学人,亲瞒自己,末法时代,亲证者少,和会者多。一犬吠虚,千猱哇实,所谓"久竹生青宁,青宁生程",天下翕然从风,众盲藐焉归化,虽有独立特行之圣哲,悯众生愚痴,以张慧魔外,恣逞而然犀,亦不可能。何也?君不见乎达摩仰毒、师子断头乎?故曰值明师难。择师具眼,古哲多途。今略以左之二事决择之。
  1.品行高洁、戒律精严者﹔
  2.不以法缚人、理陷人、无得无授者。
  (二)启自信难
  既值明师,昧于决择,疑而不信,或信而不专。圆悟懃犹舍五祖演而之金山,黄龙南因石霜圆乃登南岳,故密乘事师,示有仪轨,盖启自信而信人,信人即所以自信也。
  (三)会合时难
  知明师也,地分南北,事互穷通,趋庭不易,负笈维艰,所以牛头切思四祖,黄檗谒错马师。故曰会合时难。统此三支,曰依师之难。
  四、不自瞒难,亦有三,"一被己瞒﹔二被他瞒﹔三总不被一切瞒瞒。
  (一)被己瞒者
  行人自曰一切法尽空有,穷三际,总不外此一心。此心者,我也。若无此心,则一切种种从何而立?既有此立,非我何立?我立有我,我当不坏。今不尔者,修命之说灼焉而炽,则滥觞乎阴阳、丹道、解幻、蛊巫,故曰被己瞒。
  (二)被他瞒者
  知心非有,心非有者,然实有有。今既有有,有实因他而有。于是乎炼神还虚之说炽也。故曰被他瞒。
  (三)总不被一切瞒瞒者
  己无上之如是等过,认空有一切皆空,执以为是,曰不受一切瞒。于是放荡形外,莫驭环中,置国家于不顾,弃父兄而如遗。身陷险过浪不知非,故曰总不被一切瞒。
  总以上三支为不自瞒难。
  行人果于上之数者,穷研而精讨,则立此难行中庸为有意、为无意、为何意,不剖而析也。
  第二节 经文
  {朱注第四章}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
  {朱注第五章}"道其不行矣夫!"
  一、释字
  行 《说文》: "人之步趋也,从ㄔ从 (行右部)。户庚切。"今注曰"反止曰行"。
  明 《说文》:"照也。从月从["四"字内加"ㄇ"]。武兵切。"["四"字内加"ㄇ]者,窗牖丽廔闿。明,象形,古文明从日。"今注曰"破暗曰明"。
  二、通义
  道,中庸之至道。当人一切事理、非一切事理明而适,行而适,无过不及也。不行则天地闭、贤明隐﹔不明则天地晦、贤明遁。贤明者,所以开明天地、式范万流也。反止曰行。今曰不行,则反行即止。破暗曰明。今曰不明,则破明即暗。若然,则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夫夫妇妇、上上下下,咸失其适。讵中庸之道邪?记曰"天下昏昏,黯然失钧",责固肩乎贤明也。而智、而愚、而贤、不肖,不曰过,即曰不及。愚者固愚而不及,非知﹔贤者又越而过之,亦愚,不肖者,固不及而非贤,彼贤而过之者,亦不肖也。一十五双,宁有轩轾?夫过、不及而失驭乎中庸,无过、不及即趣乎中庸也。至简至易,宁逾于斯?曰行、曰难,无乃冤乎?既趣入也,过亦中庸,不及亦中庸,不过不及、亦过亦及皆中庸。贤亦中庸,愚亦中庸,不肖与智无不中庸。以之京于国则大,齐于家则治,用于民则亲,律于己则逸,柔远人、怀诸候、来百工,无一事而不宜,无一行而不迈。所谓繁兴大用,孔于七十而从心所欲,不踰矩也。下文之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如是已举、未举,一切必得等,不假他求,一时具足,而当人昧不肯趋,习不欲趋,奋不能趋,以至易而形至难搁如是胜行,而不知趋,枉陷沉沦,虚荣生死,真自饮自食而不知其味也。故曰难行。
  人固无不饮且食者,既饮且食也,叩以味,非不知,然其所以为味者,则昏昏而罔言也。一时不中则失和,一时不和则非中。不中不和,乖戾斯激。人固无一日不履乎中庸也,既履也,叩其道,非不知,然其所以为道者,则昧昧而忘言也。此至简至易,而行者蹀躞难趣。故子思引孔子之言曰"道其不行矣乎",启难行之永叹,兴未学之跻齐。故曰难行。必曰游乎通径,义固在乎当仁。
  第三节 拈提
  问曰:"此中庸者,千圣之心灯,不思而得,无为而成,当体即是,不假修治,无乃过易欤?"
  先生曰:"唯,唯,过易!过易!"
  或诘曰:"古德千里趋诚,殊方决择。有周克殷,《洪范》 犹惜传于箕子﹔永嘉入道,妙谛尚趣证乎卢公。况十五志学,七十从心,警枕封衾,铭心断臂者,更 无论也。无乃过难欤?"
  先生曰:"唯,唯,过难!过难!"
  诘者又曰:"曾子之唯,了在一贯﹔于路之拱,闻于时哉。一唯即得,一拱斯通。此亦何得?既无所得,斯亦何难?又武王受命,经称曰:'末'﹔宝掌闻玄,年已逾耋。彼二至人,尤难如此!实已非易。故曰有缘者得,无心者通。无乃非难非易欤?"
  先生曰:"唯,唯,非难非易。"
  如是数问数答,总如前式。海众罔知所寄,默然无语。先生亦肃然在座。久之,乃朗吟曰:"鹧鸪啼了又鸣鹒,先到黄鹂四五声。毕竟惜春情未已,强扶筇杖为他行。"吟已,问曰:"会么?"众云:"不会。"先生曰:"从古及今,不知谁人能会?"复曰:"此章权名难行,盖由统而赞,既赞思行,因行知难,行人当然过程。然师家亦感诲人之匪易也。曰君子、曰小人、曰贤智、曰愚不肖,一切病一切非病,彻底剖陈,通体揭出,而病源贼薮要不外过、不及也。若曰过量人,一闻便悟,一举斯通。借摇扇于江外,假活语于楼中。抑亦钝根阿师,况取语口头,闻玄纸上邪?唐之中叶,有庞公蕴者,庵中独坐。蓦地云:'难,难,难,十石油麻树上摊。'庞婆接声云﹕'易,易,易,百草头上祖师意。'其女灵照复曰:'也不难,也不易,饥来吃饭困来睡。'彼一家者唱和如此。迄宋,有妙喜老人者,圆悟勤入室之骄子也,而于此三则话言,下了一个注脚云:'此三人同行不同步,同得不同失。若以心意识博量卜度,非独不见三人落着处,十二时中亦自昧却本地风光,不见本来面目,未免被难易不难易牵挽,不得自在。欲得自在,将此三人道的作一句看。妙喜已是拖泥带水下注脚也。'云云,汝等诸人若云将此三人道的作一句看,或作道理会,或作无义路解,不但孤负三人,并且埋没妙喜,又自把己置向镬汤烈火中也。然则毕竟如何?"久之,顾视大众曰:"千圣不知何处去,倚天长剑逼人寒。"下座。
  第四章 践履中庸
  第一节 总论
  迢迢前路,踽踽行人。回车既辔,险阻斯兴,叱驭悲途,今古同慨也。不行则归思莫偿,即行而道阻难通。此三世贤哲又以难行能行而践履于中庸也。故次难行而曰践履。行人届此许曰入德。倘默默计玄妙之理,津津执贤圣之言,不曰入德,聿云造业。业有二途,曰黑曰白,白喻善,黑喻恶,此又造黑业者也。或曰此谓恶业可乎?曰可。盖谓其滞理沈玄,塞却悟门,穷劫而不得证乎中庸,以善因而遭恶果也,宁曰践履乎中庸?宁曰入德?儒曰入德者,约宗下而言初机也。初机于此,略有三病:
  一、决择力薄,
  二、安住力薄,
  三、精进力薄。
  一、决择力薄。 行人流而忘返,今返知难,知难犯难,犯难无难。程子曰:"用力之久,一旦豁然。"既豁然已,乃曰入德。然此入也,实有多途。释曰八万四千法门,门门可入。今约而言,安立为三:
  (一)就体
  "三月不违仁","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莫由也己",如是等等,就体而消。悉曰就体,楷范极多,兹涉其略。古德曰:"就体消停得力迟。"盖谓其滞体而难脱落,不能别行一路也。
  (二)从缘
  山梁雌雉子曰:"时哉!时哉!"子路拱之。又灵源见桃花而悟本,香岩击翠竹以明心,从缘也。古德曰:"从缘得力者强。"盖谓其直切契证而远乎情缘意度也。
  (三)文字
  依先圣教言,如理而知,如实而行。或观或止,以戒以诚,丕说诠乎已言,幽理彰于未着,曰从文字。古德云:"从文字得力者弱。"盖幽虽显著,理难澈忘矣。
  约开三支,豁然则一,然一豁然而登极地,千古其难,大都半途而滞。经曰"一切圣贤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也。临济三玄、曹洞五位、沩仰圆相、云门顾鉴咦等,纷然而兴、要皆锻炼学人透顶透底而到末后。不然,三藏十二部。孔、老诸经、耶、回、百家之说,从何安立?皆废词也。悟既囿乎浅深,见固别于近远。远而卑近,近又难远。如是交攻,离娄失觅于骊珠,盲人任驰乎瞎马。故曰决择力薄。
  二、安住力弱。行人无上支之过也,彻见人 我不二、物我不二、法我不二,而落在无事甲里,习不能拔,或任性奔驰,中行不趋,黄龙慧南曾于若辈悯而下一大拶曰:"何不无事令有事,有事令无事",所谓净佛国土,成就众生。又此言安住者,不以有住而住,不以无住而住,应如是住,而学人昧不能住,故曰安住力薄。
  三、精进力薄。无上二支之过也,取不得,舍不得,用力不得,不用力复不得,颜渊曰:"既竭吾才,又竭我力。"行人企此,每况任运,讵知才有所重便有所轻,轻重交攻,去道愈远。古哲警之曰"有佛处不可住,无佛处即走过"。又船子诚诫夹山会曰:"汝后当藏身处莫踪迹,莫踪迹处莫藏身。"咨尔多士曰:"谁跻此?"故曰精进力薄。
  总上三支,初机之通病,末法之共难。若曰掇明珠于发髻,度金针于绣师,宁舍乎是?宁忽乎是?
  第二节 经文
  {朱注第六章}子曰:"舜其大知也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为舜乎?"
  {朱注第七章} 子曰:"人皆曰子知,驱而纳诸舌罟护、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人皆曰予知,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
  {朱注第八章}子曰:"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
  {朱注第九章} 子曰:"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
  {朱注第十章} 子路问强。子曰:"南方之强与?北方之强与?抑而强与?宽柔以教,不报无道,南方之强也,君子居之﹔衽金革,死而不厌,北方之强也,而强者居之。故君子和而不流,强哉矫!中立而不倚,强哉矫!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
  一、释字
  迩 《说文》:"近也。儿氏切。"
  纳 《说文》: 丝湿纳纳也。奴荅切。"按:"纳古作内。"《说文》:"内,入也。从门。自外而入也。"
  择 《说文》:"柬选也。丈伯切。"
  强 通"疆"。《说文》:"弓有力也。巨良切。"今注曰"胜进貌,远乎弱也。"
  而 朱注曰:"而,汝也。"
  革 《说文》:"兽皮治去其毛。革更之象,古核切。"朱注曰"革,甲冑之属。"
  矫 《说文》:"揉箭箝也。居天切。"朱注曰"矫,强貌。《诗》曰'矫矫虎臣'是也。"
  二、通义
  (一)舜其大智全章
  至德盛业,当下完成,实非他异,亦非自庸。行人每昧昧外求﹔不然,戚戚而内计也,以故转觅转远,转计转非。子思悯之,举孔子之称舜曰云云。迩言恐泥,察之则远患﹔幽理难通,问之则达全,即践履中庸也。两端者,善恶、是非等也。执善恶、是非以用于人,善者善之,不以远于我而恶其善﹔恶者恶之,不以远于我而善其恶,即践履中庸也。人情恶直喜谀,隐其恶而扬其善,使恶者内惩,善者外勖,亦践履中庸也。斯义也,人人能知,人人能行,而人人知而不行。舜固知而行者矣,孔子赞之曰"大智",智固如斯也,岂有他哉?必曰烧丹汞、修性命、书符竞异而曰践履、曰用中、曰胜业、大德惑矣。又知者,慧也。大知者,大慧也。通此释之,三藐三菩提,孔子之中庸也。其易践、易履如此!而昧者不履。即履也,不至。惜哉!惜哉!然此践履,此亦有二:一君子之中庸,二小人之中庸。君子之中庸者,执两用中,隐恶扬善,好问察迩,终日践之履之。影来镜里,风过长空,一丝朕兆不留,半忽迹相无着,所谓超乎事理也。小人之中庸者,亦执两用中,隐恶扬善,好问察迩,终日践之履之,而终日践、终日履,所谓囿乎事理也。君子、小人之践履中庸也,名一而迹异。然迹虽异而践履实又不二。
  (二)人皆曰予知全章
  上知不知。今曰"余知",余必不知。何也?驱我而纳于罟擭、陷阱中,我莫之避,知欤?决择乎中庸,我不能期月守,知欤?然则必如何而可?上以舜例,如上"大知"云云,下以回明,如下"一善"云云,即远乎罟擭、陷阱也。夫大知者,大慧也。一善者,胜行也。大知不知,胜行无行。凡圣非居,善恶寍系?凡圣、善恶且不居,系在罟护擭如观火,居陷阱若游园也。不然,虽以天下荣、四海奉,而形囚利域。志困名场,尽善不善,皆罟擭陷阱也。大慧、一善者,中庸之一体而异名耳。是履乎中庸,罟擭、陷阱即天堂﹔不履乎中庸,而天堂即罟擭、陷阱矣。
  (三)回之为人也全章
  闻一知十,人中龙象,入德班头也。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拳拳"者,奉持义,弗失则久而能守义。久而能守,本经不息则久义。程子曰:"用力之久,一旦豁然贯通"﹔古德所谓"生路转熟,熟路转生,自然契证矣。"行人十百而无一契,病正反此。
  (四)天下国家可均全章
  均天下,辞爵禄,蹈白刃,诚难能也。果一策心,夷、齐弃国,之推自焚,成仁取义,于是乎在。此中庸者,即之不可,离之更乖。趣志莫策,识心岂缘?故曰中庸不可能。然亦有二义:一,小人之中庸,未入德者也,去取皆违,无一能是,故曰不可能﹔二,君子之中庸,已入德者也,去取皆中,无一不是。既无不是,何一非庸?果尔,可能且无,况不可能邪?故曰不可能。若曰是中庸者不可能,或必可能,或可能不能、不能可能等,理则滞于二边,事固惑于三际。岂孔子之心灯、子思之薪授乎?
  (五)子路问强全章
  "强",胜进貌,远乎弱,以释氏六度言,则情进也。此支明践履的轨,示精进上行,子思引子路之问,揭孔子之酬,启行人之向。曰南方之强、北方之强,抑而强者,而,汝也,即子路,即行人也。强行虽三,而胜进则一。要之以时、以地而立名。非以名而有时、有地也。昧者释此三强有优有劣,有取有舍,碍甚矣!倘优南而劣北,从而取舍其强,则临阵校军,无衽金革之厉行、死不厌之激气,大敌何摧?升平何至?曰和而不流,宽柔以教,不报无道,固善也。不御之,极其弊,必宋襄之仁、建文之义,讵中庸之胜行乎?余二义,释推及之。当人果能游刃乎三强,行超乎一尚,践履之至,亦中庸之至也。
  第三节 拈提
  "三千威仪,八万细行,释家者言;威仪三百,礼仪三千,孔氏之说。《论语》曰:'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等一切名言、胜义,一一践履乎?曰不践履,禽兽也。且孝行如羊、义行如雁、仁行如象、侠行如黄鹞子者,比比焉,可以人而不如禽兽乎?曰必践履乎如是三千、如是八万、如是出则、如是入则、如是行、如是学,是劳形摇心,终日毕生困而不申,讵曰得天、乐天、任天者邪?中庸之至道、孔氏之胜行,或不如是也。"
  先生闻已,久之,顾视大众,众无语。乃曰:"孔夫子说的'在下位,不获夫上,民不可得治也'。"语已,诘众。众复茫然。
  先生复以手击案有声,曰:"荐取。"众仍无语。乃曰:"昔径山杲答赵师重书云:当人不见德山有言:汝但无事于心,无心于事,自然虚而灵、寂而妙。若毫端许言之本末者,皆为自欺。何故?毫厘系念,三途业因,瞥尔情生万劫羁锁。圣名凡号,尽是虚声。殊相劣形,皆为幻色。汝欲求之,得无累乎?及其厌也,又成大患。所以释迦老子在法华会上只度得八岁女孩,华严会上只度得个妙龄童子,涅盘会上只度得个市井屠儿。看他三个成佛的样子,又何曾向外取证、辛勤修学来?佛亦只言我今为汝保任此事终不虚也,只说为他保任而已,且不说有法可传,令汝向外驰求,然后成佛。幸有如此体格,何故不信?苟能直下信得及,不向外驰求,亦不于心内取证,则二六时中,随处解脱。何以故?既不向外驰求,则内心寂静﹔又不于内心取证,则外境幽闲。故四祖云:境缘无好丑,好丑起于心。心若不强名,妄情从何起?妄情既不起,真心任遍知。当知内心外境,只是一事,切忌作两般看。记得沩山和尚问仰山曰:'妙净明心',子作么会?,仰山云:'山河大地、日月星辰。'沩山云:'汝只得其事。'仰山云:'和尚适来问什么?'沩山曰:'妙净明心。'仰山曰:'唤作事得么?'沩山曰:'如是。如是。'我把这一则古文,长长短短摘来作第四章践履中庸的拈提,当欤?非欤?诸仁者试道看。若言当。事隔释孔﹔若言不当,又看作两般。"众复无语。
  先生曰:"富嫌千口少,贫恨一身多。"下座。
  第五章 一趣中庸
  第一节 总论
  万派朝宗,到头原汇一海﹔五灯共焰,彻底宁趋二途?峻路堪悲,笃行斯尚,故次践履而曰一趣。二趣者,忘二边,绝中道,无奇异之可名,无平庸之可形,理无胜劣,义失浅深,寄短于长,位高而下,一是非,齐小大,当人必游之的径,三乘入德之共程,然行人于此每生二障:一自许﹔二竞异。总评章悉举也。然亦有远乎此障,逸然达寝,不假阶梯,遂尔及奥者乎?曰:"有。"古德云:"云门干矢撅,全超法报化。无事出山游,百钱杖头挂。"虽然不啐地,折暴地断,即程子所谓"一旦豁然贯通"者,而云云,寐语也。检之!检之!慎勿闭户而王。
  第二节 经文
  {朱注第十一章}子曰:"素隐行怪,后世有述焉。吾弗为之矣。君子遵道而行。半途而废,吾弗能已矣。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
  一、释字
  素 《说文》作{[人/人T人/人]/ㄠ/小}。白致缯也。从[ㄠ/小][人/人T人/人]。取其泽也。桑故切。"朱注曰"素,按《汉书》当作'索'。盖字之误也,'索隐行怪'言深求隐僻之理,而过为诡异之行也。"今注曰"素,质也,
本也。"
  二、通义
  朱子曰:"'素'当作'索',求也。言深求隐僻之理,而过为诡异之行。"此义余是而嫌其未竟,何也?索隐行怪,诡迹易彰,愚尚能辨,和者鲜也。和既鲜,害焉巨?此谓"素,质也,本也,"非索非求也,盖怪行隐于本素,智而难测。从者众也。从者众,祸斯烈,倘无大人者出,辟而正之,以盲引盲,天下梦然从风。后世翕焉归化。人伦失序,社会不轨。祸可问乎?春秋无孔子,少正卯千古闻人﹔战国失孟轲,陈仲子一世廉士。是非失经,大道何揭?
  才有是非,纷然失心。行人届此不欣奇异,便困平常。是非名判,吉凶立形。困于常则胜境莫至,功每亏于一篑,事或废自半途﹔欣于异,一德每愆,万行多戾。讵曰索隐行怪?抑亦丝路悲途。然则遵何道乎?曰:"一道。""一何道?"曰:"中庸之至道。"盖中庸者,事离平异,理绝是非,无斯不服。悉举咸宜。竞秀万行,归咸一趋,故曰一趣。
  上云"是非失经,大道何揭",又此云"才有是非,纷然失心",自语相违乎?曰:否。否,上之云者,盖未入德,或入而不至,非履乎中庸者也。若而入焉,倘不精检是非,爱河何度?古曰"度河须用筏"。既入德或入而至,己达乎中庸者,必曰是非精检,是到岸犹借舟也。总之,此中庸者,当人必亲证,肆口工心,万劫不至。讵语言能诠意识能缘乎?既亲证已,是亦得,非亦得,不是不非、即是即非总得,遁世不见知而不悔亦得,悔亦得。企此即圣人,非圣人而企此矣,若曰必圣人而企此,是凡夫无分也。凡夫无分,然则说此中庸者为圣人而说,不为凡夫而说。岂理也哉?夫食因饥而食,今曰食因饱食,非饥者食,惑乎非欤?故曰语证则不可示人,说理又非证莫了。
  第三节 拈提
  唐牛头法融者,学通经史,雅赅儒典。后落发住牛头山幽栖寺北岩之石室,有百鸟衔花之异。贞观中,四祖道信入山访之。见师意端坐自若,曾无所顾。祖问曰:"在此作什么?"融曰:"观心。"祖曰:"观是何人?心是何物?"(先生曰:"毒辣!毒辣!")融无对。便起作礼曰:"大德高栖何所?(先生曰:"可笑拋纶处,金鳞破浪来,")祖曰:"贫道不决所止。或东或西。"融曰:"还识道信禅师否?"祖曰:"何以问他?"融曰:"向德滋久,冀一瞻礼。"祖曰:"即贫道也。"融曰:"因何降此?"祖曰:"特来相访。莫更有宴息之处否?"融指后面曰:"别有小庵。"遂引祖至庵所。绕庵惟见虎狼之迹。(先生曰:"不识闵颜富,焉之石王贫。"祖乃举两手作怖势。(先生曰:"作家宗师,宛尔不同。")融曰:"犹有这个在。"(先生曰:"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拋一片心。四祖,四祖,我为你呼冤。")祖曰:"这个是什么?"融无语。(先生曰:"胡思乱想作么?")少选,祖却于融宴坐石上书一"佛"字。(先生曰:"唉!你破戒不小"。)融睹之竦然。(先生曰:"然为礼也。"祖曰:"犹有这个在。"(先生曰:"好说!好说。")融未晓,乃稽首请说真要。(先生曰:"食他唾余作么?")
  祖曰:"夫百千法门,同归方寸。沙河妙德,总在心源。一切戒门、定门、慧门、神通变化,悉自具足,不离汝心。一切烦恼、业障,本来空寂。一切因果,皆如梦幻。无三界可出,无菩提可求。人与非人,性相平等。大道虚旷,绝思绝虑。如是之法,汝今已得,更无阙少,与佛何殊,更无别法。汝但任心自在,莫作观行,亦莫澄心。莫起贪嗔,莫怀愁虑,荡荡无碍,任意纵横,不作诸恶,行住坐卧,触目遇缘,总是佛之妙用,快乐无忧。故名为佛。"师曰:"心既具足,何者是佛?何者是心?"祖曰:"非心不问佛,问佛非不心。"师曰:"既不许作观行,于境起时心如何对治?"祖曰:"境缘无好丑,好丑起于心,心若不强名,妄情从何起?妄情既不起,真心任遍知。汝但随心自在,无复对治,即名常住法身,无有变异。"牛头闻已,大悟言下。
  先生曰:"你说一句良心话,悟个什么?若言有悟,平地吃扑﹔若言无悟,何年返屋住?后与黄梅并挺高誉,从此百鸟亦不衔花,虎狼已不纵横。师乃躬自于百里外负米供众。瞎汉!瞎汉!这便是大人先生择乎中庸而入一趣的好样子!他又何曾说奇说异、说阴说阳、说取坎说填离来?融师乃于百里外负米供众,他又何曾妆点臭架子,摆点滥套头,目示云汉,不顾他人,废自半途来?负米必躬亲,且远在百里,又何曾使唤六丁六甲驱役什么神鬼来?行人!行人!这便是不废半途、不素隐行怪而一趣乎中庸的好楷范!反此,岂君子之行欤?所以说牛头在未见四祖前,未免被他百鸟和虎狼伺出个漏窦。既见四祖后,不但百鸟和虎狼窥他不破,即无数天、无数魔、无数声闻、缘觉、菩萨、佛等,尽未来际亦窥他不破,又不但无数魔、无数天、无数声闻、无数缘觉、菩萨、佛等尽未来际窥他不破,即彼牛头融者窥彼牛头融自己,亦不能破。何也?"先生以目顾示大众。良久乃曰:"千山月酿枫林醉,一枕秋饶桂院凉。"
  复曰:"一,数之始。《书》曰'咸有一德',又'惟精惟一',《礼记;礼运》曰'欲一以穷之'﹔老子曰'道生一,一生二。'余固曰成于一,败于二。事以专工,业以纷败,自昔然也。中庸
之立一趣。意在斯乎?意在斯乎?然执一而不通变,嗜歧而不专工,入德之病。障道之愆矣,昔宋有永明寿者,虑学人各封己说,大道失通,于焉启层楼,馆开士,决择微言,去取邪正,一时的向,翕然从风,所谓轨万有之一趋,启众生之一德者也。昌明宗旨,如日丽天。而提倡净宗四偈,至今成为极大窝臼。吁!圣如永明,犹罹斯咎。立言之难为如何乎?近来学人每每以此四偈叩余,余皆不答,或不得已,乃随书数字与之。为窝臼,为醍醐,幸仁者善自检焉。语曰:四偈煌煌耀古今,行人到此每沉吟。万缘非有休狂趁,一物也无何处寻。戏把枯桐收作乐,权将黄叶指为金。等闲透过成亏话,好听清宵昭氏琴。"
  先生说是语已,色霁声和,笑而谓众曰:"会么?"曰:"不会"。
  先生曰:"不会更好。何也?不会我说的,便是一趣中庸。若会,便成了中庸一趣说我了!"下座。
  第六章 遍行中庸
  第一节 总论
  日月经天,崖穴犹嫌明而不遍,矧乃勰天下之大和,泛中庸之的轨,行忘多德,墟拘一隅,可乎?虑行人奋志而棼也,爰立"一趣",倘学者役神而囿,寍舍"遍行"?故次"一趣",曰遍行。遍行者,曰智,曰愚,曰远,曰近,曰富责,曰贫贱,曰患难,曰上下,无一行之不遍,然亦无一德之不全,德之全即行之遍,行之遍实德之全,故永嘉觉曰"一月普摄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事固洞乎环中,形必忘于相外者也。倘滞壳于丝忽,迷封于毫厘,乃小人之细行,讵大人之通径?章次第六,安立遍行,意在斯乎!意在斯乎!
  第二节 经文
  {朱注第十二章}君子之道费而隐,夫妇之愚可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天地之大也,犹有所憾。故君子语大,天下莫能载焉,语小,天下莫能破焉。《诗》曰:"鸢飞戾天,鱼跃于渊",言其上下察也。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朱注第十三章}子曰:"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诗》曰:'伐柯伐柯,其则不远。'执柯以伐柯,睨而视之,犹以为远。故君予以人治人,改而止。忠恕违道不远。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所求乎弟以事兄,未能也﹔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庸德之行,庸言之谨,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余不敢尽。言顾行,行顾言。君子胡不慥慥尔?"
  {朱注第十四章}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上不怨天,下无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徼幸。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
  {朱注第十五章}君子之道,辟如行远必自迩,辟如登高必自卑。《诗》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耽。宜尔室家,乐尔妻孥"。子曰:"父母其顺矣乎。"
  一、释字
  费 《说文》:"散财用也。房未切。"朱注曰:"费,用之广也。"今注曰:"无用不及曰费。"
  隐 《说文》:"蔽也。于谨切。"朱注曰:"隐,体之微也。"今注曰:"无用能及曰隐。"
  二、通义
  此开为四:一、知行之遍﹔二、平易之遍﹔三、上下之遍﹔四、远近之遍。遍固不仅四,然以此四而纲其遍。非曰杂糅圣经,固所在而立名,因名而显实也。
  (一)知行之遍(君子之道费而隐全章)
  君子之道,无用不及,曰费,无用能及,曰隐。惟无不及也,夫妇之愚、不肖者,无不能知、无不能行,故曰费。惟无能及也,及其至,虽圣人亦不能知、不能行,故曰隐。是法也,非语言能诠、意识能缘。意识且不能缘、语言且不能诠,然则圣人之知,知何法邪?行,行何法邪?知行且无,今曰能知之、能行之,则非圣人必也。故曰圣人若知,则非圣人。语言既不能诠、意识既不能缘,然则夫妇之愚、不肖者,知何法邪,行何法邪?今既的然而知、贲然而行,是无相而相,相而无相之知行已起,则非凡夫必也。故曰凡夫若知,则非凡夫。行人证此,语大,天下莫载,语小,天下莫破。所谓形忘彼我,言绝是非。破立皆不能诠,况乎载不载乎?鸢飞鱼跃,无不察决乎此也。故曰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知行之遍,于焉而立。
  (二)平易之遍(道不远人全章)
  子事父、臣事君、弟事兄,朋友先施,自好者优能。今曰孔子未能,谦欤?曰:"否。谦则近伪。""然欤?"曰:"否。此而不能,彼孔子者,又乌乎能?"然则何说欤?盖为高推圣境者投一辛剂耳!唐之中叶有德山者,蜀之简州人,娴通经论,闻南方禅席颇盛,乃曰:"千劫学佛威仪,万劫学佛细行,未得成佛,今南方魔子敢曰'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我当搂其窟穴,灭其种族,以报佛恩。"遂担《青龙疏钞》出蜀。及见龙潭,夜话次,山欲就下间寝,而道黑难行,潭点纸烛度与山,山拟接,潭复吹灭,山遂大悟。翌日,将所有疏钞一炬而焚,曰:"穷诸玄辩,若一毫置于太虚。竭世枢机,似一滴投于巨壑。"遂杖锡观方。后住德山,天下募焉归化。向使德山不见龙潭,必曰千劫学佛威仪,万劫学佛细行,寍有最后一段大事乎?既见已,千劫只在目前,万劫即是今日。故曰"道不远人"。当人为道,必曰远也,是必非道。《诗》之"伐柯","忠恕,违道不远"等,比而知也。孔子于上之四道,犹曰"未能"。然则谓孔子为未证入中庸者,可乎?曰:"不可。"若然,于彼四道未能者,犹能证入中庸,不可画地自限,况已能尽能间能者而曰不能,自暴弃邪?故曰中庸之道,遍乎平常。孔子为高推圣境者而云,非仅基于特也。
  (三)上下之遍(君子素其位而行全章)
  上不陵下,下不援上,正己无求。不尤不怨,居易以俟,远离险行。或有未治,反求诸身,中庸至道,君子之胜行也。君子之胜行,即素位而行,不骛乎其外也。居富贵而不骄不吝,于贫贱无怨无恣,素夷狄,素患难各安其行。遍上下,一切无人而不自得者,中庸之行,胜行也,求在我者也,讵外驰哉?
  (四)远近之遍(辟如行远全章)
  是法虽无远近,然未证入者,实有亲疏。曰远、曰近,名虽万行,于遍则一。未入者远而难即,行之自迩﹔已得者迩尚云无,即之讵遥?是远近不越乎遍行,亲疏悉归乎权语,果能此也,《诗》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耽。宜尔室家,乐而妻孥。"又古德曰"汝家眷属一群子。"曰父、曰母,其有不怡然而顺乎?顺之至,乃遍之至。遍之至,亦孝之至,所以成下章保任之至矣!
  第三节 拈提
  僧继宗者,问见性之义于天台云居智,智曰:"终日见未尝见,求名处体相不可得,能所俱绝,名为见性。"宗曰:"此性遍一切处否?"智曰:"无处不遍。"宗曰:"凡失具否?"智曰:"上言无处不遍,岂凡夫而不具乎?"宗曰:"因何诸佛、菩萨不被生死所拘,而凡夫独萦此苦?何曾得遍?"智曰:"凡夫于清净性中,计有能所,即堕生死。诸佛、大士,善知清净中不属有无,即能所不立。"宗曰:"若如是说,即有能了、不能了人。"智曰:"了尚不可得,岂有能了人乎?"宗曰:"至理如何?"智曰:"我以要言之,汝即应念清净性中无有凡圣。亦无了不了人。凡之与圣,二俱是名。若随名生解,即堕生死。若知假名不实,即无有当名者。"又曰:"此是极究竟处。若云我能了,彼不能了,即是大病。见有净秽、凡圣,亦是大病。作无凡圣能所看,属拨无因果。见有清净性可栖止,亦大病。作不栖止解,亦大病,然清净性中,虽无动摇,且不坏方便应用及兴慈运悲,如是兴之处,即全清净之性,所谓见性成佛矣。"继宗闻已,踊跃礼谢而退。
  "继宗闻如是开发,即便踊跃礼谢而退。何等便捷?今说《中庸》四遍已竟,个中若有个汉,亦踊跃礼谢而去么?若有,无云而雨﹔若无,亦无云而雨﹔若曰即有即无、即无即有,亦无云而雨。"或曰:"先生所举僧继宗等释氏之徒,今兹所说,儒家之语。彼问见性成佛,得义即通。此云择乎中庸,焉能顿了?今云个汉有踊跃礼谢者么,无乃疆域不分、课人过苛欤?"
  先生曰:"唯, 唯,无云而雨。"海众莫崖其涯,寂而无语。
  先生曰:"此四遍行者,该三千威仪、八万细行。然此三千、八万,实该一行。此一行者,又无行也。惟无也而该有﹔惟有也而实无。有无不御,取舍成宜。一性圆成,虚通万类。无德不具,有感斯欣。此遍之至,亦云居智所谓极究竟处也。当人不假功勋,不依修证,不趋即入,动念又乖。一人便彻证中庸无渐顿、无方便、无三贤、十圣,非去来今,而行人昧不肯人,偏偏要彼疆此域,说释说孔,说苛说不苛,奈何?奈何?"
  先生顾视大众,良久曰:"何事痴求佛法僧,羡他北秀与南能。分明一片闲田地,过去过来问主人。"说已,问曰:"会么?"众云,"不会。"
  先生曰:"无云而雨。"下座。
  第七章 保任中庸
  第一节 总论
  差每失于毫厘,应即乖于律吕,法非渐顿,等班贤愚。二乘十圣之立,一簇三关之名于焉懋也。君子游之,形先物外﹔小人泥之,神役环中。系驹伏鼠,长年戚戚。信燕疑狐,毕世波波。此行者之戚,先圣之悲也。故次遍行,爰立保任。昔洞山价谓曹山寂曰:"吾在云岩先师处,亲印宝镜三昧,事穷的要,今付于汝。"末曰:"臣奉于君,子顺于父。不顺非孝,不奉非辅。潜行密行,如愚如鲁。但能相续,名主中主。"斯固保任之楷模,长养之规范。三世贤哲,无不借径于斯。若曰超人,则腊月扇、盛暑炉矣。
  第二节 经文
  {朱注第十六章}子曰:"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体物而不可遗,使天下之人齐明,盛服以承祭礼。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诗》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夫微之显,诚之不可掩如此夫。"
  {朱注第十七章}子曰:"舜其大孝也与?德为圣人,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笃焉。故栽者培之,倾者覆之,《诗》曰:'嘉乐君子,宪宪令德,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故大德者必受命。"
  {朱注第十八章}子曰:"无忧者,其惟文王乎?以王季为父,以武王为子。父作之,子述之。武王缵大王、王季、文王之绪,壹戎衣而有天下。身不失天下之显名,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武王未受命,周公成文武之德,追王大王、王季,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礼。斯礼也,过乎诸候、大夫及士、庶人。父为大夫,子为士,葬以大夫,祭以士﹔父为士,子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期之丧,达乎大夫:三年之丧,达乎天子﹔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
  {朱注第十九章}子曰:"武王、周公,其达孝矣乎,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春秋修其祖庙,陈其宗器,设其裳衣,荐其时食。宗庙之扎,所以序昭穆也。序爵,所以辨贵贱也﹔序事,所以辨贤也﹔旅酬,下为上,所以逮贱也﹔燕毛,所以序齿也。践其位,行其礼,奏其乐,敬其所尊,爱其所亲,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郊社之礼,所以事上帝也﹔宗庙之礼,所以祀乎其先也。明乎郊社之礼、禘尝之义,治国其如示诸掌乎?"
  一、释字
  揜 《说文》:"自关以东,谓'取'曰'揜'。一曰覆也。衣检切。"
  孝 《说文》:"善事父母者。从老省,从子。子承老也。呼教切。"《礼记;祭统》:"孝者,畜也。顺于道,不逆于伦,谓之畜。"《孝经疏》引《孝经援神契》云:"天子孝曰就,诸侯孝曰度,卿大夫孝曰誉,士孝曰究,庶人孝曰畜。"
  缵 《说文》:"继也,作管切。"
  末 《说文》:"木上曰末。从木,一在其上,莫拨切。"朱注曰:"末,犹老也。"
  旅酬 "旅"。《说文》:"军之五百人为旅。力举切。""酬。"《说文》:"主人进客也。市流切。"朱注曰:"旅,众也。酬,导饮也。旅酬之礼,宾弟子兄弟之子,各举觯于其长,而众相酬。"
  禘尝 "禘"。《说文》:禘,祭也。《周礼》曰:'五岁一禘。'特计切。""尝"。《说文》:"口味之也。市羊切。"按:《玉篇》:"尝,祭也。"《尔雅;释天》:"秋祭曰尝。"郭注:"尝亲谷。"
  二、通义
  此分四:一总持,二受命,三无忧,四达孝。
  (一)"总持("子曰鬼神之为德"全章)
  微而至于无微乎?曰:"否,尚有无在。""若然,此微也,无尚不立,显于何有?"曰:"否。否。惟无而不立也,故无在而不显,古人所谓'现成公案'。此曰'诚之不可揜,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者,非无见无闻,惟不可见、不可闻耳。不然,体物而遗也。今既不遗,使天下之人齐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果有鬼神邪,谁见谁闻?无邪,而德又实莫之盛。《诗》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固非语言能诠、意识能缘也。此不可诠、不可缘,大道之正轨、中庸之总持。于保任章首揭此者,盖欲行人持此之总,任此之巨,保此之尚,自益而益人,援天下之溺,勰万有之和也。故曰总持。
  (二)受命("子曰舜其大孝也欤"全章)
  命受而位正,位正道行,行斯普也,然则必如何而受命?曰孝。孝如上释。孝者,功勋,孝之至,功勋之至。功至而赏亦至。故曰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德者状功勋之懋行也。功勋之懋行,即孝之懋行,即保任之懋行。舜其大孝,大保任也。保任大而功勋大,功勋大而赏大,于是乎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大命受,大位得也。然此位者,非仅人君之位,盖彻证乎中庸得位也。孟子曰:"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达道",位也者,位乎此,不得此,虽南面而君天下,失位也﹔苟得此,彼陋巷之回,敝衣之由,一夫不治,八口常饥,皆得位也。桀纣失之,孟子斥为"独夫"﹔宣尼得之,后哲尊曰"素王"。曰名、曰禄、曰寿,咸同此释。不然,操、莽贤于夷、齐,原宪下于盗跖矣,讵理乎哉?《诗》曰:"嘉乐君子,宪宪令德。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此重赞保任之至,宜民宜人,而天申命斯受矣。
  (三)无忧("子曰无忧者其惟文王乎"全章)
  上令下行,父作子述,如礼而知,如实而行,忧于何有?在未克定大乱前,威或假乎武功,德每沛于文治。今天下既有,上祀先公,达乎诸候,爰及士庶。阶虽等差,礼无贵贱。如理而知,如实而行。诗曰:"向来枉费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忧于何有?故以文王喻之曰无忧云云。此无忧者,保任之至适也。
  (四)达孝("子曰武王周公其达孝矣乎"全章)
  序昭穆、序爵、序事、逮贱、序齿及践位、行礼、奏乐、敬所尊、爱所亲、事死如生、事亡如存等,又善继善述曰郊社之礼、曰禘尝之义,如理而知,如实而行,即孝之至,即保任之至。故以武王况之曰"达孝"。达孝者,达乎此也。达乎此,即保任乎此。孝之至,亦保任之至也。故曰:"明乎郊神之礼、禘尝之义,治国其如示诸掌乎。"治国以政,政莫先于彰秩序。今兹宗庙之札,郊社之礼、禘尝之礼,井然而张,灼焉而序。治于国,宁曰不大而业?以京天下者,未之有也。故保任之至,又以启下章显用之至矣。
  第三节 拈提
  "长庆安造百丈,礼而问曰:'学人欲求识佛,何者即是?'丈曰:'大似骑牛觅牛。'庆曰:'识得后如何?'丈曰:'如骑牛人归家。'庆曰:'未审始终如何保任?'丈曰:'如骑牛人执杖视之,不令犯人禾稼。'长庆自兹领旨,息却狂心,更不驰求,实时享受下半截的风光。当人当下试一自忖道:他长庆是保任?是非保任?若曰是保任,不但活埋长庆,而且拖累百丈﹔若曰非保任,又眼睁睁把子思引的'舜其大孝'、'文王无忧'、'武王、周公达孝'等和自己及他人一齐拋向火坑,殆不仅错判诸方,冤诬古人也。此而不明,必把南泉老人道的'王老师自小养一头水牯牛,拟向溪东牧,不免犯他国王水草﹔拟向溪西牧,不免犯他国王水草。不如随分纳些些,总不见得'的话言把来。凑泊在保任上。曰溪东溪西,未亡蹄筌。随分些些,实超相外,且不问云门拈的牛内纳及牛外纳,和云峰悦及幻寄拈的一切也。此而不明,又必把德山道的'无心于事,无事于心。自然虚而灵,空而妙'把来凑泊在保任上。若有诘者难其所通,则引古人'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等语硬作主张,强为和会。谬燕石而曰玉,混鱼目以为珠。永嘉觉曰'魔强法弱',奈何?奈何?"
  先生说是语已,顾视大众。久之乃曰:"老何没后吟声绝,虽有郎官不爱诗,无复篇章遗道路,空留风月在曹司。"复问众曰:"下文如何?"有对者曰:"不知。"先生曰:"余亦不知。古人说的向下文长。不如付在来日。"下座,众未散。
  久之,先生复上座。未语,有出问者曰:"先生为某等讲说《中庸》,案此已七章也。章章雷同,一律有总有拈,无乃程序过呆而变化不兴欤?"先生大声曰:"太史公说的。"问者大愕,莫崖其际,良久进曰:"不会。"先生回:"连唯唯、否否、不然已不知。"乃曰:"天常上地,地常下天。而地不能上天,天不能下地。是天地呆而变化不兴也,春生秋杀,夏茂冬藏,历劫不逾,是秋不能生,春不能杀,而夏不能藏,冬不能茂,彼四时者,呆而变化不兴也。孔子十五志学,七十不逾。释迦四十九年转此一法。此二至人者,亦呆而变化不兴也。汝毕竟是汝,吾终是吾。吾不是汝,汝不是吾。吾若是汝,汝若是吾,则吾汝不成。今不尔者,是吾与汝亦呆而变化不兴也。他如狗不是牛,牛不是狗,金不是粪,粪不是金,乃至一草、一木、一土、一石、一空、一非空、一有、一非有,无不尔者,等如上说。是一呆一切呆,而一切变化非变化亘古而不兴也。法不为呆而呆余说,何邪?虽然,幸有此一呆也。若无此呆,则无汝我。即无汝我,焉有时空?既无时空,汝从何处开两片皮来向我说呆、说不呆、说变化、说不变化乎?"问者大窘,目瞑而不能觉,舌翘而不能缩。良久,先生霁颜和声,谓彼问者曰:"会么?"进云:"不会。"先生曰:"不堪风唳鹤,况对月眠龙。"以木击案,瓦屋有声,下座。
  第八章 显用中庸
  第一节 总论
  "出山扶客掉,在岳济民田。"用固张乎大小,时必期于短长。世固少无材而不用,亦鲜有用而非材。即材即用,即用即材,要在运斤者何如耳。用而适,窃国者候﹔用而失,窃钩者诛。适与失,形虽明判乎偏正,妙则悉轨于中庸。叶于中,州官火毁民房,滴滴显慈人之沛﹔远夫道,百姓灯然暗室,点点埋益己之私。是故中庸不寓,大用何兴?故次遍行、保任而曰显用。用也者,用乎此﹔显也者,显乎此。舍此而显、用同非中偏,皆邪也。吾土内圣之学,内乎此﹔外王之学,外乎此。内不圣而外王,王亦盗也。外不王而内圣,盗亦王也。是王盗之迹判于形,王盗之实根于心。今曰"为政而不辔乎中庸,险必逾于朽索之驭六马,芥舟而捕长鲸也"。多见其不自知量,颠越戮辱,讵仅道失中庸乎?必曰遗讥后世,哀公之问、仲尼之训,炯之哉!
  第二节 经文
  {朱注第二十章}哀公问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人道敏政,地道敏树。夫政也考,蒲芦也。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贸为大。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在下位,有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不可以不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达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因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
  子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日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修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亲亲则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则不眩,体群臣则士之报礼重,子庶民则百姓劝,来百工则财用足,柔远人则四方归之,怀诸侯则天下畏之。齐明盛服,非礼不动,所以修身也﹔去谗远色,贱货而贵德.所以劝贤也﹔尊其位,重其禄,同其好恶,所以劝亲亲也﹔官盛任使,所以劝大臣也﹔忠信重禄,所以劝士也﹔时使薄敛,所以劝百姓也﹔日省月试,既禀称事,所以劝百工也﹔送往迎来,嘉善而矜不能,所以柔远人也﹔继绝世,举废国,治乱持危,朝聘以时,厚往而薄来所以怀诸侯也。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也。
  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言前定则不跲,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疚,道前定则不穷。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获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获乎上矣。信乎朋友有道,不顺乎亲,不信乎朋友矣。顺乎亲有道。反诸身不诚,不顺乎亲矣。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有弗辩。辩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一、释字
  政 《说文》:"正也,之盛切。"
  方 朱注曰:"方,版也。"按《仪礼聘礼》"不及百名,书于方。"
  策 朱注曰:"策,简也。"按。蔡邕《独断》:"策者,简也。其制长二尺。短者半之。其次一长一短,两编下[土+付],单执一札,谓之为简﹔连编诸简,乃名为策。凡书字有多有少。一行可尽者,书之于简﹔数行可尽者,书之于方﹔方所不容者,乃书于策。"
  敏 《说文》:"疾也。眉殒切。"朱注曰:"敏,速也"
  经 《说文》:"织纵丝也。九丁切。"朱注曰:"经,常也"
  眩 《说文》:"目无常主也。黄绚切。"朱注曰:"不迷于事也。"
  跲 《说文》:"踬也。居怯切。"
  措 《说文》:"置也。仓故切。"
  为天下国家之经九,曰修身、田尊贤、曰亲亲、曰敬大臣、曰体群臣、曰子庶民、曰来百工、曰柔远人、曰怀诸侯。达道五,曰君臣、曰父子、曰夫妇、曰兄弟、曰朋友。如是已举未举,舍知、仁、勇而理莫阶、事莫由、道莫运。故曰知、仁、勇,天下之达德美。达着,通也。有一碍则非通。今曰达,则事无碍,理无碍,事理无碍,事事无碍,而一无所得也。盖仁以董事,知以应事,勇以成事。三者重一必偏,轻一必阙。合则非一,离又不三。全体用,一是非,别善恶,明去取,不可以言语诠,不可以意识缘也。无以名,无以状,强名曰中庸之全体大用、三世圣哲之一行胜门。当人但跻乎此,一切事、一切理、一切事理、非事理毕。所谓"大事了毕"也。况曰为天下、治国家乎?庄子曰:"圣人以其余绪而治天下。"
  知、仁、勇,儒之三德﹔法、报、化,释称三身。"德身二乎?"曰:"不二。""一乎?"曰:"不一。""然则知、仁、勇即法、报、化欤?"曰:"然。"或曰:"法、报、化非知、仁、勇欤?"曰:"然。"进曰:"知、仁、勇之于法、报、化,法、报、化之于知、仁、勇,即是即非、即非即是欤?"曰:"然。何也?愚者囿之,即非一﹔达者游之,而不二矣。"或大诧,忽而诘曰:"先生如是杂糅,不但毁孔,且亦叛释。"
  先生亦忿而语曰:"汝如是谬会,不但远释,而亦诬孔。"或曰:"经文俨然见在,学人固不远释而诬孔也。"先生亦曰:"经文俨然见在。且法尔亦如是也。胡得云余毁孔而叛释?"或云:"不会。愿垂明示。"
  先生曰:"知么?汝之言,依文解义,大晦释氏之真诠﹔滞理求通,深远孔子之的趣。今余彻见汝是听经学人,决非远行客子,亦犹余彻见孔云知、仁、勇三德,即释说法、报、化三身者,一也。乃者必谓余彻见汝非听经学人,而是远行客子。可乎?可乎?昧孰甚!昧孰甚!
  "妙喜老人诠'天命之谓性'为'清净法身','率性之谓道'为'千百亿化身','修道之谓教'为'圆满报身'。彼果诬也。妙喜者,圆悟勤亲承法嗣之骄子,临济宗荷负大道之啸狮也。临济宗旨寍秀到令?况彼时于宪设拜无垢,对扬肆筵。沛法如日丽天。余果诬也,彼三尊宿者,宁不诬乎?"或莫对。
  先生复曰:"谛听!谛听!千古无有以实法与人的圣人。故岩头曰:'若以实法与人,食土亦消不得。'若然,横说竖说,有说无说,是说非说,反说正说炽然而说,总以诱掖学人入乎中庸而已。讵有他哉?果能入也,何事不可?况三德三身等说邪其或不然,纵将十三经、三藏十二蕴之于心,犹是落空亡外道,执有为魔军也。讵知证入中庸者,孔亦可、释亦可、是亦可、非亦可,拈一茎草演出三世一切凡圣种法﹔把三世一切凡圣种法演入一茎草。尘尘尔、剎剎尔、法法尔,无一不可。孔子曰:'无可无不可。'
  "若然,彼三德、三身已证入者,置勿论。未入、欲入或正入之初机,究以何法趣证乎?曰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是五法者,迷津筏、苦海航也。释氏六度、四摄、八万四千法门悉摄于斯,悉尽于斯。
  "行人不于此五法研工,而务修阴阳、坎离等,无乃舍近求远、崎路或不至欤?纵至,亦绕而苦。何也?法身无相,无相何修?令即有修,必非无相。即非无相,讵曰法身?又不仅法身无相,而化、报亦无相也。此五欲身者,念念生死。必曰修,修生法邪?修灭法耶?若曰修生,才行修生,此生已死,已灭何修?若曰修灭,已灭已死,灭更何修?然则毕竟无修?曰否,否。当人果于博学、审问、慎思、明辩、笃行而证乎中庸也,自然一切成现,不必问人。修亦得,不修亦得。不但阴阳、丹道、坎离等法得,乃至贩天、牧卒,无一而不得。何也?知本也。本者何?中庸也。故曰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矣。不然,任汝说修、说不修,总是痴狂外边走。遑曰九经、五达道,以为天下治国家者乎?行人洞此,愚必明,柔必强。而明而强,标洪范于来世,超的向于今时,于是乎在也。取譬蒲芦,政布方策等,阅简而知,固不必一字咀文,一句较义。但证此知、仁、勇即纲举网张而为政之道毕,中庸之道毕矣。"
  第三节 拈提
  "舜,陇亩匹夫耳﹔文王昌,小国君耳﹔回,陋巷布衣耳。舜以匹夫妻帝二女,内无群雌粥粥之嫌。君天下,驱四凶,殛鲧陟禹,禹不以父死之仇而仇舜,舜不以子肖之贤而贤鲧,厥德用修,为章后世,外无人言啧啧之毁,道固何欤?姬昌以百里地而收大有功,颜回无一阶荣而有千世誉,道又何欤?此古人也。今虚云、妙树者,二老夫也。一言,达者炫如吐玉﹔一履,开士赞曰胜行,此又何欤?至于龙女八岁,善财妙龄,涅盘会上屠儿,金陵道畔婆子,桃花取证于灵源,溪深每长于杓柄,古今因缘,百笔难罄,此又何欤?"
  先生说已,顾视大众。良久乃曰:"余于此下语不得。"或曰:"不下语可乎?"先生曰:"嘴上加嘴。"久之,或又曰:"毕竟如何?"先生曰:"三子者不同道,其趋一也。一者何?曰仁也。君子一仁而已矣。何必同?仁也者,法身也。得此
而化、报,而知、勇,而干矢橛、庭前柏林子、北斗里藏身、顾鉴咦、家家门前火把子、曰惟精惟一、曰一贯、曰明德、曰中庸、乃至一切事、一切理、一切胜行、非胜行,曰兵、曰农、曰财、曰教、曰政、曰工、曰商、曰艺一时毕具,丝急不逾。不然,任汝称扬称郑,徒滋小勤,于道更远。
  又曰:"人不急其缓,缓其急,大其小,小其大,如实而知,如理而行,万事毕也。讵曰为政乎?孟子曰'以齐王,如反掌'。岂诬语哉?哀公外弱于齐、威于晋,内又不牧于臣庶,故兴为政之问。孔子云云,盖探本之论也。方策,成文也。蒲芦,细物也。至易呈细而行之者人。故重修身,所谓躬己正南面,不言而信,不动而成也。夫身修,不言且信,不动且成,况言与动乎?君子所以修身为大也、然则何修乎?曰好学近知,力行近仁,知耻近勇,舍知、仁、勇,不可言修身。舍修身,必不曰知、仁、勇也。知、仁、勇之于修身,不可二,不可一。不可即,不可离。故曰知斯三卷,则知所以修身,所以治人,所以治国家、平天下也。当人不正己躬,兴知仁勇之妙行,而责于齐曰'弱我',晋曰'威我',内讼于臣庶曰'尔干我、远我、掷我、无我',于是媾狱逞兵,等亲戚于胡越,视同舟如仇雠。此缓其急,急其缓,大其小,小其大。齐之为齐,所以有于田氏﹔晋之为晋,所以衰于诸侯﹔鲁之于鲁,所以弱于三家。沦三代为春秋,降春秋而战国也。千古成败如出一辙。前覆而后不知鉴,悲失!悲夫!
  "余髫年入学,有先生氏蒲者,善诱塾童,课余必说故事,以启奋儿童,令其乐而忘苦。曰某村有孟、仲、季者,皆瞽。孟、仲精甲子术,每事必以甲子排决休咎,百不一爽。季固不知也。一日三人同出,长次雁行。不知每日所行故道,陷而为坑。孟忽陷入。应声曰:'甲子乙丑海中金,不知旧路化为坑。'言未已,其弟仲亦陷入。亦应声曰:'丙寅丁卯炉中火,大哥陷了又陷我。'言未已,其弟季亦陷入。而应声曰:'我亦算不了甲子,可笑陷了一坑瞎子。'这一则故事,真所谓烛破古今,无论自命为知、或愚,人推为知、或愚,而未修身、或已修未至者,莫不同在此一坑中,先圣悲之,子思悯之,共三世贤圣都在此坑外或在此坑内大声疾呼曰:'曷兴乎?曷兴乎?"'说已,先生倾视大众。良久乃曰:"会么?"众无语。
  先生曰:"若云会,吾与汝同在坑内同瞎子笑﹔若云不会,吾与汝同在坑外,闻瞎子叫。我已不管你笑和叫,依然把这一篇显用中庸的拈提说了。"下座。
  第九章 要中庸
  第一节 总论
  要者,约也。《左哀十四年传》:"使季路要我吾无盟矣。"谓行人必云云而约乎中庸也。又,结也。《国语·晋语》:"以要晋国之成。"行人必云云以要结乎中庸之成也。又,坚止也。《汉书·文帝纪》"皇太后固要。"行人必云云而坚止乎中庸也。又,求也。《孟子·告子》"以要人爵。"谓行人必云云以求乎中庸也。又,察也。《书·康诰》"要囚。"行人必云云而明察乎中庸也。又,取也《淮南·原道》"以要飞鸟。"谓行人必云云以取乎中庸也。义虽千差,归程匪二。盖行人因难行能行而践履、而一趣、而保任、而显用也。行已履乎上阶,义固参于妙谛。一行张万派之权,众妙擅独到之实。故次显用曰要。极其至,凡圣不二,空有咸齐。理失浅深,事非巨细。即此离此,无一而不要乎中庸﹔离此即此,漏万仍阶乎至道。释曰不思议、孔曰物不测,讵有他哉?故曰要谓行人一止一动、一格一默、一舍一取、一来一往、一有一空、一非一是、一浅一深、一长一短,无一而不要乎此。故又曰不可离。不可离者,要之至也。显用之极,归于至要。然此至要者,用极而要,又非离用而别有要。若别有者,魔法、二法也。讵大人之胜行哉?行人届此取之则左右逢其源,从心所欲不踰矩。故曰功已齐于诸圣,德实焕乎无为。
  第二节 经文
  {朱注第二十一章}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
  {朱注第二十二章}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
  {朱注第二十三章}其次致曲。曲能有诚,诚则形,形则着,着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唯天下至诚为能化。
  {朱注第二十四章}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见乎蓍龟,动乎四体。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诚如神。
  {朱注第二十五章}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
  {朱注第二十六章}故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则征,征折征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无疆。如此者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无穷也,日月星辰系焉,万物覆焉﹔今夫地,一撮土之多,及其广厚,载华岳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泄,万物载焉﹔今夫山,一卷石之多,及其广大,草木生之,禽兽居之,宝藏兴焉﹔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测,鼋鼍虾龙鱼鳖生焉,货财殖焉。《诗》云:"维天之命,于穆不已。"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于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盖曰文王之所以为文也。纯亦不已。
  {朱注第二十七章}大哉圣人之道!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于天。优优大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待其人而后行。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故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是故居上不骄,为下不倍,国有道其言足以兴,国无道其默足以容。《诗》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其此之谓与?
  {朱注第二十八章}子曰:"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灾及其身者也。非天子不议礼、不制度、不考文。今天下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虽有其位,苟无其德,不敢作礼乐焉﹔虽有其德,苟无其位,亦不敢作礼乐焉。"子曰:"吾说夏礼,杞不足征也﹔吾学殷礼,有宋存焉﹔吾学周礼,今用之,吾从周。"
  {朱注第二十九章}王天下有三重焉,其寡过矣乎?上焉者虽善无征,无征不信,不信民弗从﹔下焉者虽善不尊,不尊不信,不信民弗从﹔故君子之道,本诸身,征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谬,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质诸鬼神而无疑,知天也﹔百世以俟人而不惑,知人也。是故君子动而世为天下道,行而也为天下法,言而世为天下则。远之则有望,近之则不厌。《诗》曰:"在彼无恶,在此无射。庶几夙夜,以永终誉。"君子未有不如此而早有誉于天下者也。
  {朱注第三十章}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上律天时,下袭水土。辟如天地之无不持载、天覆帱﹔辟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
  {朱注第三十一章}唯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宽裕温柔,足以有容也﹔发强刚毅,足以有执也﹔齐庄中正,足以不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别也。溥博渊泉,而时出之。溥博如天,渊泉如渊。见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说。是以声名洋溢乎中国,施及蛮貊。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坠,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故曰配天。
  {朱注第三十二章}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夫焉有所倚?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德者,其孰能知之?
  一、释字
  自 《说文》:"鼻也。象鼻形。疾二切。"朱注曰:"自,由也。"今注曰:"显始而溯其来曰自。"
  曲 《说文》:"象器曲受物之形。或说'曲'﹔蚕薄也。丘玉切。"朱注曰:"曲,一偏也。"
  纯 《说文》:"丝也。常伦切。"朱注曰:"纯,纯一不杂也、"今注曰:"不杂而无染曰纯。"
  凝 《说文》:"水坚也。鱼陵切。"。朱注曰:"凝,聚也,成也。"
  [土/火 + 戈] 《说文》:"天火曰[土/火 + 戈] 。从火,[载-车] 声。祖才切。或从[家-豕]火。"
  射 "射音斁"《诗·周颂·振鹭》章作"斁"郑笺训"厌""射""斁"古音"妒"。
  二、通义
  二十一章至三十二章诠之曰要中庸。然此十二章者,章尽其至,至尽其理,理要于实,实也者,不可说、不可思、不可议、不可形,而又不可不说、不可不思、不可不议、不可不形者也。初欲默而不析,事近笼统。继欲条而彰之,不但理非言诠,且增学人情尘,初机识网矣。百思莫是,于是乎假立十二支,权通一贯言。
  (一)要证("自明诚谓之性'全章)
  本自清净、离真妄、绝是非曰诚。正觉直观,理事无碍、空有双诠而破暗曰明。诚,定也﹔明,慧也。由定而慧,慧显而性见﹔由慧而定,定诠而教成。然则定慧二乎?曰:"否。"当人正定时慧在定,正慧时定在慧。故曰非二。一乎?曰:"否。"当人正慧时非定,正定时非慧。故曰非一。然则教与性一乎?曰:"否。"性者,体也﹔教者,用也。体用判然,乌得云一?二乎?曰:"否。"无体何用?无用何体?乌得云二?夫诚也、明也、性也、教也、一体而异名,名异而体一。不臻于至,理有千差﹔苟止于善,事无二德。然非亲证,徒滋辩言。古德曰:"语证则不可示人,说理则非证莫了。"故首曰要证。
  (二)要量("惟天下至诚")全章
  至诚者,沛定慧之妙趋,张心性之玄宇。无以诠之,假名曰性。须知此性之量,即诚之量。诚之量,即天地人物之量。行人但尽己性之量,人性、物性、天地之性悉尽其量也。参,三也。我与天地并形而为三,合体原非二。是天地即我,我即天地。曰赞、曰参,一派现成。放乎中流,扁舟何系?故曰赞天地之化育、参天地之化育。释氏之言曰"如所有性,尽所有性"。故次要证而曰量。
  (三)要等("其次致曲"全章)
  法本平虚,人有愚智。三乘于焉而焕立,十地因之有宪垂。倘千钧期负于下劣,万里责趋于羸乘,有不折鼎足而覆公[食+束]者乎?等之立,圣人方便也。"其次",郑注曰:"指贤人以下。"凡诚有未至者而言曲,一偏之善。其次致曲者,盖谓行人悟一理而未该乎中庸之全。然即其理,星星燎原,势固期乎必证。所谓"大风起于青萍之末,而甚于土囊之口"也。故曰"有成"。释家者言"莫轻末学",初祖曰:"莫轻未悟",悉为此而言也。即此必诚、必形、必着、必明、必动、必变、必化,及其化也,无论生而知、困而知、学而知、安而行、利而行、勉强而行,成功则一。未跻于此,固不得言不二也。次要证、要量而曰等。可紊其进程、乱其步趋乎?权曰要等。
  (四)要验("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全章)
  《易·"卦"神也者,妙万物而为言也。"又,明也。《荀子·修身篇》曰:"莫神一好。"至诚如神,验其吉凶、悔吝、兴亡、善不善如神也。曰前知曰后知、曰现知、乃至百千三昧、无量功德海、胜行、劣行,都非外有,皆此一法之所印,一行之所彰。或外有,则妖则异也。然则现乎蓍龟,非外乎?即外也,非妖乎异乎?曰:"非。"何也?此蓍龟之现,即一法之现。一法之现,即一诚之现。故曰:"动乎四体,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亦必先知之。"如理而知,如实而知,三世一切圣哲共游之通径,非妄立谶语、诡说、阴阳者,不根于心而说神说异也。验也者,验乎此。必验此,乃曰择乎中庸。至诚如神,故次等而曰验。
  (五)要德("诚者自成也"全章)
  本自具足,不假他求,故曰自成。自成者,诚也。非诚,则必借他。借他,则无自。无自,则无物。无物,则世间相坏矣。世间相坏,六度四摄依何而沛?此而莫沛,则长劫沉沦、世界黑暗也。君子者,行人也。谓行此者必君子。反之,则不行也。君子之贵,贵此成己以仁,充内心之德﹔成物以智,显外有之宜,内充外显,无措不宜。是性之德,即中庸之至德。中庸之至德,即性之德也。非此,而人己必不成矣。故次验而曰德。要者,要此。权曰要德。
  (六)要不二("故至诚无息"全章)
  至诚无来无去,无是无非,非有非空,不二不一,即之不可,离之则乖。故曰不息。不息则久,久则征、悠远、博厚、高明等。事虽炫于千奇,理实原于一趣。显章万类,离娄失明。动毁三千,空生在定。故曰不二。惟不二也,群有森罗,皆印于一﹔纤无不立,实昭乎万。故曰"不测"。此法尔夫如是,本自圆成,无待功勋,讵云修证?昧者泥于不息则久、久则征,乃至博厚、高明等为阶而进、梯而升、渐而非顿、或领而非渐,亦可哂矣!虽然,此就已趣乎中庸、入不二法门者言也。一曲之致,必大惑焉。若曰外境内心不二,然则一草一木、一人一狗,皆不二也。果尔,草即木,木即草,人即狗,狗即人。可乎?曰:"不可。"是昧于长短、大小之义,囿乎人我、色空之见。滞名相之执,亡体用之全。盖体固不二用则非一也。
  若曰必无阶梯、顿渐,则昭昭之多,不覆万物、系系星辰﹔一撮之土,不振河海、载华岳﹔一卷无广大,则动、植、宝藏不丽于山﹔一勺非不测,则蛟龙鱼鳖不媚于渊。不但显坏名言,而亦大悖事理。可乎?曰"不可"。惟无也,故生有。若有有,有复何生?有不生有,因无而有。有阶有梯、有顿有渐,例同此释。必曰有是有此昭昭、一撮、一勺等则长此昭昭、一撮、一勺而变化不兴、化育不成,曰系星辰、振河海等,寐语也。岂事理哉?斯义也,固一心之所显,一法之所印。至玄至妙,至平至庸。事无阶梯,理非顿渐。故孔子引《周颂》之《诗》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已。"盖理虽万殊,形上则一。子思以文王之德之纯、纯亦不已况之。不已岂纯?今纯而不已,是故为物不二、生物不测,天地之至德,圣人之至行,中庸之至道也。故次要德而曰不二。
  (七)要不怠("大哉圣人之道"全章)
  中庸非至德不凝。一性虚明,讵怠者能至?尊德性、道问学、致广大、尽精微、温故知新、敦厚崇礼,入德之新阶、臻至之显径也。怠者每望而废自半途,盖究其体,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于天,遂兴仰之弥高之叹。即其用,威仪三千,礼仪三百,又启钻之弥坚之思。讵知一性圆成,乌有难易?既无难易,行者莫阶。事每慊于未济,道固需乎待人。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至德者,精进不怠之德。居上而骄,为下而倍,必不然也。精进乃德之至,而凝道之至。既至也,何用不臧?曰兴、曰容,动止皆适。而骄、而倍,灾必及身。故子思引《大雅·蒸民》之篇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次不二曰不怠,义固尚乎斯矣。
  (八)要分("愚而好自用"全章)
  智不越分,明不违时。自用自专,违越交戾,讵曰利他?抑亦损己。议礼、制度、考文,国家重政,四庶共型也。非德懋位尊,莫由废作。位尊而德替,苟有作焉,必不足以勰天下之大和﹔德懋而位卑,苟有作焉,必不足以征天下之大信。故曰:"非天子不议礼、不制度、不考文。"又曰:"虽有其位,苟无其德,不敢作和乐。虽有其德,苟无其位,不敢作礼乐。"盖不越不违,益己利人于是乎在。曰灾曰患,安有寄乎?子曰:"吾说夏礼"云云,又明示生今而道不反古,且以用乎今,理如是,分如是也。故次要不怠而曰要分。
  (九)要誉("天下有三重焉"全章)
  "三重",朱子引吕氏之说曰议礼、制度、考文,且曰:"唯天子得以行之,则国不异政,家不殊俗,而人得寡过也。"先生曰:"不然。三重者,由本章一'上征'、二'下尊'、三'君子之道本诸身'等三重也。前章前文前又已罄,此章此文此义自形。朱不以'故君子之道本诸身'与'上征'、'下尊'等安立为三者,以此'故君子'之'故'字难消耳。讵知故者,古也。故君子即古君子也。上征,征则民信。下尊,等则民从。君子之道,又本诸身,征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谬,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是天下协偕,虽欲动而世不为天下道,行而世不为天下法,言而世不为天下则不可能也。故远之必有望,近之必不厌。《诗》曰:'以允终誉',又曰:'君子蚤誉',岂偶然哉?重此三也。舜、禹之有天下,实重乎三﹔汉、唐之有天下,权重乎三﹔桀、纣之失天下,远轻乎三。君子蚤誉,宁忽乎三?誉蚤而过自寡,过不寡而誉必不蚤矣。今之君子,全失此三,而欲大邦国、京天下,过乎非欤?故次要分而曰要誉。"
  (十)要大("仲尼祖述尧舜"全章)
  尧、舜、文、武,人也﹔天时、水土,物也。祖述宪章,上律下袭,远绳乎人,近准诸物,取而律己,亦以益人,不攻异端,不堕平常,一味素行,无德不周。此君子之道全,中庸之德大也。取譬天地,借喻四时,乃至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又形君子之德大、中庸之道全也。曰大、曰全,名异而体一。斯即通衢,安问别径?仲尼之大、天地之大,此而已矣。故次要誉而曰大。
  (十一)要临("唯天下至圣"全章)
  既大也,或虑不明,比而知,闻而知,思而知,不切证而知,皆非临矣。灯下见物,月下见物,日下见物,物固非三,见则不一。此曰临,以喻乎见,日下见也临。此寓乎仁,则宽裕温柔,足以有容。大乎勇,申乎义,则发强刚毅,足以有执,齐乎礼,则齐庄中正,足以有敬。激乎智,则文理密察,足以有别,智、仁、勇诸德丕显,法、报、化三身齐形,随处立名,立名即真﹔所在消权,消权即实。故曰"薄博如天,渊泉如渊。见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悦"也。行人跻此,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坠,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之、亲之。故曰配天,故曰至圣,故曰声名洋溢乎中国。天者,仰首而见,不待他证,不依例明。亲临乎中庸者,亦如仰首见天,不待他证,不依例明也。必如是乃曰临,反之曰不至。何也?纪信辇、叶公龙,非不壮观,然非诠实矣。配天者,天以无形而化生万物,行人以无为而临乎中庸,故曰配。配,犹偶也。行人至圣不二不一。在途曰行人,归家曰至圣。故次要大而曰临。
  (十二)要本("唯天下至诚"全章)
  此章首曰"自诚明"云云,尾曰"唯天下至诚"云云,是首尾以诚诠实,因实立中。曰誉、曰证、曰大、曰临,随处安名,有名即实,实而不居,居之乃权。言条理,章章井然,句句非紊﹔判失纲,处处殊至,节节支离﹔观乎趣,维摩室中,百幻千奇,三都不足以壮其丽﹔探乎寂,空生崖下,春明花孔,万德不足以显其玄。有情无情,一切繁兴在我﹔即用离用,众妙之纷非他。行人跻此,大本立矣。记曰:"本立而道生。"孟子曰:"取之则左右逢其源。"源者,本也。《大学》曰:"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矣。凡兴一用,莫不本此。非语言诠、意识缘。可言可诠,重彼而轻此,或重此而轻彼者,都非亲非临,必有所倚也。既有所倚也,讵曰经纶天下之大经、知天地之化育、立天下之大本邪?故次证、临等曰本,以结本章之全,显文言之整。然则本有结乎?曰本也者,不来不去,不生不灭,不净不垢,不断不常,头且无,尾何有?今曰结,权语也。惟不倚,曰灵光独耀、曰照体独立、曰绝待、曰直觉。非比非喻,不可赞、不可叹、不可即、不可离、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跻乎此,聪明、圣知、达天德者矣。然此聪明、圣知、达天德者,非他非异,行人但一要乎本,即得也,岂二致哉?慎勿重彼轻我,高推圣境,穷劫不至,自取沉沦。故曰要本。
  第三节 拈提
  此章开十二支。首证、次曰量、三曰等、四曰验、五曰德、六曰不二、七曰不怠、八曰分、九曰誉、十曰大、十一曰临、十二曰本。然则仅此十二支乎?曰:"否,否。八万四千法门,门门无尽。彼十二支者,太仓一粒耳。""然则何不开一、或二、三或四、五而独标十二,有说邪曰:"有。"曰:"何说邪"曰:'我亦无知。"曰:"既曰有也,何得云无知?"曰"我若有知,即夺汝无知﹔汝既无知,亦云何夺?既无有夺,故曰无知。"或大窘,莫知所措。
  先生曰:"向汝道灵光独耀、迥脱根尘,事理双忘,不拘文字。曰一、曰二、曰三、四,从何建立?此中庸者,尚是假有,况此十二支乎?朝三暮四,暮四朝三,原以慰乎狙怒,支固任乎人开。必于此课胜劣、检是非,惑甚矣!虽然,尝一脔而甘全鼎,饮一滴而美大溟。破句楞严已垂古范﹔庭前柏树早播风规。则此一句尤丽,矧曰支乎?迷悟在乎当仁,胜劣匪关法会。此要之立亦云是耳。"
  拈曰:舒州龙门清远佛眼者,与圆悟勤佛果、佛鉴为知友,宋之三佛者也。眼初读《法华》至"是法非思量分别之所能解",质其师,师不能答。遂遍参,至太平,见五祖。旋乞于庐州,偶雨仆地,烦懑间,(先生曰:"百折不回是好汉,半途而废岂丈夫?")闻二人交相恶骂。谏者曰:"你犹自烦恼在。"师于言下有省。(先生曰:"会么,会么?一切处成正等觉,并不在你把古人或今人的奇言妙义蕴在胸中,作是非道理会,才叫用功。")及趋五祖,凡有所问,祖师曰:"我不如你,你自会得好。"或曰:"我不会,我不如你。"(先生曰:"你看他作家宗师,钳锤何等严密!何等恶毒!何等亲切!当今有如是师家么?若有,与我然香来,拜他百拜。")眼愈疑。(先生曰:"又吞钩一个。"复曰:"见块狂趋韩地犬,不贪香饵碧潭龙。")遂咨决于元礼首座。礼以手引师之耳,绕围炉数匝,且行且语曰:"你自会得好。"师曰:"有冀开发,乃尔相戏邪?"(先生曰:"知恩者少,负义者多。")礼曰:"他后悟去,方知今日曲折耳。"后寒夜孤坐,拨炉见火如豆许,恍然自喜曰:(先生曰:"你看!你看!要发疯了!清平世界那里有如许多事来。")"深深拨,有些子,平生事,只如此!"(先生复曰:"而今世上人眼浅,只重衣冠不重贤。")遽起,阅案上《传灯录》,至破[空/虌-蔽]堕因缘,忽大悟,作偈曰:"刁刁林鸟啼,(有这事)披衣终夜坐。(何必)拨火悟平生,(见神见鬼)穷神归破堕。(可知礼也)事皎人自迷,(平地吃仆)曲谈谁能和?(一种没弦琴,惟师弹得妙)念之永不忘,(休妄想)门开少人过。(白虎当轩,闻者丧胆)"圆悟勤因诣师寮,举青林搬柴话验之。(先生曰:一家有事百家愁,一马不行百马忧。"又曰:"士穷见节,患难见交。")且谓:"古今无人出得,你如何会?"眼曰:"也有甚难?"悟曰:"只如他道铁轮天子寰中旨,意作么生?"眼曰:"我道帝释宫中放赦书。"(先生曰:两个明眼人,一齐说瞎话。")悟退与人曰:"且喜远兄便有活人句也。"
  "眼师在未拨火及阅破[空/虌-蔽]因缘前,固一行者也,及悟后,亦行者也。在未悟前说他是聪明、圣知、达天德者,他心里如何?既悟后,仍然说他是聪明、圣知、达天德者,他心里又如何?且不说眼师,即行人自身,祇如今日闻法者,闻拈提此语,心里又如何?"众无语。
  先生顾视大众,良久,乃曰:"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都不见。"下座。
  第十章 结中庸
  第一节 总论
  首以尾彰,势未形而大用已毕﹔尾因首显,局已终而希工正勤。事固无分乎首尾,理讵有诠乎初终?今曰结,因总而结﹔今曰终,全始而终。总结始终之立,以权信、赞、行、证之趣为实,因机及实。及实,匪特无权,而实亦不可得矣。实不可得,而无所不得。内蕴之仁,外沛之德,于是乎不言而信、不动而成也。不言何始?不动何结?始结双忘,实昭潜德。显微两知,蹈乎中庸。行人之业丕显,百辟其刑﹔君子之学笃恭,万方足式。归其至于无声,恶其文之有着,闇然日章,的然日亡,道固判于君子、小人,德实诱乎初机、来者也。始则戒惧,不睹不闻﹔终又要归无声无臭。反复谆谆,掖诱炯炯。记曰:"百花落尽啼无尽,又向乱峰深处啼。"懋也哉!
  第二节 经文
  {朱注第三十三章}《诗》曰:"衣锦尚絅,恶其文之着也。"故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君子之道,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可与入德矣。《诗》云:"潜虽伏矣,亦孔之昭。"故君子内省不疚,无恶于志。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唯人之所不见乎?《诗》云:"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故君子不动而敬,不言而信。《诗》曰:"奏假无言,时靡有争。"是故君子不赏而民劝,不怒而民威于斧钺。《诗》云:"不显惟德,百辟其刑之。"是故君子笃恭而天下平。《诗》云:"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子曰:"声色之于化民,末也。《诗》曰:'德輶如毛。'毛犹有轮,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
  一、释字
  闇 《说文》"闭门也。乌绀功。"引申有隐晦义。
  的 《说文》作"的""明也。都历切。"引申有表见义。
  奏 《说文》:"进也。则[人+危-厄+厂之简体字+ˊㄧ/大]切。"《诗·商颂·烈祖》章作"[融-虫+傻-人]"。《毛传》"[融-虫+傻-人],总。"《释文》:"子东反。"
  假 《说文》:"至也。《虞书》曰'假于上下。'古[各+页]切。"《诗》毛训"大"。郑训"格。"
  二、通义
  此章七引《诗》言,赞至道,结全篇。初言入德,次言潜伏,三曰屋漏,四曰奏假无言,五曰不显惟德,六曰予怀明德,七曰无声无臭。朱子曰:"举一篇之要而约言之。其反复丁宁示人之意,至深切矣。学者其可不尽心乎?"
  先生曰:"尽心"二字以诠此章极善!极善!恐朱子之说,大异余言。果学人士如余说尽心也,尽心不但诠中庸尽,天下事若理乃至十三经、三藏十二部、《道德》、《南华》、耶酥《新旧约》、回教《可兰》、诸子百家无一不尽。何也?心尽至于无可尽处,尚有处在,不得言尽。此无可尽处亦尽,于是乎人尽、我尽、有尽、空尽、断尽、常尽、是尽、非尽、凡夫尽、圣人尽、乃至一切处非一切处无不尽。果尔,今之《中庸》十章尽。此十章尽也,说此《中庸》者,闻此《中庸》者,无不尽。然后从此无不尽中说入德、说潜伏、说奏假无言及无声无臭等,而说者、闻者乃至十三经、三藏十二部、《道德》、《南华》、耶、回、百家,头头上显、物物上明,觅尽不得,非尽亦不得。此中庸之至德,行人之尚趋也。故曰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朱子之意果余说乎,不但注此《中庸》尽,当人无始大事亦了尽矣。
  余权立十章,此开为七,余之统说、赞美、难行,入德也。践履当潜伏,一趣当屋漏,遍行、保任当奏假无言,盖遍行保任之至,无斯不顺,无斯不服,不赏而民劝,不怒而民威也。显用者,丕显惟德也。现法、报、化三身,全智、仁、勇三德。本章总论曰:"行人之业丕显,百辟其刑﹔君子之学笃恭,万方足式。"要者何要?予怀明德也。结者何结?无声无臭也。
  此篇始曰"天命之谓性",结曰"上天之载",是始以天始,而结以天结也。天者,颠也。余说曰"轫始而上之谓天"。天亦幻有,皆依假立。未轫始前、既轫始后、正轫始中,悉不得言有天。何也?除前、后,无中,犹除过、未,无现也。若然,天命之谓性非始,上天之载非结,余三十一章非中。非始非结非中,而曰某始也、某中也、某结也,瞎汉也。然则是中庸者,无始、无中、无结邪?曰:"担板汉也。"明明始,明明中,明明结,乌得坏世间法而立奇兴异曰无?《中庸》首曰"天命之谓性",继曰"莫见乎隐,莫显乎微",终曰"无声无臭,而有上天之载",味此,则十世古今,始终不离于当念﹔无边剎境,自他不隔于毫端。所谓言有时丝忽不立,言无时遍界不藏也。故此章七引《诗》言,六称君子,赞中庸之至德,美君子之胜行。结全篇之统旨,显未来之洪规。学人果如上说尽心,讵曰余注此为赘举,子思述之,亦蛇足矣。
  复曰:余说《中庸》前之九章,章章尽至、字字透圆,纵颜、曾复起,孟、荀再生,赞不可,不赞不可,赞不赞均不可,共彼全力而欲得一善、不善等过,尽未来际无一罅可乘也。惟于此章漏一大隙,百拙万拙,千痴亿痴,若曰补之,匪特孟、荀、颜、曾无下手处,而释、老、耶、回亦开口不得。个中兄弟还有检别得出么?若有,即请出来对众宣说,盐亭老人许你识得尽心,不管他什么朱子、程子。若无,便是"侍臣鹄立通明殿,一朵红云捧玉皇"了。下座。
  第三节 拈提
  典牛依湛堂准于泐潭。一日潭普说曰:"诸人苦苦就准上座,觅个什么?"遂拊膝曰:"会么?雪上加霜。"(先生曰:"倾筐倒箧,从头至尾,尽量把与当人也。会么,会么?好会﹔好会!速会!速会!")又拊膝曰:"若也不会,岂不见干峰示众云:'举一不得举二,放过一着落在第二。'"(先生曰:"如此信口开河,不但心黑,而且脸厚。")师闻脱然颖悟。(先生曰:"一出门来人咬狗,拣个狗来打石头。从来不说颠倒话,阴沟踩在脚里头、唉!唉!不知他悟个什么?况曰顿邪?")尝和忠道者《牧牛颂》曰:(先生曰:"见财起意非君子,临危致命乃丈夫。")两角朝天,(盲认贼赃,成何体统)四脚踏地,(明知故犯,事出有心)拽段鼻绳,(恭喜!恭喜!前门失牛,后门丧马,从此做亦不做,要亦不要。嘎嘎嘎嘎),牧甚屎屁(这才是中立而不倚、上天之载、天命之谓性、自诚明、自明诚、大学之道、庭前柏树子、麻三斤、楚王城畔、汝水东流、西方日出卯、放汝三顿棒、小参不答话、斩猫、斩蛇等等一时来也。好看!好看!)张无尽见之,甚击节。先生曰:"才有是非,纷然失心。隔壁洞房花烛,他人金榜题名,关汝甚事?大惊小怪作么?"问者曰:"先生说如是等言,哪一段、哪一句是结中庸的拈提?"
  先生曰:"哪一字、哪一画、哪一点不是结中庸的拈提?"进曰:"不会。"先生曰:"会则朝三暮四,不会则暮四朝三。"先生复曰:"或问洞山价曰:'时时勤拂拭,为什么不得他衣砵?未知什么人会得?'山曰:'不入门者。'曰:'祇如不入门者,还得也无?'山曰:'虽然如此,不得不与也'山又曰:'直道本来无一物,犹未合得他衣砵。汝道甚么人合得?这里合下一转语,且道下得甚么语?(先生曰:"卖尽风流。")时有一僧,下九十六转语皆不契。(先生曰:"鼠子钻牛角,何年乃出头?")末后一转始惬山意。(先生曰:"龟毛千尺凭君弄,绣出鸳鸯不似他。")山曰:'阇黎何不早恁么道?"别有一僧密听,只不闻末后一转。(先生曰:"上钩也,何不闻四海浪平龙睡稳,九天风静鹤飞高?")遂请益其僧。僧不肯说。(先生曰:"好手!好手!")如是三年相从,终不为一举。一日因病曰:'某三年请举前话,不蒙慈悲。善取不得,恶取去也。"遂执刃白其僧曰:'若不为某举,即杀上座去也。'(先生曰:"好汉!好汉!")其僧悚然曰:"阇黎且侍我为你举。(先生曰:"无疾而呻,当面欺人。")乃曰:'直绕将来,亦无处着。'僧礼谢。(白昼见鬼也。)"
  先生曰:"九十六转语语语堆金,句句集玉。洞山不肯,未免压良为贱。末后一转,无头无尾,百丑千奇,乃洽山怀,无乃嗜痂而甘?别有一僧密听,九十六语皆闻,惟不闻末后一转,真是平地死人无算,活天冤苦,何也?此九十六转语者,今固不得而闻,末后一转,声闻至今,不但余闻也,山河大地、一切有情无情莫不悉见悉闻。倘彼僧者,若于彼时同此一闻,三年之病冤、一刀之袭丑矣。况曰'直饶将来,亦无处着'乎?虽然,必闻此,大事乃毕,必举此,《中庸》乃结。乃毕乃结,而后大庾岭头一段提不起的公案,乃至时时勤拂拭、本来无一物、受授不受授等,当人如观掌珠、如察爪纹也。中庸始、中庸结,乃至仲尼授、子思受,如观掌珠、如察爪纹也。雪窦显曰:'他既不受是眼,将来必应是瞎。'还见祖师衣砵么?若于入门,便乃两手分付,非但大庾岭头一个提不起,设使合国人来,且款款将去。天童曰:'长芦即不然,直须将来。若不将来,争知不受?直须不受,若不不受,争免将来?将来的必应是眼,不受的真个是瞎。'还会么?照尽体无衣,通身合大道。如是已举未举,亦如现掌珠、如察指纹也。"
  举是语已,先生顾视大众,良久,弹指一声曰:"会么?'众无语。先生复曰:"会则我结《中庸》,不会则《中庸》结我。然则毕竟如何?"良久乃曰:"停车坐看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下座。
  第三编 结说分
  余说此帙任何一章、任何一则,把得便行,一行便入,一入使深,无分智愚,不列渐顿,皆能履乎上阶而蹈中庸。倘栖心两歧,妄意优劣者,必不能至。何也?盖孔、释、老、庄、耶、回,皆一时假现,水月镜花,实因当人一念而有,都非实法,无有是处矣。是此非彼,是彼非此,悉为昧行,悉为寐语。此喻如筏,如获度已,何筏非是?如未得度,何筏是是?老、庄、耶、回且暂搁置,即孔、释说,实无轾轩,仁者自闹。宣尼显化此土,言教之轨现行﹔迦文揭义殊方,事理兼诠过、未。因缘而显,缘寂斯冥。开士一见便明,何情絮絮啧啧?窃谓生死事大,远祸为佳。长夜不醒,菩萨常啼。一行有失,亲戚永叹。当人但检己阙,无较他非。苟臻于至,自然头头上显、物物上明。庄子曰:"欲是其所非,非其所是,莫若以明。"不着问人,孰优孰劣,何去何从,如察指纹、如观掌果也。
  然则释孔之学,果无出入乎?是又不然。体则无殊,用即有异。释氏之说,极其大而条理外彰,行者易趋﹔孔子之说,邃其幽而理事内蕴,当人难入。入则非二,未入不一。故曰异也。倘忘其筌,寍有同乎?又迦文灭后,门人集结心灯,迄今犹自相续,广开十宗,宏宣万法。愈演而条理愈精,愈精而入德愈易,愈易而行者愈忽,忽则怠,怠则慢,慢则殆,殆斯亡也。比来海内入此门者,寥寥数人。视久成劳,法久成弊。可不慨乎?宣尼没已,杨墨乱真。殆至孟、荀,儒宗乃振。孟、荀而后,已绝薪传。汉、宋学者,其力未充,不探源掇要,誓诣上宫,乃和会比互,遂尔绝灭。总上诸因,孔以难入而先取亡。难入,故其嗣易斩。释以易趋而后及殆。易趋,故其统犹承。先后虽殊,丧道厥一。今释此经,摘释氏易趣之途,易孔子难入之径。权标十章,德入一门。讵曰长驰无弊?实亦一期坦程。历来谈孔者必斥释,谈释者必斥孔,迂哉!迂哉!小也!小也!陋乎!陋乎!
  昔大慧杲致鄂守熊叔雅书曰:"当人不强知、不强会,脚踏实地处, 不疑孔、不疑佛,然后借佛、借孔、借老,鼻孔要自出气,真猛勇精进,胜丈夫所为也。愿猛着精彩,努力向前。"同邪?异邪?又示张太尉益之曰:"三教圣人,立教虽异,而其道同归一致。"又示成机宜季恭曰:"蓦然不知不觉向露字上绝却消息,三教圣人所说之法,不着─一问人,自然头头上明、物物上显矣。佛不云乎?菩萨摩诃萨,以无障无碍智能信一切世间境界是如来境界。古德云:'入得世间,出世无余。"'又同邪?异邪?圭峰者,唐之开士也。其言曰:"元、享、利、贞,干之德也,始于一气。常、乐、我、净,佛之德也,本乎─心,专一气而致柔,修─心而成道。"攻释为同邪?伐孔为异邪?皆不驭也。故曰若得忽的一下,了儒即释、释即儒、僧即俗、俗即僧、我即你、你即我,会此,余说《中庸》为入孔、为入释、为孔释俱入、为孔释俱不入,分明一片闲田地,过去过来问主人。咄!惑哉!似此!
  爰选三要,昭示行人。要固不仅三,今以三而总乎要。
  一、勤修十学(即本经权开之十章)﹔
  二、无窥他短,但补己愆﹔
  三、─心不异。
  行人但持此三的诣上阶,时日罔期,岁月不较,不入圣不超圣者。赵州有言:"截取老僧头去。"倘徘徊岐路,去取两头,或知而不趋,趋而不切,无智人也。讵曰达天德者乎?诗曰:"洛阳三月花如锦,多少工夫织得成?"玩之,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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